如果不是生意往来,姜自盼和边应漓大概是不会有交集的。

  珠宝、香水、包、衣、鞋、配饰......设计到出成品,上市与买卖,各种复杂的程序和交易,根本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弄明白的。

  所以坐在一堆老气横秋的人当中,边应漓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本来长得稚嫩也就罢了,他还随便坐着。两条长腿晃啊晃,小腿脚踝处的裤脚也跟着晃荡,一副毫不在意的混样儿。

  姜自盼在他们当中算不得年轻,但和那些刻意端着稳着的人比起来,姜自盼的气韵并不显山露水,只是浑然天成。

  且不说姜自盼生得一副好相貌,即便不在人群里穿最昂贵的衣服,也是看上去身价最高的。

  边应漓看着他脸上的那副金丝眼镜,恍惚间感觉这样的姜自盼更不近人情,更像个华美的神像。把那双漂亮眼睛的神采掩去大半。

  有个老外起身,直接走向姜自盼,一开口就是那种特别刻意端着的、仿佛在念莎士比亚的台词的腔调:“姜先生,很高兴能在此遇见你。”

  姜自盼起身和他握握手,自然而然地回答了一句。

  姜自盼知道自己是见过这人的。是上次在易贤外公的生日会后。他是和边应漓一起的。

  哪知道这人听完姜自盼说话,再开口,语气似乎就没那么假了,问:“听上去,姜先生在澳洲待过一段时间?”

  姜自盼笑笑,没回答。

  边应漓双手随意地搭放在桌子上,左手手边放了一个东西,用白色手绢包着。

  这是别攀处心积虑为大家做的“交友会”,可是他最在意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约翰逊是不中用了,可是千千万万个“约翰逊”还在呢。一见边应漓一脸玩味地看着刚挑衅了姜自盼的那个黑发老外,别攀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不兴这么胡闹的!他心头一惊。那个没脑子的东西是有眼无珠,竟敢挑衅未知的队友。虽然他的注意力没在那儿,却也把两人的话听进去了。澳洲?姜自盼什么时候在澳洲混了?大概也就刚和自己认识那会儿在澳洲待了三四个月。居然都学会口音了?!

  本以为边应漓会一直态度敷衍随便地参与整个会议,可没想到当别攀叫自己的手下向他们展示自己新想出来的一个关于某高奢品牌的融资方案时,边应漓的样子特别正经认真,甚至还默不作声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这个所谓的方案说是新的,实则没什么新意。姜自盼安静听着,听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大概也把他们所在的领域摸了个大概。

  别攀展示完,有几个人,估计和他上次请客吃饭差不多,也是来替他撑场子的,叫了两句好,其他人都神情淡淡的。这时,边应漓站了起来,把手边那团白色的东西抓着,就要走:“听上去是个好事——不过我就不参与了。没那个资本。祝诸位早日发财。”

  别攀也跟着站了起来。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主意听着不算能赚钱的样子,却也不至于让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况且他心里一直觉得边应漓年轻气盛,见识应当不算多,不会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一点意思。他叫住边应漓:“您再考虑考虑。我叫人送您。”

  边应漓本来都背对着他,听到这话扭头一笑,一口糯米白牙闪花了这群满心城府的人的眼。他说:“别总或许是诚心想和我做生意。不过我的财政大权可不在我手上——我再想做也没资格。您得找到对的人。”

  别攀嘴比脑子快,一拍大腿就说:“这有什么……”话还没说完,边应漓对场内鞠了一躬,潇潇洒洒地就走了。

  后来众人也纷纷离开了,只有姜自盼还坐着,像有事要说。别攀很主动地凑上前:“姜老师,今儿这事虽然听着不太吸引人,但您肯定清楚做成之后……”

  姜自盼懒得和他客套,语气很沉,打断道:“那块帕帕拉恰,被你弄丢了?”

  别攀也说不清楚怎么了。明明姜自盼比自己年纪小些,明明说话也不吓人,怎么他就是觉得那种冷冰冰的沉静眼神让人慎得慌?

  姜自盼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别总,这可是 Z 委托给你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你自己可是清楚的。”

  别攀舌头像打结,眼神慌乱地躲避着姜自盼那沉着的目光。他支支吾吾道:“是、是我手下人不干不净,我肯定会把它找回来的。姜老师,这、这事儿你怎么会知道?”

  姜自盼没理他,也没有带着一贯的三分淡笑,起身就走了。

  邓建明在车上等着。别攀公司大厦下的停车场光线柔和,邓建明却不敢怠慢,留着车灯静静地等待。看见姜自盼从电梯口出来,他忙不迭下车为其拉开车门。

  “先生,刚刚看见六号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开完会了呢。”

  姜自盼摘眼镜的手一顿。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姜自盼摘下眼镜随手用一张绒布包了起来,“别老是六号六号地叫。”

  邓建明心里也摸不准,试探着问:“我只知道他姓边。”

  姜自盼不理他,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烈日当头,高屋建瓴,四周银光闪闪的建筑高耸入云,像是把整个街道包裹起来,让人压抑、难以换气。

  这是巨大的商业枢纽地带,线条冷淡、来往匆匆,充斥着全市、甚至全国最多的财富精英,也聚敛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财富。

  没有谁是最重要的。一个别攀没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别攀。钱永远不会为了别攀变化,它也不介意多这么个祭品。

  就像别攀怎么想约翰逊,姜自盼就是怎么想别攀的。

  很奇怪的是,边应漓这段时间始终没来找姜自盼,林睐依然和姜自盼保持联系。终于这天,林睐看着刚被姜自盼打发回房间的小女孩用力甩上的门,又回头看着姜自盼:“别攀没了。”

  家里的越南女仆擅做冰凉的糕点甜品。姜自盼不爱吃,劳拉喜欢。椰香味的西米露端上来,林睐也不喝,只是手握杯子,深色皮肤像是箍着白色羊脂玉的上好皮套。姜自盼微微蹙眉:“喝点。”

  林睐抿抿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只得举着杯子喝一口。西米筋道软糯,椰奶清香醇厚,还有细碎的冰渣子。手艺确实不错。

  “ Z 是谁?”姜自盼也疲于打哑谜,“哪儿的人?”

  林睐也知道那件事,挺苦恼,放下杯子撑着脑袋:“ DUSK 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么一位。反正我是没见过。”

  姜自盼眼里一点褐色光明明暗暗,很幽深。林睐看着,总觉得这双眼睛漂亮的形态很眼熟。

  “棘手的只剩那个老头。”姜自盼抬起头来,“林睐,你究竟还知道多少事?”

  林睐没答这个问题,眨着眼睛,精心贴上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看着很醉人。好一会儿,她才轻叹一口气:“我只在很早很早之前见过你说的‘老头’,况且他早就不管事了。”

  姜自盼摸了摸下巴:“他哪是不管事?明哲保身,让人替他扛刀而已。”

  林睐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不是愤怒,不是快意,只是有些失控。

  “江越是他的亲儿子!”

  姜自盼依然面不改色,把林睐喝过的那杯西米椰奶亲手递给她:“冷静点。”

  林睐拿着又滑又冰的玻璃杯,眼睛还是红了。

  “不管你怎么认为,江越确实做出了那些事。况且你以为,江越真的只是完成他父亲的未尽之事吗?”姜自盼突然有些怜悯地看着林睐,“林睐,你对江越,就这么真?”

  林睐红着眼瞪他。

  这事无需多言,姜自盼早就找人把林睐查了个巨细无遗。

  江越从没对林睐有过任何喜欢的表示,却也能让这么一个难能可贵的聪明女人为他发了狂。

  姜自盼知道,他太会骗人,太会让人轻易就相信他就是捧着一颗真心给你。能怎样?天生一副好皮囊,其好处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人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搭上自己也在所不惜。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他只喜欢那些大出自己五六岁至二十来岁的男人,还必须要高大的、相貌英俊的。

  当然,这是江越还未完全掌握 DUSK 大权的时候,自己在外面招揽人脉时常干的事。但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江越是 DUSK 皇太子的事情谁人不知?大家忌惮他的身份,本也不想逾矩得罪他们,也没想到江越自己愿意贴上去。

  偏偏林睐是他偶然间养出来的好棋子儿。狂热野辣的美人,当然玩起来更带感。那些早已有着广阔交际网的男人们也不用考虑自己是否会真的爱上她,甚至想娶她过门——毕竟妻子得要个纯洁无瑕、璧人似的乖巧女人。为他们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不用知道这些花花世界。

  大概是被调教了这么些年,林睐对那人的忽冷忽热一举一动皆上了心。明明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女人,可这个石榴裙下踩着无数堪称精英男的女人眼里只看得见他。

  整理.2021-07-23 01:5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