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外面下雨了吗?”楚子郁牵着他走进卧室, 坐在台灯边,用棉帕轻轻地给他擦头发,柏舟张了张口, 话还没说,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时候楚子郁好像才看清楚柏舟红肿的眼眶,大惊失色, 连忙捧起他的脸问他怎么了。
柏舟失声痛哭起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哽咽, 像年久失修的破风箱发出的声响。可无论楚子郁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
“在剧组受委屈了?导演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去帮你出气。”
楚子郁上前一步, 抱住柏舟湿漉漉的脑袋,手指轻柔地捋他的头发,似乎是一声声沉默的安慰, 柏舟梗着脖子,不敢往他身上靠, 也不敢抱住他的腰。
可是柏舟太冷了,他在冷水里泡了很久,又刚从寒风中敲开家门,浑身像是一个冰块,楚子郁用温暖的身体融化了他的泪水, 他不愿意和他分离,要是没有了楚子郁他甘愿死去。
“哥哥……”
“嗯。”楚子郁痴迷地抚摸着柏舟冰冷的脸颊,像发布神谕的光明之神一样, 对着柏舟温柔地低语, “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哪儿也不去。”
柏舟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楚子郁就微微弯腰,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泪水,他没想到柏舟会这么难过,他很心疼,但这样的痛楚是他们必须熬过的,很快,他们之间就不用害怕任何人来插足了。
楚子郁抱着他,温声细语地哄,等柏舟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才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头发,柏舟好像一看见他就会流泪,可是却自虐般地紧紧盯着他,牵着他的睡衣,好像很怕他消失,就像他曾经怕柏舟消失一样。
“所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楚子郁把吹风机放到一边,回过头来对他正色说,好像很重视这件事情。
柏舟却呆呆地摇摇头,拿起睡衣去浴室换,似乎打算洗漱睡觉,楚子郁却并不放过他:“就在这里换就行了,怎么要去浴室?”
“……我、我……”
“来吧,我帮你换。”
柏舟眼睛一眨,差点又要掉眼泪。楚子郁的指尖温柔地褪下他的衣裳,被楚子郁触碰让他很痛苦,他对他不忠,他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楚子郁像照顾无法自理的婴儿一样给他换上睡衣,温柔地亲亲他的脸颊,托着他冰凉的手轻轻地呵气,抬眸时能看见充满爱意与怜惜的目光,柏舟知道他最近病情稳定了好多,连脾气都很少发了,温柔,体贴,亲密,他们只差一点就能成为别人眼里的模范伴侣。
“哥哥,对不起……”
柏舟心如刀割。
“到底怎么了?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又不是小宝宝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都指望我猜的话是不行的。”楚子郁坐到床边,好像有些生气,“不和我说的话我就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知道了。”
柏舟跟着坐过去,粘人地抓紧他的衣袖,紧张地盯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楚子郁在给柏舟思考的时间。
“我不想拍戏了,哥哥……我想去你办公室当助理。”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我的助理是什么文凭吗?你什么也不懂,怎么当我助理,当我司机还差不多。”
话说得很过分,可柏舟一点也不在乎。
他身上能够被捅刀的地方早就鲜血淋漓了。
“那我就当你的司机。”
柏舟无比庆幸自己考了驾照,还不是毫无作用。
“别胡闹,是不是工作不顺心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把我家小宝宝欺负得这么伤心,还哭着回家,告诉哥哥,哥哥一定不放过他。”
柏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不同意。
他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垂下脑袋,无意识地掰自己的指甲,很用力,好像要把指甲直接掰断似的。
楚子郁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很奇怪吗?”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
“不过没关系。”他继续说,“我会原谅你。”
好像意有所指似的,柏舟脸色更白了,盯着他想要求证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唯一的宝贝。”
——
夜里,柏舟做了一个梦。
梦见楚子郁不要他了,嫌他脏,把他打发给别人,另结新欢。
他醒不过来,枕头湿了一夜。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导演说要解约,楚子郁却抢过手机,只说是请两天假。这时候他开始扮演起一个完美丈夫的角色,在家照顾重病的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柏舟离不开他,连开门拿个外卖都要亦步亦趋地跟着,这时候患有分离焦虑的人好像不是他,而是柏舟。
“好吃吗?”
楚子郁专门点了他最爱吃的蟹肉粥,还点了乌鸡参汤给他补补身体,一道豉油东星斑,一道酸汤豆腐,都比较清淡。
“好吃。”柏舟抬起唇角,眼眸轻轻弯了弯。他知道楚子郁喜欢他是因为他很好看,所以今天早上起来特意挽起长发,穿了件新衣服,戴了几个亮晶晶的首饰,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打扮自己。
“多吃一点,看你现在多瘦。”
“嗯!”
柏舟卖力地吃饭,楚子郁给他夹多少他就吃多少,再也不抱怨节食控制体重有多困难,其实食物到嘴里都没什么味道,但他依然装作一副大快朵颐的样子,只是想让楚子郁满意。
“今天真漂亮,想去外面走走吗?或者想去哪里玩?多玩几天也没关系,陈导那儿我去说。”
柏舟沉默了好久,楚子郁也不催他。
终于,他用一种哀恳的目光望向楚子郁,他宽厚仁慈的爱人:“我想去我母亲的墓地。”
“是有什么话想和妈妈说吗?”
柏舟脸色白了白,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很久没去了。”
“那我和你一起。”
“嗯。”柏舟左手牵紧他的手。
楚子郁享受着他的依赖和眷恋,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愉悦过,甚至差点忍不住哼起歌来,好在还算看得懂柏舟的哀伤,心里疼惜,脸上高兴的神情被压了下去。
去墓园的路上,楚子郁下车买花,柏舟着急地跟着出来,忘了戴口罩帽子和墨镜,楚子郁反应很快,马上把他摁回去:“乖乖等着我。”
柏舟摇摇头,很害怕一个人待着似的,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这么粘人啊……我家乖宝宝。”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柏舟让他非常为难,但其实他心里舒爽极了,这种精神上的愉悦是任何东西都给不了的,唯有柏舟能给予他极致的高潮。
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柏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但他正朝着那个方向慢慢靠近,他想要柏舟的爱,想要柏舟的依赖,想要柏舟的不安和恐慌,想要柏舟的绝对臣服,想要柏舟的忠贞不渝。
想要那双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
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费尽心机。
柏舟听出他话里的为难,怕楚子郁被他惹得不耐烦,很快作出妥协:“哥哥……快点回来。”
“两分钟。”
楚子郁迎着寒风,在花店选了一束盛放的白菊。
那墓地里埋葬着他母亲的戒指,那是她唯一的遗物,是她一生信奉的宗教,柏舟完全遗传了他的母亲,却又不幸走上了他父亲的路,刻骨的矛盾在他心中扭曲,成为一生无法解开的症结。
他跪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地俯身磕头,楚子郁连楚家祖宗都没跪过,现在却跟着柏舟跪下,感谢她生养了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他在她的墓前暗自发誓,从此以后,不再让柏舟受一点伤害。
墓前的白菊肃穆依旧,北风吹过,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从陵园回去,柏舟牵着楚子郁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路,他总会怔怔地看着街边的路灯,手心一片冷汗,心里也阵阵后怕,不自觉加快脚步。
楚子郁拉住他,指着商场入口的巨幅海报,打趣道:“那是谁家的宝贝,那么漂亮。”
柏舟仰面望过去,顿了顿,很认真地讨楚子郁欢心:“哥哥家的。”
他的长发也用围巾遮了起来,这是他除了眼睛最有标志性的特点。海报隔得远,瞳色不太分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袭如云的长发,疏离,清冷,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那是全球最知名的十大化妆品品牌之一,选择柏舟作为模特和代言人,是因为任何人都会被他的美色所俘获,广告中柏舟唇上的口红色号至今断货,一管难求,连同款高定发簪都被炒出一个又一个仿款,走在街上几乎人手一支,影响力空前绝后。
照片中那么光鲜亮丽熠熠生辉的一个人,就站在他旁边,异常憔悴,却打起精神强装振奋的样子,是不想让楚子郁觉得他太麻烦。
楚子郁偶尔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他目的很明确,并且坚定不移,就是想和柏舟永远在一起,互相契合,密不可分。
柏舟会理解他的吧。
会原谅他的吧。
他那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