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商泊云西装革履的样子, 骤然这么穿,混在一群大学生里,居然也没有半点差别。

  架着黑框的眼镜, 一脸纯良。

  “遛狗啊。”商泊云没觉得大中午在原地遛狗有什么奇怪的。

  反正他醉翁之意不在狗。

  江麓这才想起刚刚飞过来的那团毛茸茸。

  “你什么时候养的, 这是哈士奇吗?”

  商泊云看到江麓低下头来,露出耳骨上浅淡的咬痕。

  但他只是看着商熊猫, 并没有别的动作了。

  商熊猫魅力不比当年了?商泊云目露思索。

  而哈士奇嗅到了一个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味道, 摇着尾巴回想了几秒,然后果断靠在了江麓的膝盖上。

  气味!家里!床上!衣服!认识!

  商熊猫十分笃定。

  *

  “平时是我妈在照顾, 最近托付给了我。”商泊云诡计多端。

  江麓有些犹疑,而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

  商熊猫从不受冷遇, 发现一个可以把持住自己魅力的,立马来了精神。

  它蹲下来,歪着头, 仰面看向江麓, 尾巴小心地盘在了自己的爪子上。

  江麓……江麓的心瞬间塌了。

  “你好。”他俯下身来,目光和那双圆圆的眼睛平齐, 抬手揉了揉哈士奇的脑袋。

  手感……好棒。

  江麓继续揉了揉。

  耳朵也好可爱。

  商熊猫是一团蓬松的黑白两色的棉花糖。

  *

  商熊猫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刚刚委屈耷拉的尾巴迅速变成了螺旋桨,矜持的姿态也立马化作猪突猛进——然后, 下一秒就被商泊云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

  “不准扑人。”

  “你轻点。”江麓听到商熊猫呜了声。

  “……”我没用力。

  商泊云看了眼商熊猫,它湛蓝色的眼睛里冒着精光。

  棋逢对手了。

  *

  商泊云默默从兜里掏出湿纸巾:“擦擦手, 别又过敏了。”

  虽然早上给商熊猫梳了一个小时的毛, 这会儿还是掉了几根。

  江麓接过纸巾, 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我过敏?”

  “算的。”商泊云信口胡诌。

  “谢了。”纸巾摁在掌心, 江麓用另一只仍干燥的手捏了捏商熊猫的脸颊,“不过, 我有吃药。”

  *

  正午的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枝,波光粼粼地摇曳,江麓鲜少亲近这样毛绒可爱的生物,脸上的神情都生动了起来。

  商泊云被忽视了个彻底,精心挑的衣服似乎没吸引到江麓的注意。

  他靠着树下的长椅,百无聊赖地想,也许他应该穿一身玩偶服,装成哈士奇或者其他毛茸茸,没准江麓都会愿意大庭广众和他牵着手走。

  一朵完整的樱花从商泊云眼前飘落,周围嘈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脚步匆匆。

  他看着樱花落在了商熊猫的鼻尖,呆狗用力去嗅,江麓把那朵樱花摘下来,在商熊猫眼前晃了晃。

  所有人都和他们擦肩而过。

  商泊云躁动了一夜的灵魂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两个小时前,在他刚把商熊猫抱上车的时候,乔叙的电话拨了过来。

  *

  “摆脱周琅”这件事情吸引力太大,乔叙拿出了十二分的用心,效率极高的把江家的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事先说好,你又欠我一次了。”乔公子抱怨,“找了一堆人,连我哥我姐都问了。他们以为我想勾搭江家的少爷,连夜来我房间……揍了我一顿。”

  和白手起家的商泊云不同,乔家是真正的大家族,数代积累,换得栾江南岸400米高楼。

  因此江家的事情,他家里确实比商泊云要更有办法去打听。

  蓝牙耳机里,乔叙得到商泊云的保证之后,才终于开口。

  *

  “江家极其低调,再加上江麓出国太多年,他们家了解的人就少了。”

  所以,长洲大学的校庆里,乔叙连人都没认出来就先孔雀开屏,归根结底,那顿胖揍不算白挨。

  “江家做的什么生意,明盛集团还在那顶立着,也不用我多说。不过,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明盛的明是叶明薇的明。”

  久负盛名的天才钢琴家,志得意满的商界新贵,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人尽皆知的伉俪。

  怀着令所有人都咂舌的深情,江盛怀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冠以他妻子的名字。

  在揍完乔叙之后,乔叙的大哥和二姐共同回忆了那场婚礼:“很盛大,过了二十年了,都能记得。”

  乔家的兄妹继承了家业,再大的世面也见过,却依然会感慨童年时所目睹的一场婚礼。

  “说她是整个长洲最耀眼的女人,也不为过。”乔叙的姐姐这样感慨。

  灯光,鲜花,钻石,一切璀璨美丽的事物都只为了衬托她的幸福。

  *

  “本来是天作之合的美满故事,但没过几年,叶明薇身体变差了。”乔叙说。

  “渐渐不再出席社交场合,每年都会举办的演奏会也终止。”

  “江盛怀国内国外请了无数医生,也无法让她的身体痊愈。你知道榕谷吗?就是靠近宜枫的疗养院,那是特地为了叶明薇而修建的。”

  豪门的闲话里,纷纷替叶明薇觉得惋惜,又替她庆幸。

  毕竟她的丈夫江盛怀将她视若珍宝,毕竟她的孩子——江麓,继承了她的天才。

  “和我们这群学艺术装点门面的人不同,江麓是实打实的童子功。”

  这一点商泊云知道。

  三岁练琴,五岁登台,六岁得到第一个奖项。百科词条把江麓的生平围绕“钢琴家”展开,一路堪称星光灿烂,但对于“江麓”本身则并无探讨。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成长轨迹和我们完全错开了。念过几年小学,然后就请家庭教师,学校一直去得断断续续。一直在练琴。”乔叙玩笑道,“说起来他和我上的同一个小学。要是江家没让他一门心思弹钢琴,没准哪天校园偶遇,我们提前就认识了。”

  “商老板,懂不懂青梅竹马的含金量?”

  彼时商泊云离长洲大学还有四个红绿灯口。

  “别卖关子。不然下个月你就要去对接你那位竹马了。”

  乔叙立马拐回正题。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十年。”

  “之后他开始有了正常的学校生活。对了,你俩是高中同学,他高中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

  “我们只做了不到两年的同学。”商泊云说。

  如果不是偶然回到过去,记忆里年少的江麓不过是道模糊的影子。

  “高三过半,江麓出国了。”

  红绿灯尽头,隐隐能看到长洲大学的钟楼。

  “江家低调,没有宣扬。所有人都以为江麓是在国外继续深造,词条也这么写,‘少年天才国际赛失利,赴英国沉淀四年’。”

  “高中参加的最后一场大赛,他输得极其惨烈,比赛时,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没有演奏出来。”

  “江郎才尽”这个词以巧妙的谐音落在十七岁的钢琴家身上。他这一路走得太顺畅了,家世、才华都顶尖,也该尝一尝落寞的滋味,因此一旦折戟,便有人希望他自此沉沙,如锈铁毁销。

  “过了四年,他再度拿下多个大奖,彻底成名。”

  “但出国求学而已,为什么会像水汇入大海一样了无踪迹?我觉得蹊跷,就和谭映雨提了一嘴。”

  “谭映雨说,江麓出国后,他们彻底断联,连她爸爸也很少得知他的境况。”

  “这太不对劲了。”可以“摆脱周琅”的大饼让乔叙分外努力,“所以我又找和江家关系近的人打听。”

  从自己的大哥二姐问到小学同学七大姑她三姨,辗转的细枝末节里,终于有人开口。

  “听说……江家其实是送那位少爷去治病了。”

  “那一年初春,叶明薇突然离世,葬礼上江盛怀痛不欲生,但江麓没有出现。”

  “葬礼结束后,他马上被送到了英国,照顾他的是一个早就移民的江家长辈,和在当地雇佣的女佣。”

  生了什么样的病,需要去国万里,音信全无的治疗三年?

  “这很奇怪。由于叶明薇身体的缘故,江氏本身就有最顶尖的医疗集团。”

  “还有一件事情。”乔叙说,“江麓出国没多久,长洲有一家公司破产了。”

  庞大的市场里,几乎每天都有公司倒闭清算,商泊云继续听着。

  “是家做工程咨询的公司,老总姓孟,不算什么人物,却贪。他被送进了监狱,资产全部打了水漂,半点没留。经济犯罪,判了十五年。”

  “这是明盛的手笔。”

  “那家公司老总的儿子,据说和江麓关系不错,但江盛怀半点没卖他儿子的人情。”

  “一晚上查不出来太多事情,剩下的我让我大哥找人去整理了,不过大体上就是这些。”

  江麓输掉比赛,叶明薇骤然离世,隐瞒的三年治疗,和被庞然大物的明盛彻底摧毁的一家公司。

  它们堆叠在一起,凑成商泊云所不知道的江麓的过去。

  那朵樱花在商熊猫眼前一晃而过,然后迅速被“嗷呜”一口吃下。

  商熊猫没嚼出什么风味来,却被江麓很轻地拍了拍脑袋。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江麓吸了大半天哈士奇,才发现商泊云都没有介绍过他的狗。

  商泊云回过神来。

  “还没取名字。”墨色的镜框下,他神情轻佻随意,“不如,江老师给想一个?”

  商熊猫摇了摇尾巴表示赞同。

  “你还可以再不负责任一点吗?”江麓凉声谴责。

  “不过。”他替哈士奇把领结打好,认真地望着这只九岁的大狗,“宝宝,你真的很像一只熊猫。”

  “商熊猫?好不好?”江麓心念一动,而哈士奇瞪着那双蓝眼睛,耳朵抖得十分开心。

  “挺好,就这个吧。”

  长到九岁,商熊猫再度喜提“新名字”,商泊云站起来,肩上的花随之摇落。

  他把牵引绳放在了江麓手里,笑得十分狡黠:“你取了名字,就要负责到底了。”

  “走吧,先去吃饭?”他说,“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

  “关于,商熊猫的。”

  在江麓面露犹豫之前,商泊云抛出了他不会拒绝的诱饵。

  要徐徐图之,要极富耐心,没有獠牙,也不露野望,只要这样,才不至于惊走一只惴惴不安的猫。

  商泊云把乔叙的话和过往细节串联,拼出一个即将完整的真相。

  在他所不知的岁月里,他的小江同学,原来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

  “去哪吃?”江麓问。

  “一脸警惕做什么?”商泊云眼神坦荡,昨天的丢脸情况是昨天的他,和今天的商某人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很没自制力的人吧?”

  商泊云一贯用发展的眼光看自己。

  “反正,昨天难受的人不是我。”江麓眼尾微扬,攒出揶揄的笑来。

  商泊云轻嗤,而后道:“就在食堂吃吧。”

  江麓没什么意见。

  他握了握手里的牵引绳,商熊猫十分上道,哒哒地走在前面。

  午间有风吹过,阳光和樱花一同簌簌而落,两个人往最近的食堂走,影子和无数年轻的人交叠。

  大概感觉到握着牵引绳的人其实不太擅长遛狗,商熊猫很贴心的一步三回头,又对上商泊云挑眉冷笑的模样。

  它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

  久违的坐在长洲大学的食堂里,早已经是社会人士的商泊云心安理得,蹭了江麓的教职工饭卡,和江麓一起吃了顿大锅饭。

  “我接下来几周工作会很忙,我妈最近也没空。”

  退休养老的商红芍女士日常开着大型越野车四处打卡美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商泊云好整以暇地开口,“所以,江老师,我的朋友?能帮我照顾一下商熊猫吗?”

  食堂门口,今天只吃了半个罐头的哈士奇正忧郁地坐着,用可怜的表情挽留每一个过路的大学生。

  “不用每天。主要最近有个项目要转起来了,有时候我得直接住在公司。”他的语气有点苦恼,商熊猫扭过头来,看起来也有几分忧伤。

  “我最近有这个时间。”京市的独奏会还没开始筹备,江麓说,“但我没什么照顾小狗的经验。”

  “不麻烦。”商泊云瞬间语气轻快,笑道,“走吧。”

  江麓挑眉。

  “先带你去看一下它的玩具和罐头放在哪。”商泊云似乎对他这个反应有几分不解。

  江麓心想,大概是和商泊云厮混太多,自己也容易心猿意马了。

  他走过去,再次牵住了商熊猫,哈士奇恋恋不舍地离开饭香四溢的食堂,尾巴这次耷拉得格外可怜。

  “说起来,它到底叫什么名字?都已经养得这么大了。”

  “商熊猫。”

  “……。”

  商泊云嘴角微勾:“就是这个。”

  *

  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商熊猫进门后就有些萎靡。

  还没窜到沙发躺下,先被商泊云摁在了玄关。

  爪子里碾着几片零落的花瓣,商泊云拿着湿纸巾多揉了几下。

  巨大的横厅在白天光线明亮,江麓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来商泊云的家。

  装修得很简约,又不显得冷清,一个人住的地方似乎会因为“人”而具备不一样的属性。

  江麓站在一旁,看着商泊云摘下了哈士奇的牵引绳和背带,放进玄关的储物柜里。

  满满一柜子,都是各种款式的牵引绳和背带,还有小衣服。

  虽然这次是为了诱捕江麓才把商熊猫提溜过来,但商泊云确实有空就会接他家天子来住。

  “这么多。商熊猫都穿过吗?”

  江麓忍不住俯下身去看。

  颜色多的堪比调色盘,材质也五花八门。

  他拿下一个蓝色天使翅膀的背带,对着商熊猫比了比。

  “大部分都没有,你可以现在给他穿上试试。”商泊云说。

  几分钟后,商熊猫成功化身天使小狗。

  “这个穿起来挺简单的。进来我和你说一下……”

  江麓的目光转而看向另一个恐龙造型的背带。

  行吧。

  “嗯……你要说什么?”

  商熊猫抬起爪子,十分配合地让江麓给他换了新的背带。

  “没什么,你先玩奇迹小狗吧。”恰好手机响了,是李秘书打过来的。

  商泊云往里头走去。

  *

  大学毕业后,商泊云开始一个人生活,这间大平层实际上是商红芍女士送给他的,四室两厅,一个人住堪称浪费。

  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游戏房,还有一间属于商熊猫。

  陈彻来这里时曾经吐槽,这样分配功能,你商老板注定当一辈子寡王。

  彼时他和许葭禾的感情终于有了进展,正是春风得意时。

  商泊云听到江麓在问商熊猫喜欢哪个背带,二哈一通乱吠,成功获得江麓毫无底线的赞美。

  商泊云寻思,哪里寡了,两个人还能不睡一间卧室吗?

  *

  商熊猫的房间里,摆满了玩具和各种各样的罐头,吃饭喝水的碗另有单独的橱柜,款式横跨古今中外,大多是商红芍女士觉得“家里缺个”,而后买给了商熊猫。

  原本是想带江麓来这个房间的,商泊云盘腿坐在圆形的豆袋上,听李秘书在那边和他汇报。

  也不是瞎掰一个理由,借此让江麓更多的和他以“正常”的原因见面,云山确确实实有重要的项目要启动。

  回到高三做了一个多月试卷的商泊云迅速切换成年模式,还好多年以来他的处理器十分稳定,因此无缝衔接得很丝滑。

  “……大概就是这些,文件我正在传,商总,你那边方便接收吗?”

  “可以,我去拿下电脑,过五分钟后线上会议。”

  商泊云去书房拿笔记本,目光一挑,商熊猫正在给江麓展示它淡黄的长裙。

  商泊云莫名联想到特地打扮成大学生的自己。

  ……

  “商总?”李秘书尽职尽责提醒时间。

  “马上。”

  *

  “就这样安排下去吧,具体的让商务列一个清单,技术那边也先通知下去。”

  奇迹小狗已经没电了,商泊云的会议才堪堪结束。

  江麓还是第一次见商泊云处理工作。

  坐在豆袋上,膝上放着电脑,那副棱角圆钝的眼镜没摘,乍一看,完全不像一家游戏公司的老板,更像个在做汇报的学生。

  两个人相处时,商泊云从来不处理工作,他还以为商泊云的私人时间完全和工作脱开的。

  原来并不是。

  “这是商熊猫的房间?”江麓目光好奇,发现这个视野很好的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儿童尺寸。

  窝在豆袋上的商泊云显得格外大只。

  结束会议的男大将文件分类存好。

  “对,不过它不太爱在这睡。”

  很多次商泊云都是在狗压床中醒来。

  “奇迹小狗没电了吗?”

  在展示完半数衣服之后,商熊猫终于彻底累趴。

  江麓的脸上难得浮现出赧然。

  “除了玄关的储物柜,商熊猫的东西基本都在这儿了。”商泊云招了招手,示意江麓过来。

  “左边的柜子放的是零食和罐头,你来喂它的话,可以直接从里面拿。不过零食最近不让吃,它减肥,罐头每次一半就行。”

  江麓回想了下商熊猫的体型,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

  “这边是它吃饭用的碗,拿哪个都行,只有一样——”

  江麓听得认真,商泊云说:“它吃饭的碗必须得在餐厅。”

  大概是常年跟随商女士去大小饭店,在此熏陶下,商熊猫也养成了一定的用餐礼仪。

  “这些。”商泊云指了指堆在豆袋周围的玩具,有一只圆滚滚的小猫玩偶从中跌出,江麓俯身去捡,却被商泊云拉住。

  “也都是商熊猫的。不过它不爱玩,总把玩偶当作来争宠的对手。”

  他抱着江麓,一同栽倒在小山似的毛茸茸里。

  “吃了过敏药,就没问题吗?”商泊云问,他记得江麓第一次过敏时的模样。也不是非要用商熊猫作为理由见面,他再想想,也能有别的办法。

  只是今天,他想做个实验。

  “回长洲后,过敏没有以前严重了。”江麓顿了顿,“所以还好。”

  商泊云没继续问下去,仍然抱着江麓。

  *

  气氛多少有几分暧昧,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开始于欲望,一切亲密的原因都会变得纯粹。

  纯粹的,只为了欲望。

  江麓没来由的有些焦躁,但商泊云低下头来,靠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奇迹小狗没电了,所以需要充一下电。”

  商泊云才刚刚结束一个会议,这一天起得太早,也确实没有休息。

  在江麓出言嘲笑之前,商泊云先强调:“我说过了,我不是自制力不好的人。”

  ——尽管证明这句话,需要划去昨天在车里、演奏会后在休息室、校庆在江麓的公寓、他的若干行径。

  商熊猫睡了会儿,发现客厅里人都不见了,立刻警觉地溜达了过来。

  它拱开散落在地的玩偶,爪子在地毯上扒拉了几下,然后盘着身子靠在了江麓旁边。

  身前身后都是暖烘烘的发热体,江麓没说话。

  商泊云:“就眯一会儿,我知道你得回家。”

  声音带着点鼻音,和呼吸一道洒在了颈侧,江麓以为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松了口气,情绪却有些茫然。

  *

  曼彻斯特的那些年,“治疗”的失败让江麓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病人,是父母眼中的“变态”。

  他将一生都奉给了母亲未竟的理想,以此来赎罪,但怀着愧疚而活的这些年,他是否也能从商泊云身上得到片刻的圆满?

  借由酒精与刻意引诱,江麓在九年后终尝夙愿。

  从一开始,就不希冀自己可以拥有正常的感情。

  但比起他,商泊云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好青年。

  他会一直想要这样病态的关系吗?江麓当然感觉得到商泊云日渐自然的亲近,但他不能也不敢去回应。

  得不到回应,商泊云就可以结束这段关系,换一个人,好好的开始。

  哪怕一开始是见色起意,一副泥塑的皮囊,总有看厌的时候。

  他垂着眼睛胡思乱想,身后忽而响起商泊云的抱怨。

  “为什么不睡?”

  “唔……”

  青年有些粗硬的头发在江麓的颈窝里不满的碾过。

  *

  商泊云确实是困了。

  熟悉的黑暗袭来,伴随着菩提滚落的声音,这是什么既定的咒语吗?

  再睁开眼,又会回到十七岁。

  在那之前——

  他出尔反尔,亲了亲江麓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