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 “忍耐”一直是一个十分经典的课题。

  比如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魏朝待机十年的司马太傅——总之, 凡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 往往能够成就大事。

  现在,这个经典的课题摆到了商泊云的面前。

  商泊云不想成就大事——起码不是以忍耐当下这种情况来成就大事。

  人是一种何其现实的感官动物, 某种时刻脑子里似乎只有汹涌的本能。

  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 引导他的人就是江麓,所以在长期的耳鬓厮磨里, 欲望也完成了自我驯服,然后对这个人的渴望就成了本能。

  回到二十六岁, 本能变本加厉了。

  装了太久纯真的高中生,但他的小小云显然并不是一朵柔软无害的云,如果是, 它也应该托着云层上的南天门。

  天门高耸, 有龙盘虬,雄姿英发, 欲往重霄去。

  商泊云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思绪也跟着小小云乱飞——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飞什么飞——商泊云用力咬自己的嘴唇, 成功实现痛觉转移。

  “嘶。”

  咬得太狠,虎牙好像把皮给碾破了。

  一路无言, 商泊云过完那个红绿灯后就没再说话, 江麓被气到了, 也没再说话, 因此商泊云吃痛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

  江麓再次看向商泊云,提醒道: “出血了。”

  “唔。”二十六岁的商泊云无精打采, 十分蔫吧,“没事。”

  舌尖一卷,铁锈味确实难闻,商泊云更加没精神了。

  “很难受?”江麓第一次见商泊云这样,好气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自己招的。”而商泊云言简意赅地批判自己。

  眼神暗淡,墨色的长眉也微垂,嘴角的血迹又重新冒了出来,赤色水色一同洇染,不得不说,商泊云这样比方才看起来要可怜得多。

  “要不——”江麓轻咳一声。

  商泊云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江麓忍笑:“聊聊?”

  商泊云很快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车流。

  “也行。”

  江麓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事情想同商泊云聊。尽管刚刚开这个口,是想分散一下商泊云的注意力罢了。

  毕竟带着情绪开车可不安全,他暂时没有用车祸告别人生的诉求。

  “你刚刚和映雨交换联系方式,是认真的吗?”

  “什么意思?”商泊云反问,“我并没有把你的朋友当作应酬的习惯。”

  “不是。”江麓下意识顺毛。

  “我并不了解你们所说的事情,VR游戏、元宇宙这些,所以有些好奇。”

  “那些吗?云山确实有相关的项目,也确实接触了一些事务所,谭映雨参加的竞赛,之前品宣部的人也和我提过,所以我对那个竞赛的兴趣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切新兴的概念在它大行其道之前,就已经在行业的内部先掀起了浪潮。

  不过商泊云和乔叙在这方面有共识,被描述得有如星辰大海的元宇宙没有那么容易抵达,就像与之相关的脑机接口研究,至今也依然在科学技术的边界之外。

  但这些都不妨碍云山分出一些目光关注这片金钱之海。

  注意力转移确实有用,起码现在小小云没再托起南天门了。

  商泊云继续忽略它,问道:“你的不了解,是什么程度?”

  “几乎全部。”江麓很坦诚。

  商泊云露出笑来:“连《头号玩家》也没有看过的程度?”

  “没有。”江麓迟疑几秒,而后摇头。

  《头号玩家》江麓其实看过。

  某次江盛怀所安排的相亲,他一如既往地表现糟糕,原本对他显得很有兴趣的女生忽而接到一通电话,然后遗憾地说“家里起火了,先失陪“”,于是剩下的行程不了了之。

  江麓取了两张票,独自看了这部他不太感冒的电影。

  电影有很多怀旧致敬的成分,但江麓的童年里并不包括这些,所以哪怕哥斯拉大战高达,也勾不起江麓的兴趣。

  他看了眼商泊云,一个谭映雨都能让这家伙在休息室里闹一通,他敏锐地选择不告诉商泊云自己看过这部电影。

  商泊云闻言,简单给他解释了这两个概念:“你可以把元宇宙当作一个虚拟数字世界,VR技术是进入它的其中一把钥匙。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完整庞大的社会,有它的各种规则。”

  “就像是平行世界?”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界里,一样可以工作、娱乐,体验各种各样的事情。”

  “听起来很神奇,但要构建这样的世界,难度很大。”

  “聪明的小江同学。”商泊云随口赞道,“没有哪家公司可以独揽,所以又引入了区块链的概念。依靠区块链,每个人都能参加进来,一起打造这个社区。”

  “每个人都参与……去中心化么?”江麓问,“一个去中心化的社区确实会自由很多。”

  二十六岁的江麓依然是位好学生。商泊云点点头:“所有人都可以来建造。”

  “很美好的技术。虚拟的世界,独立于现实,理论上会有更大的自由,更多的可能。”

  商泊云轻踩刹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但听你的语气,你并不是很期待。”

  “这很难实现吧。”

  “当然,这个概念兴起这么多年,但现在依然是初始阶段,没什么实质性成果。不过,并不妨碍资本和普通人都对它充满兴趣。”商泊云说,“在数字所组成的世界里,生老病死都不是问题,现实的极限也不是问题,人可以在那里创造更多,获得更多。”

  “甚至像那些科幻电影里一样,爱上一个虚拟的人。”他半开玩笑。

  “人怎么会爱上一串代码。”江麓反驳。

  “它的存在是代码,但它表现出来的情感、素质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甚至可以把它设定成一个具体的'人'——尽管这无可避免会有伦理问题,但有不少人期待以此弥补遗憾。”商泊云的语气很客观。

  跨江大桥就在眼前,栾江的水声拍案而来。

  商泊云所阐述的事物很遥远,但是如果真的实现,江麓不由得想,他的父亲一定会在那里,也创造出一个“叶明薇”。

  一个没有“江麓”的叶明薇。

  “这样说的话,那确实很有吸引力。”他这样说。

  “哦?”商泊云开向跨江大桥,红色的阿斯顿马丁提速,“采访一下,我们江老师也有遗憾?”

  明明是想替商泊云分散一下注意力,结果反倒想起了自己的事情。

  商泊云好像一直很擅长聊天,每一次都能带着他思路走。

  江麓随意“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比如想在元宇宙里捏一个高中的我?”商泊云继续抛出问题。

  “高中的你?”

  “那会儿那么讨厌我,没有揍我一顿,多可惜。”

  “首先,我不像某人那么小气。其次,数字就是数字。”

  商泊云笑了:“江麓,你还挺唯心的。”

  他语气很随意地再度设问:“那如果有平行世界呢?一个真正的平行世界,所有人都真实的存在。”

  “我们也许不是死对头,很多事情也都没有发生。”

  江麓默然一瞬,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

  跨江大桥的尽处,可以看到海音大剧场古铜色的金属立面,太阳底下,它折射出流沙似的光泽。

  耀眼夺目的大剧院被誉为栾江畔的明珠,它矗立于此,是因为一个男人想给他的妻子建一座音乐的殿堂。

  这座建筑永远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永远提醒着江麓,他犯下的错误,他存在的错误。

  他回过神来,很轻地说:“你很好奇我有什么遗憾,商泊云。

  陈述的语气。

  “但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江麓静静地说,“我们的关系,不应该问这么多。”

  “我们的关系?”商泊云露出玩味的神情,“你和谭映雨是怎么介绍我的——‘这是我的朋友’。”

  “所以,作为朋友,不可以问这些吗?”

  江麓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差了起来,焦虑是魔咒,商泊云所说的“遗憾”和海音大剧场一同将它唤醒,因此江麓凉声反问:“商泊云,你会和你的朋友上床吗?”

  二十六岁的江麓,果然很难搞。

  商泊云如是想。

  一会儿一个样,人前温和,人后疏远,如果不是刚刚还看你眼尾通红,我险些也要自我怀疑了。

  “但我的朋友不就是你吗?”商泊云挑起眉毛,语气懒散。

  强词夺理果真需要天赋,如果这是一门学问,商泊云现在应该已经是这门学科的泰斗。

  他和商泊云可以算得上是朋友吗?

  也许现在是因为暧昧的关系,所以偶尔能够有些亲近,可时间往前倒转九年,商泊云和他,从未有过缓和的时刻——

  “先生您好,今天剧院的停车场不对外开放。”

  保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已经开到了海音大剧院的侧门了。

  “我们进去取车,很快就出来。”商泊云点了点车上的票根,“昨天我来看了演奏会。”

  “那好吧,麻烦二位尽快。”

  “谢谢。”

  红色的阿斯顿马丁驶入黑暗中,光线迅速被地库的入口所吞没,江麓有一瞬恍惚,好像在记忆中的某个瞬间,十七岁的商泊云走到了他的身旁,梧桐拂过,太阳光辉灿烂,微微俯身的少年笑得真诚,说要与他握手言和。

  “想什么呢?”

  商泊云似乎就此揭过了刚刚的话题,他说:“不认得你的车了?”

  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地库里,车型和商泊云的如出一辙。

  江麓回过神来,自己最近恍惚的次数又变得有些多。

  正好,要再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推开车门,温声和商泊云道谢,商泊云轻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很快,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车灯亮起,引擎声渐渐远去,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陷入安静之中。

  商泊云松散的神情淡去,他靠着驾驶位,半点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

  club的灯光是缭乱的紫色,震天的音乐声里,手机在玻璃桌上锲而不舍地震动,乔叙贴了满脸的纸条,捏着几张牌犹豫不决。

  大意了,这些该死的华清学霸,都这么会打牌吗?

  卡座里,坐着谭映雨和她的两个同学。

  “乔公子。”谭映雨出声提醒。

  “别催我!”乔叙炸毛,“我在斟酌。”

  “不是。”谭映雨笑道,“您要不抽空接个电话?”

  “啊?”乔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亮了半天。

  “乔叙,你家在长洲得有五代了吧。”

  商泊云说话带回音,不知道是从哪个空旷的地方飘来的。

  “严格来说,我家往上两代是归侨。”乔叙拿肩膀夹着手机,终于甩出了他深谋远虑的牌,“不过和长洲始终没断过联系。”

  “帮我查一下江家上一辈的事情。”

  “怎么?这边撬不动,打算从长辈那里入手?”乔叙看了眼对面的谭映雨,“商老板,我要是想,包管给你打听得一清二楚。”

  “下个季度和普尚还有几次合作,我都直接负责,你不用再和周琅对接。”

  “成交!”乔叙一个激动,把大王单出了,谭映雨立马将他炸了个干净利落。

  *

  挂掉电话,商泊云一踩油门,终于离开了地库。

  三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商女士的院子里。

  从老居民区搬到独栋,那棵栾树没能带走,但土豆、茄子和青椒从白色泡沫箱移到了红陶砌筑的欧式花坛,欣欣向荣地长过数遍冬夏。

  时年九岁的商熊猫趴在花坛边缘,就和小时候一样。

  “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午饭的点已经过了。”商红芍拿着牵引绳出来,顺带看了眼时间,“四点,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啊。”

  “那不是快了嘛。”商泊云很没形象的蹲了下来,揉了揉懒洋洋的商熊猫。

  “那你来得不巧。”商红芍说,“我正准备带商熊猫出门吃饭。”

  “这回又去哪儿?长洲大大小小的餐厅你应该都去遍了吧。”

  “这你就别管了。”商红芍一贯很没有慈母心肠。

  “商熊猫,以后这栋房子,还有北岸的嘉悦广场,看来都是你的了。”商泊云怒搓狗头,语气酸溜溜的。

  “商泊云,你老妈我还健在。”商女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嘴不能用你就捐了呢?有事快说。”

  “我要带商熊猫上我那住几天。”商泊云接过牵引绳,把煤气罐子拎了起来。

  “嗷?”商熊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商熊猫,懂不懂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旁,商红芍冷哼一声,很快了然。

  “你在追的那小孩喜欢猫猫狗狗啊?”

  “嗯,高中的时候,他来我们家写作业,还因为商熊猫过敏了。”商泊云说。

  商红芍露出思索的神情:“还来过家里?我怎么没印象。”

  商泊云一顿。

  商女士的记性很好,做了多年生意,她可以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连货架上少了两颗卤蛋她都会记在账上,没道理忘记曾经和她吃过饭、聊过天的江麓。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但商泊云很快露出没心没肺的笑,“要不要我送你去吃饭?”

  “不用。”商女士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语带嫌弃,“赶紧带着商熊猫去成就你的大业吧。”

  商泊云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再次复盘了。

  他抱着商熊猫上了车,将毛茸茸团在了安全座椅里。

  长洲的四月末,阳光停留的时间变长,傍晚到家的时候,横厅里的落日依然有明亮的色彩。

  商熊猫丝毫不见外,还没等商泊云取下牵引绳,它就欢快地拱了进去。

  偌大的公寓静悄悄的,只有狗爪子哒哒的声响。

  玄关上那束铃兰江麓没带走,江麓大概对此不太上心,只把花当作两个人厮混的噱头。

  卧室里,乱了一夜的被子没叠,换下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洗。

  商熊猫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回头朝商泊云“汪”了几声。

  “所以,你也对他没有印象?”商泊云拍了拍哈士奇的脑袋,换得商熊猫的贴贴。

  书房很快亮起了灯。

  普朗克和伽利略的辩论暂时没有结果,但是商泊云想先自己分析一下。

  他顺便给陈彻拨了视频,显示对方未接听。

  商泊云没再管,摊开了笔记本。

  “已知:商泊云两度回到过去,两度回来,都具备一定的随机性。”

  他下意识地在“随机性”上画了个圈,事物存在普遍的联系,随机也并不是纯粹的随机。

  两次都是和二十六岁的江麓在一起,然后一觉醒来,再次睁眼,见到的就是十七岁的江麓。

  “江麓”也许就是“随机性”里的“普遍联系”。

  商熊猫有些无聊,扒拉了下商泊云的膝盖,商泊云看一眼它,心想,可以求证一下。

  明天江麓要去长洲大学上课。

  而他有商熊猫。

  商泊云挑挑眉,心情很好地继续分析。

  “江麓是唯一一个会受到‘梦境’影响的人。”

  这是他今天陡然的猜想。

  从那杯莫名其妙要加珍珠的奶茶开始,再到车上江麓的犹豫——

  好像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影响着他。

  如果两个时空全然没有关联,江麓绝不可能知道他的这个喜好。

  陈彻的视频通话在这时候终于拨了过来。

  “商老板,有——什、什么事吗?”

  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手机里,顶着寸头的陈彻蹲在沙丘上,背后是高天白日和胡杨。

  “我这会儿在外面,信号不太好。”

  去年求婚失败后,陈彻就去南疆支医去了,美其名曰“寻找人生真谛”。

  “你还记得江麓吗?”商泊云单刀直入。

  “记得啊,钢琴家。”

  “我几个月前在酒吧碰到他了。”

  “嚯,可怜的钢琴家。”陈彻蹲在地上戳沙子,“你俩没打起来吧?就你那个记仇的狗脾气。”

  “没有。”商泊云得到了答案,迅速结束聊天,“陈医生,好好为人民服务,争取让许秘书刮目相看。”

  “嘿!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嘲笑——”

  陈彻看一眼手机上的光秃秃的信号,视频自己先掉线了。

  “商狗!”

  小寸头狠狠把树枝戳进了沙子里,决定等回了有Wi-Fi的地方再骂回去。

  书桌前,商熊猫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尾巴。

  *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

  商泊云手里的笔转了两圈,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他回到过去,只有江麓的记忆会受到影响。

  如果十七岁的重来只是一个梦境,量子力学也没有具体的解答,但也足以确认,有一只蝴蝶振翅,在时空中掀起风暴。

  然后,更改了他和江麓记忆里的彼此。

  虽然不信神,但商泊云在这一刻不无虔诚地感慨,老天没准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爷。

  他或许,就是为了江麓才回到过去的。

  *

  没得到商泊云的关注,商熊猫显得很不开心,选择猪突猛进,又被稳稳地扶住。

  “饿了?”商泊云起身,去客厅里开罐头。

  商熊猫先冲了出去。

  *

  清晨,商泊云在一阵窒息中被闷醒,他推开七十斤的商熊猫,毫不意外自己再度从熟悉的卧室醒来。

  窗外,轮渡乘着朝阳渡过栾江。

  昨晚的罐头早被商熊猫吃得一干二净,遵照商女士的懿旨,商泊云仍然只添了半罐倒在碗里。

  没吃饱的商熊猫在客厅里哼唧,很快又在商泊云的梳子底下发出满足的猪叫。

  天还只是刚热起来,商熊猫的毛就如同蒲公英一样乱飞了。

  一团一团灰白的毛被团成球,梳子薅了半天,商熊猫也依然是一只毛茸茸。

  等到确认商熊猫暂时不会再掉毛、客厅里也用吸尘器吸得一毛不存之后,商泊云才终于回卧室换了身衣服。

  西装衬衫,袖扣手表,仪表堂堂掺杂人模狗样。

  商泊云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儿,又换成了宽大的卫衣和一条工装裤。

  好像乍一看——和高中时相差应该不是太多?

  他想了想,把领结戴在了商熊猫的脖子上。

  *

  周一的中午,学校里热闹得很明显,还好云山只开月度例会,难得翘班的商老板遂遛狗遛到了长洲大学。

  守猪待麓,不外如是。

  商熊猫没来过学校,好奇地嗅了半天,校园的绿化带里,晚樱从头开至尾,绣球大团,云朵一样铺陈了一路。

  打着领带一脸威风的哈士奇成功吸引了大学生,再者——他的主人也是个长得极其俊朗的同龄人。

  戴上眼镜,商泊云是完全人畜无害的商泊云。

  “请问,我可以摸这只哈士奇一下吗?”

  商泊云微笑点头。

  “哇,可以和它一起拍张照吗?”

  商泊云继续微笑。

  “好可爱的狗狗!它会握手吗——哦哦哦它会!”

  商熊猫狂抖耳朵,十分享受饱含赞美的爆鸣。

  ……

  “江老师,前天的演奏会我去听了,真的太棒了。”

  “没抢到前排,但还好剧院混响很好。”

  长洲大学的音乐楼,樱花开得最为有名,红砖的建筑被粉色的烟云堆砌,阳光底下是很灿烂的光景。

  江麓只有周一来音乐学院上一次公开课,次次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学生,不管专业是不是学钢琴,大多好奇这位过于年轻的国际知名钢琴家。

  “原来你们都去了。”学生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激动,江麓露出笑来,“很多年没在国内开演奏会,还好有你们捧场。”

  年轻的钢琴家容貌堪称昳丽,一双润秀的桃花眼微微弯着,把这张美人皮囊衬出了十成十的光彩。

  有人不自觉又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下意识思索还能和他再说些什么。

  “江老师的课也很难抢座位,每次都一堆人。不过感觉今天好像格外多——”

  音乐学院的樱花树下,未免也太堵了些吧?

  这时,一只黑白相间略显健美的“猪”顶着满头花瓣从人群中拱出,引起一阵惊呼。

  江麓有些愕然地看过去,然后被身形高峻的青年抱住。

  “好巧啊,江麓同学。”

  几乎有一刹错觉,眼前笑得光辉灿烂的是十七岁的商泊云。

  江麓的心瞬间跳得很快,整个人陷入条件反射的僵硬,学生们好奇的目光落了下来,而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小麓,你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焦虑这样众目睽睽下的亲密,和商泊云的关系不能够公之于众,不能够让父亲知道,多年之后他又重蹈覆辙。

  明明他已经谨慎地做了很久的“正常”的“儿子”了。

  因此,江麓压低的声音甚至有点儿哽:“商泊云,你疯了吗?”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江麓。”商泊云低着头,温淡的声音落在了江麓的耳畔,“朋友之间,也是可以的拥抱的,你不是也知道吗?”

  “老师,这是你以前的朋友呀?”有人听到了商泊云先前打招呼的声音,立马了然。

  江麓紧绷的身体终于缓慢松懈下来,他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回抱了下商泊云,然后飞快推了推他。

  商泊云大大方方地松开了手。

  “是我的高中同学。”江麓看向他的学生,再说话时,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你们先去吃饭吧,下午应该都还有课?”

  学生们叽叽喳喳,声音快乐的和江麓告别,走前还忍不住搓了搓哈士奇的狗头。

  “……你怎么来学校了。”江麓重新看向商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