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听晚一早起来,天蒙蒙亮,不知昨夜什么时候下了雪,驻扎的营帐外白雪皑皑,气温都低了许多。

  他准备去天子帐内伺候,刚出了帐便有十几个穿轻甲牵着战马的禁军在候着他。

  禁军显然早早就在帐外候着了,银色的轻甲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见他出来,带头的禁军上前行礼:“先生,陛下交代您醒了就先用点吃食,但昨夜大雪河被冰封上了,不能捕鱼,属下现在命人炙牛肉,马上给您送回来。您吃完了,属下等护送您去我军大营与陛下会和。”

  叶听晚微怔,魏景承已经发出了?怎么也没派人传个消息。难道是军机不可泄露?思及此,他点了点头:“不必麻烦了,我吃些干饼就好。”

  此处不比京都,吃食紧张,前线的烽火未能停歇,随便垫吧些就好。

  禁军有些为难,但陛下临行前交代,一切都听先生的意思,他也不好推脱,“是。”

  跟着半百人的禁军往北走,大雪封路,崎岖难行,好在李德熟悉地形,他们从一山林小路走,沿途还能看见一些被雪掩盖一半的马蹄印。

  这是昨夜天子行军留下的痕迹。

  叶听晚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心里想着为魏景承昨夜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一晚上了,他辗转反则。

  李德见人有心事的样子,便问道:“先生是在担心陛下吗?”

  “啊?”叶听晚放下帘子,心道自己难道很明显吗:“没……陛下骁勇,无需我担忧。我只是想着此行的胜算有几分,陛下安危事关国生……眼下还是要早早结束北伐回京才好。”

  李德:“是。”

  到了大营,已经到酉正。

  禁军将叶听晚送到了营帐:“先生,此处地势险要,为了先生的安全起见,您务必不要乱走动的。”

  大营驻扎在山林里,胡杨林中烟雾缭绕,几步路的距离就看不到人影,营帐也都是用的雪色的,藏在山林中看不真切。

  叶听晚:“陛下的营帐在何处?”

  禁军:“回先生的话,此为军机,属下也不知。”

  叶听晚:“哦,好。”

  禁军交代了叶听晚不要随意走动,他便和李德进了营帐,到了晚上,雪越下越大,掀开帘子,外头的雪已经没过脚踝。

  帐篷里的柴火烧的霹雳作响,叶听晚坐在小几前,手里把弄着魏景承给自己的玉扳指。

  要不要还回去呢?

  这个玉戒自遇到魏景承以后就看见他戴着了,不会对他来说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他虽贪财,但也不知道魏景承啥时候惦记上他了,这东西保不齐还是男人单方面给的什么定情信物。可是……魏景承都说了,就单纯瞧着他乖巧些,才借着酒意做了那样的事……

  啊,烦。

  还回去,魏景承应该知道他的决心了。

  叶听晚把李德喊了过来,让他分析分析:“李德,你瞧瞧这东西贵重吗?”

  “哦。”李德自小生活在宫里头,在司衣局做活,负责天子的衣物和礼用的礼服和器皿,拿了叶听晚给的玉戒,放在小几前,挑烛认真观察:“先生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看着款式不是您的尺寸。”

  叶听晚聚精会神的看着玉戒:“这是陛下赏的。”

  叶听晚心虚道:“它值钱吗?”

  李德:“上头有龙纹,工艺很是精致,倒是有开国初期的风格,龙纹雕刻的比较张扬些。应该是开国制作的,料子很好,很贵重,很有可能是……”

  李德有点难不准,这东西怎么那么像开国君主御用物件,若是陛下赏赐的多是仿品,但这也是天大的恩赐了:“应该是仿制祖君时期的物件,很贵重,怕是值不少钱。”

  叶听晚:“啊?我知道了。”

  还是还回去吧,不该挣的钱,一毛都不能挣。

  叶听晚将玉戒小心的包裹起来,放在自己胸前衣襟的口袋里。

  这时,帐外的禁军来信:“先生,陛下回营了,向将军方才来报,我军要连夜北行,咱们出发吧。”

  叶听晚起了身,走出帐篷:“好,那我先去找陛下一趟,你去禀告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若是陛下很忙,那你就回来,别打扰他。”

  禁军:“是。”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前去报信的禁军回来了,“先生,陛下此刻在营内疗伤,唤您过去。”

  叶听晚:“好。”

  魏景承受伤了?也是,打仗怎么会不受伤。

  到了天子的营帐,只见向钧在帐外焦急的候着,叶听晚过去,“将军,听闻陛下受了伤,要紧吗?”

  向钧:“先生可以自己去看看。”

  走进帐内,迎面出来一身材高大的男人,面色铁青,带着头盔,具体也瞧不清他长什么样。

  魏景承卸了战甲,手腕上缠着白色绷带,一众军医围在身边,看着是已经处理好了。

  叶听晚看着铜盆里的血水,蹙了蹙眉。魏景承穿上衣物,抬眼看着他:“找朕何事?”

  男人音线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叶听晚过去,军医拜别天子:“陛下,伤口还需静养多日,明日臣再过来给您换药。”

  魏景承:“嗯,退下吧。”

  军医离开,营帐内只剩下两人,叶听晚攥了攥手心里包裹的玉戒,走了过去:“陛下您没事吧?”

  魏景承穿上战甲,道:“无碍。”

  “……哦。”叶听晚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站在男人面前一人多远的位置,不也敢走的太近:“奴才……”

  魏景承:“朕说了,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离朕那么远作甚?过来。”

  叶听晚点点头。

  魏景承敲了敲小几,道:“帮朕把护喉戴上。”

  叶听晚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几上,拿着护喉帮男人戴上。

  魏景承扫见青年放在小几上的手绢,道:“那是什么。”

  男人身上带着清冽的寒气,护甲上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爱干净,并未瞧见有痕迹,戴好后,叶听晚退了一小步,跪在男人身前的软垫上:“陛下,您现在还生奴才的气吗?”

  叶听晚解释:“都是奴才不好,惹您生气了,待回京后……”奴才就

  离开福宁殿。

  后面的几个字没说出来,天子就拿起来小几上的手绢,打开一看,冷冷哼了一声。

  叶听晚吓的一哆嗦,也不敢多说了,垂着眼帘,小声道:“陛下……您送奴才的东西太贵重了,奴才左思右想实在不应该收,要不您还是收回去吧。”

  魏景承放在小几上的手背青筋虬结,捏着玉戒的手因为用力五指都变了形。

  好半天,男人都没说话,空气中甚至能嗅到他的火气。

  叶听晚闭了闭眼,心道自己要玩儿完。

  呜呜呜呜呜呜芭比Q了

  他知道,别人送出去的礼物,再退回去不好。可是这东西太贵重了,他之前只知道很值钱,也没想魏景承是想日他才对他这么好的,现在他才不敢收着卖身的东西。

  男人把玉戒握在掌心里,慢悠悠道:“为什么还给朕?”

  叶听晚战战兢兢:“……太……太贵重了。”

  “不值多少银子,”男人冷冷道:“你不要便赏人,朕既然已经送出去,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说罢,男人握住了叶听晚的手腕,将玉戒还回去:“随你处置。”

  叶听晚手心涔涔冒汗。

  “陛下……”

  “不是说好回去帮朕找些美人?”魏景承正色看着叶听晚,“抬起头来。”

  叶听晚僵硬的抬着脑袋,眼睛里不争气的又含上了泪花:“是。”

  男人大掌捏着他的下颌,看着像是在打量他。

  “晚晚,朕……”

  叶听晚又哭了。

  害怕他。

  恐惧。

  想急与他撇清干系。

  魏景承有些好奇,叶听晚在怕什么,又或者他给的安全感不足?为什么不敢与他亲近,还是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朕想问问你,何为不喜欢朕,朕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朕要……”魏景承说起,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最早的时候,他是怎么对青年说的?

  他说自己不喜欢听阿谀奉承,不喜欢听自己不想听的话。所以……所以叶听晚对他所说的话,是那般小心翼翼,恭维他又怕他生气,时时刻刻都看着他的心情。

  魏景承松开了青年的下颌,静静的看着他:“晚晚,朕这次想听真话。”

  没有感受能形容叶听晚现在的心情。

  魏景承的话像是悬在脖颈上的一把利刃,稍有差池,人首分离。但是……他要说假话吗?

  “奴才……配不上陛下的喜爱。”叶听晚衣袖里的指甲狠狠的嵌进的软肉里,“陛下是天子,奴才是阉人,我们真的不合适。”

  高台之上,如履薄冰。

  魏景承似乎懂叶听晚在怕什么。

  “好。”魏景承把玉戒拿了回去,重新戴在自己的手上,看着面前的青年,“好奇朕为何喜欢你吗?”

  魏景承把叶听晚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你是朕见过最单纯的人,生的也讨朕喜欢,所以朕借酒做了不合礼数的事。但朕对你的喜欢也并非是要强行行鱼水之欢,你既然不愿,朕以后绝不主动提起此事,你也不必害怕,朕还没深情到非谁不可的地步。”

  “你若还不放心,回京后便给朕寻些俊俏些的美人,这样你也不会害怕朕惦记你了。”

  叶听晚呜呜呜呜。

  感情是喜欢他傻。

  好羞辱人。

  但是,魏景承确实缺爱,身边尔虞我诈,喜欢他傻也正常。

  “奴才……”叶听晚:“那奴才记住了,以后奴才还是陛下身边的小叶子,永远对陛下忠心耿耿,等回去了奴才一定给陛下寻更多美人。”

  魏景承淡淡的‘嗯’了一声,抬了抬唇角,道:“那朕喜欢叫你晚晚,朕也从未称过福海为奴才,在朕眼里你们都是朕的心腹,是可靠之人。”

  “所以你也不必多想,可以吗?”

  叶听晚咽了口口水,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好!”

  魏景承满意的攥着青年的手,“晚晚,给朕戴上头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