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的气味萦绕着，滴落在脸颊的触感还始终停留，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让他心里撕裂地疼痛。
晏容殊缓缓闭上眼睛，失去温度的画面反复在他脑海回放。那一身的伤口就如同落在他自己身上，让他痛苦绝望。
虚假得到的偷偷喜悦，在短短时间内演变成失去的撕心裂肺。大喜大悲，让他无法思考，只有巨大的悲戚浸泡了他。
身体好像一半被火炙烤，一半沉入了海底，冷冷热热，耳边响起火焰吞食木头的声音，模模糊糊微弱的求救声。
而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秋黎……”
牵住他的手，微微用力，牵拉着他，要将他彻底脱离火海。
沈秋黎这时无法睁开眼睛，浑身无力徜徉在黑暗里，他感受到这股拉力，却心生慌乱。
晏容殊还在那！他不能抛弃掉晏容殊。
他脑海混乱而糟糕，但这个念想格外清晰，他使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想要拉住旁边的晏容殊，却只触及到炙热的空气。
感受不到热度，他闭眼流泪想要挣脱那只手，彻底落入黑暗里沉睡。
那只手却忽视掉他小力的挣扎，用力握紧。沈秋黎后背好像突然多出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强行要他从这个空间里出去。
那一瞬间，好像从水下破水而出，肺部涌入新鲜的空气，沈秋黎再次感知到了身体。
“晏容殊！”
沈秋黎猛然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心底的空洞不安吞噬了他。
晏容殊……还在那里，浑身带血的没有温度的，会被无情的烈火烧成漆黑的躯壳。
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梦到了什么，这么难过。”一只手抬起擦过他的脸颊，拭去眼泪。
手的动作很轻，带着怜爱和小心，随着他的动作，暗香浮动，冲淡了房间里浓烈的茉莉花味。
沈秋黎不敢置信地抬头，眼前是心心念念的晏容殊。他坐在自己面前，丹凤眼狭长，眼里溢出担忧和心疼。
之前掺着血色的画面还停留在脑海，心口还残留着刀刻般的痛，沈秋黎轻轻呼吸，看着晏容殊不敢眨眼。
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滚落泪珠，沈秋黎察觉不了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了。他怕自己一眨眼，面前就如镜面破碎一样消失碎裂。
晏容殊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两只手捧着沈秋黎的脸，像是捧起易碎的珍贵之物，替他擦眼泪。
“秋黎，是梦见了很可怕的东西吧？”他的嗓音轻轻的，好像云彩一样松软，“不过醒过来就好了，梦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是我的错，”他声音里有着懊悔，“我忙着自己的事，忽略你了。”
“这个梦只是别人的生前的一幕而已，秋黎不要沉溺了。”他摩挲着沈秋黎的脸颊，耐心说着。
沈秋黎动了动手指，被松开的手有种空落落的不安感。失去的恐惧依旧如藤蔓，缠绕扎入他的心。
他听不进晏容殊的话，只是照心里的想法，抬起手抓住了晏容殊的手，十指相扣，找回失去的安全感。
茉莉花的香味还是存在着，让他依旧有种贝类生物把柔软脆弱的身体暴露在外的不安。
他牵住晏容殊的手，是温凉的，顺着力道他猛地抱住了晏容殊，埋进了带着熟悉香味的怀抱。
晏容殊先是愣了一会，感知到他的不安，随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别害怕。”他用一只手温柔轻拍着他的背，“什么都不会发生，现在我在这里。”
闭上眼，沈秋黎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拥有感，每一寸的空荡带来的惊惶被填满。
晏容殊身上没有血淋淋的伤口，他身上的香气熟悉而安然，好生生地在他面前。
安静拥抱了一会，沈秋黎手指微动，察觉到了不应该存在的触感。
无名指上无端多出了一枚戒指。
沈秋黎联想到深陷其中的噩梦，才有些留恋地从晏容殊的怀中钻出来。
低头借着床边月亮小夜灯的光看，无名指上果然是捡来的那枚金戒指。而装戒指的蓝色布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头柜。
“我……是被那个人暗算了吗？”沈秋黎有些艰难地出声，喉咙和眼睛一样干涩，仿佛被火燎过一样。
晏容殊也注意到了那枚戒指，神情冷了下来，手上动作还是很轻柔地替他摘下戒指，“是和这个戒指有关，到底和那个人有没有关系还不能确定。”
“这个戒指先给我保管吧。”晏容殊微微笑着，“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送一个好不好？”
沈秋黎其实并没有很想要，但神使鬼差点头了。
晏容殊勾住他的手，“好，我记住了。”
“睡吧，已经半夜了。”他把沈秋黎塞进被子，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沈秋黎一下子拽住了晏容殊的手，并不想让他离开。虽然现在知道之前全是噩梦，可一闭上眼还是血淋淋的场面和灼烧的温度。
晏容殊略有疑问，顿了顿说，“放心吧，从现在开始，我和你寸步不离。”
“望墟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给那个人布的局就等他到场，就可以开场唱戏了。”他眼眸弯弯，蹲在床沿边和沈秋黎平视，“现在我有大把时间陪着你。”
沈秋黎缩在被窝里，哪怕知道晏容殊就在身边，可他舍不得放开。
“好吧，那我就在这。”晏容殊直接坐在地上，伸着手让沈秋黎拽着，背靠着床头柜。
“我……一个人睡……害怕……”
沈秋黎拉了拉他的手，很小声地吞吞吐吐说道。说完，他往旁边挪了点地方。
晏容殊挑挑眉，看着沈秋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还是不忍心拒绝沈秋黎的要求。这模样像是一个讨糖的小孩，拒绝了会咬着被角偷偷哭一样。
晏容殊躺上床，两人之间隔了一条缝，而沈秋黎就这样拽着晏容殊的一只手。
沈秋黎有点尴尬又有些隐秘的高兴。大喜大悲下，其实他都不困。
“晏容殊，我要是醒不过来，会死在大火里吗？”他摇摇晏容殊的手。
“不会，这只是那枚戒指主人的回忆。”晏容殊嗓音柔柔的，“他死于非命，他最不甘和痛苦的情感钻进了这里，构成了这个噩梦。”
“可梦里那个人明明是我的样子。”沈秋黎不解。
“因为是你的魂魄沉入了他的回忆，梦很自然地因为你有了变化。”
晏容殊沉吟，“我没有在这个戒指上感受到恶意，反倒像是这枚戒指的主人在求救，他期望着有人察觉不对，然后救他于苦海。”
“不过，你房间放着的扩香石有些奇怪。”晏容殊皱着眉，“这个香会让你更易昏睡，神智模糊。所以你会更容易沉浸在那场回忆里，难以清醒。假如不是我叫醒你，你会一直沉睡不醒。”
沈秋黎无意识把玩着晏容殊的手指，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那个扩香石，是老板娘给我的。明天去问问，也许会知道什么。”
晏容殊纵容沈秋黎的小动作，就是有些痒，他侧头看沈秋黎。
“既然不困，那秋黎可以告诉我，戒指里的回忆是什么吗？”
他没有直接问让沈秋黎害怕而恐惧到流泪的东西。但也只是委婉了一点。
除开最后的血色，开头新娘装扮盖着盖头安静等着他的晏容殊，还有穿着新郎装的自己，揭开盖头那一刻，心脏跳动的频率，沈秋黎始终记得。
那一眼惊艳和心中泛起的涟漪带着惊喜又有惊惶。
晏容殊郑重地为自己戴上戒指，还有那个轻飘飘的一触即离的吻。沈秋黎脸颊瞬间升温，心跳又开始了鼓点的节奏。
他缩进了被子，躲住自己的脸，闷闷说着，“我困了，要睡了。”
侧身背对晏容殊，手却舍不得松开，紧紧抓住。沈秋黎一只手放在胸口，感受着狂跳的心，看着前方双眼放空。
这就是喜欢吗？晏容殊很温柔，对自己的要求很少拒绝过。可在面对真正的自由时，他又能拿什么把晏容殊留下来。
他患得患失起来，为情所困却不得答案。
第二天一早，沈秋黎醒过来脑子都有些痛。
昨晚纠结了很久，很晚才睡着，再加上哭的眼泪有点多，
起来的时候先左右看看，晏容殊不在。虽然有些小失落但又觉得正常。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左右了。索性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放空自己。
门那边传来响动，沈秋黎放飞的思绪一下子全回笼，他钻进被子，谨慎看着门口。
一看就呆住了，是晏容殊，端着一个盘子来了。
他呆呆看着晏容殊走近，把盘子放到了床头柜。眨眨眼发现不是眼花，不敢置信又转头看看窗外，没有太阳是阴天，但明明白白是白天。
“快洗漱完来吃早饭吧。”晏容殊坐在旁边沙发，远离光亮处，慢条斯理地翻看起一本书。
“啊……现在是白天……你这样很危险的吧！”沈秋黎立即想到晏容殊很可能一触光就融化，连起床时的忧郁都抛之脑后了。
他飞快起床，有些着急地转圈，“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也没事。”
“没有关系，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晏容殊眉眼从容，“我昨天就说了，我会陪着你，不是哄着你玩的。”
“快去洗漱，给你准备的牛奶要凉了。”
沈秋黎看了一眼所谓早餐，很明显是两人份的，但只有一杯牛奶。
“这个早餐，凭空变出来的吗？”沈秋黎挠了挠头。
“当然不是。”晏容殊忍俊不禁，“这是我找老板娘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