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黎怔在原地。
为什么会是晏容殊……
他是大红色新郎装扮，而晏容殊是新娘子的装扮。是拥有的欢愉，像是岩浆从地底喷涌而出，心里无法克制的惊喜和快乐。又滋生出害怕和惧意。
这样的害怕和惧意，是被洞穿了心中想法的恐惧。如同在旷野中被箭一击穿过心口，蔓延开的血色和渐渐吞噬自身的空洞一样。
乍见之时的惊讶和惊喜，徒然生出不安和惧意。
沈秋黎咬唇，有些不敢再看那双琥珀色眼睛。怎么会这样，而他又怎么面对晏容殊。虽然他们是有结冥婚，可也仅仅是名义上的而已。
人鬼本就不同，晏容殊本就注定要离开的。他……又怎么挽留。
忽视掉心口溢出的苦涩，沈秋黎深呼一口气，不愿再多想下去。他怕自己会沉沦下去。
这是梦吗，但怎么又这么真实。
血液涌上了脸颊，之前喝下的酒好像在血液里沸腾了，迟来的醉意让他如同在云雾里。
他希望自己是看错了，眨了眨眼。但无论怎么闭眼再睁眼，依旧是晏容殊。
面前的晏容殊一身艳红的新娘子装，配着他精致的面容，看得沈秋黎脸红心跳。
已经认识到自己在做梦，为什么醒不过来？
在看清晏容殊面容后，虽然脑子还是有些晕乎乎，但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应该在妙然农庄里睡觉的。
他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用了挺大劲，让沈秋黎一下子嘶得一声痛呼。
梦，这么真实吗？痛觉都这样清晰。
晏容殊放在腹部的手动了动，很自然牵住了沈秋黎的手，十指紧扣。
手指很温暖，带着暧昧气息，晏容殊另一只手环住了沈秋黎的腰，脸上是清浅的笑凑到沈秋黎耳畔。
沈秋黎只觉得脑海轰得一声，身体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和尖叫，身体好像石化了，浑身像是发烧一样滚烫。眼睛无声睁大，虚无的眼神落在床榻上亮红色被褥上，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耳边和脖子处。
他能感觉到晏容殊吐出的气息，在他的感触里好像是滚烫的，轻轻落在他的耳垂和脖颈间。
晏容殊好像在说什么话，说完又拉开了距离，琥珀色眼睛弯弯，薄唇带着些弧度，如同春日里的红色山茶花，惑人心神。
但沈秋黎只能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和气息，胸腔里的心脏狂跳。耳里仍然像塞住了湿棉花，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话，却听不清内容。
沈秋黎只能愣愣看着晏容殊，心脏狂跳，他起了贪念想在这多留几刻，内心却煎熬着明知虚假还贪念着。
他这样又算什么……这是不应该的。是注定留不住的，他却想要把这样变成永远。沈秋黎内心煎熬着，痛苦着，又在挣扎着。
是晏容殊对他太好，让他起了贪念，明明这样陪着他直到交易结束，拥有过月光的偏爱就好了。晏容殊想要的，是自由是解脱，而不是他用感情打造的新的囚笼……
心里一个声音苦口婆心地劝着，但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在痛哭。
把晏容殊留下不好吗？他是从小不被爱的小孩，尝尽了苦楚心酸，他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他只是想要留下晏容殊，这很过分吗？
他要拥抱月亮，要永永远远让月光照耀在他身上，期待一个回眸和停留，他又有什么错？
两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撕扯，沈秋黎怔怔看着面前的晏容殊，眼里是浓郁的情感还有深深的纠结。
“晏容殊……”他看着这种如此熟悉的脸，轻轻喃喃。
手被人执起，一个圆圆的凉凉的东西缓缓套进他手指。带着凉意的感触让沈秋黎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
是晏容殊捏着一枚金戒指郑重地套在他无名指，戴好后，他温柔注视着沈秋黎，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沈秋黎看到那枚金戒指却心下一惊。那枚金戒指是很朴素的款式，没有什么花纹就是很朴素的一圈。
这和他捡到的金戒指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没有那些剐蹭和划痕，眼前这枚崭新而光滑。
在沈秋黎心里震惊和惊吓时，晏容殊一只手放在了沈秋黎脸侧，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
沈秋黎被迫转移了视线，和晏容殊对视。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万千风景，又带着那样让人想一醉不醒的温柔。
平日里晏容殊看他的眼神好像也是如此的，带着温度和暖意。
但在此刻，也许是气氛的微醺又或许是空气里淡淡的茉莉花香，让他觉得晏容殊的眼睛里多出了更加浓烈的情意。
沈秋黎就这样沉沦在晏容殊的眼睛里。视线里晏容殊的脸越靠越近，空气无端变得燥热。
沈秋黎的理智告诉自己，要躲开，但他就僵在原地。一只手被晏容殊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往后靠，揪住了红色的床单，渐渐收紧。
晏容殊眼下的泪痣越来越近，距离拉近，呼吸交缠在一起，沈秋黎睁着眼，实际上视线已经发散。
唇上是有些凉软软的触感，那一瞬间沈秋黎浑身如同过电，酥酥麻麻的感觉，无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再眨过。
近在咫尺的晏容殊，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鼻翼间除了浓郁的茉莉花香，还有晏容殊身上隐约的清雅的茶香味。
在沈秋黎的感觉上，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但实际只是一瞬。这个亲吻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在沈秋黎发愣的时刻，晏容殊侧过了脸，下一秒抱住沈秋黎，一瞬间天旋地转，晏容殊将沈秋黎压倒在床榻之上，紧紧搂住了他。
猝不及防的时刻，沈秋黎发散的思维聚拢，他好像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响动，哪怕是他现在的状态也能听清，应该是有人摔门而入。
沈秋黎搞不清什么状况。晏容殊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浅浅的香气掩掉了那股强烈的茉莉花香，但也把他牢牢抱在身下，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晏容殊松开了十指紧扣的手指。手掌蓦然一空，冰冷的空气带着不安。
沈秋黎想伸手拉住晏容殊，却发现身体格外无力，动弹不得。最糟糕得是他好像在渐渐失去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之前的旁观模式。
“晏容殊……”他用尽力气，喊着名字，声音却细微。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即将把他吞噬。
晏容殊依然笑着，轻轻说了一声“嘘”字，用手捂着沈秋黎的嘴巴，不算很用力。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怕伤着沈秋黎。
沈秋黎动不了，只能无力瞪着眼看上方的晏容殊。耳朵里传来吵闹的声音，哪怕像隔着一层膜，那声音依旧大。像是有人在大哭大叫，在房间里一通乱砸。
“唔……”
上方的晏容殊闷哼了一声，沈秋黎感觉到什么湿乎乎的液体从他身上滴落在自己衣服上，一股铁锈味混杂着晏容殊身上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与此同时，耳朵里隔绝声音的膜好像消失了。
房间里是一阵癫狂的大笑，“哈哈哈，你们都该！你们自找的！我恨死你们了！”
又是一声刀刺入肉体的响动，没有停留，一刀又一刀，伴随着张狂的似哭似笑的声音。
沈秋黎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晏容殊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液从伤口流淌，血腥味渐渐盖住了晏容殊身上的香气。
晏容殊！晏容殊！沈秋黎无能为力地睁大眼睛，目眦欲裂，心口好像也被人捅了无数刀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哈哈，我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的。你们都在昏睡里死吧！和我这个你们嫌弃的人一起都留在这，永永远远！”
“我好恨，你们凭什么这么幸福呢。”沈秋黎看不见那个人，只能听着那人的癫狂言语，“周围这么红，真是喜庆。红色……喜庆……多送你一点祝福好了。”
眼眶流着无用的眼泪，泪眼模糊的沈秋黎看着晏容殊越发苍白的脸色，心如刀绞。
晏容殊轻笑着，像是安慰他，捂住他嘴的手松开轻轻擦拭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又是一刀，这次贯穿了晏容殊的肩膀。沈秋黎都看见了穿透过来的刀尖，晏容殊苍白着脸没有发出声音。
“奇怪，怎么只有新娘！新郎……”闯进来的人焦躁的语言，疯狂的逼问自己一样。
晏容殊抱紧了沈秋黎，尽力用自己挡住他。
“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这香吸多了，我都晕乎乎的了。”那人甩开门，一声巨响带上了门，外边响起上锁的锁链声。
空气里突然多了火焰烧灼的气味，温度好像真的升高了。
沈秋黎看着满身伤口的晏容殊，泪水不断夺眶而出，晏容殊怎么擦也擦不完。顺着沈秋黎的脸颊，流到唇边。
之前软软的触感，带着些许甜蜜，在这一刻是咸咸的，格外苦涩。
晏容殊肩上的伤口，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尖，一滴滴滑落在沈秋黎眼角，又顺着他脸颊滑落，如同沈秋黎流下的血泪。
“快走。”
晏容殊抬起手尝试抹去他脸上的血，无力的吐出两个字，下一刻就倒在他身侧。
沈秋黎感觉到脸颊旁的手的温度在缓缓下降，他想动起来，但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是用脸颊蹭蹭那只手。
心被烈火灼烧，绝望不甘吞没了他。
周围气温在剧烈升腾，焰火在四周燃烧。张扬舞爪的火焰吞食着房间里的一切，所有即将化为灰烬。
高温烧得脸生疼，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感到了痛楚。沈秋黎含着眼泪闭上眼，想要一起在这沉睡。
突然间，意识混乱时他又感觉到一阵轻松，有一股凉凉的气温靠近了他，手再次被十指紧扣，温温凉凉的缓解了他被火炙烤的痛苦。
还有人在叫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