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拒了一会,陈阿姨才答应。
坐在沈秋黎对面,拿起筷子都有些拘束。
“陈阿姨,农庄里的水是从外边的凌江引进来的吗?”沈秋黎状似好奇,“那个水看起来很清澈。”
“是啊,我们就是从外边的江水引来的。”
陈阿姨夹菜夹得很客气,“你别看外边那条凌江水的颜色泛黄,但从外边流进来,经过很多植物的净化作用,水流也不算大,所以才这么清澈。”
沈秋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边对陈阿姨说“阿姨,别客气,多吃点菜。”一边思考。
他没记错的话,以前从乌鹿坡到有水源的地方,还需要走一段路。最近的水源就是凌江了。
“阿姨,这个水是特意引进来的,花了不少钱吧?”
“哦哦,是用了不少,不过有用就好咯。”陈阿姨说起这个眉头很快皱起一瞬又松开,乐呵呵回答。
“什么作用啊?”沈秋黎顺着话题问下去,“农庄里有活水引进来确实很赏心悦目的。”
“哦……”陈阿姨明显迟疑了一刻,低头夹了一口菜,“就是为了美观,还让这能凉快点。”
陈阿姨这样明显有所隐瞒,但肯定是不想说出来。沈秋黎不再追问,而是问起其他。
“阿姨,这周围好像没多少人住在这,今天来没见过其他人的样子。”
“这里离市中心比较偏咯,基本没什么人住。”陈阿姨这会松快了不少,“不过这空气好、风景也好,偶尔度假休息也挺好的。”
她没有明说,除了这个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是乌鹿坡这个不太吉祥的遗迹存在。她怕一说出来,好不容易的客人跑了。
“我也觉得,这里适合养老。”沈秋黎笑着附和,“我从a市来,a市没有这里悠闲。”
“阿姨,明天我想去乌鹿坡看看,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沈秋黎观察着陈阿姨的神情,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陈阿姨倒是沉稳,“那也行的。只要大白天去就好了,这样安全。要说注意的也没啥可注意的,就是别乱捡东西回来。”
“乱捡东西?”沈秋黎略略挑眉。
“是啊,别乱捡乌鹿坡的东西回来。”陈阿姨着重强调,“哎,虽然我也不是很迷信的人。乌鹿坡里留下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他们虽然死了哦……”
说到“死”字,陈阿姨用一只手挡住嘴,格外小声地说,像是怕被什么惦记上。
“但那还是他们的东西。这样顺手拿走,对他们来说和抢没什么两样吧?不管怎么说,拿别人的东西都不好。”
陈阿姨最后轻声嘀咕了一句,“万一那些人来找你要东西可就不好了。”
“啊,这样啊。”沈秋黎点点头,又好奇问,“他们的东西有什么特征吗?我在别的地方捡到这些东西,要还给他们吗?”
“那些东西我说不准,说不定上面有火烧的痕迹之类吧。总之一些看起来可疑的,就别碰了。”
陈阿姨眼神一下子狐疑起来,“小伙子,你该不会真捡到什么了吧?”
沈秋黎很干脆地把捡到的布袋和金戒指给陈阿姨看。
“这是我从水里捡到的,会不会是之前的游客落下的?”
陈阿姨先是看了几眼布袋和戒指,碰都不敢碰,眼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镇静。
“这可能就是从乌鹿坡那边顺着水漂过来的,”她拧着眉,小声说,“哎呦,不太吉利。”
“这样吧,小伙子,明天你就把它还到乌鹿坡那边。”她看着沈秋黎,强调说,“一定要还啊。拿别人的东西会让运气变差的。”
沈秋黎点点头,在陈阿姨再三强调下认真答应了。再之后,沈秋黎又挑起了几个话题,但陈阿姨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扒了几口饭,陈阿姨就说吃饱了。
晚上的时候,陈阿姨又给沈秋黎带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罐子里是好几块长得透亮的晶石。
这个东西闻起来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应该就是一种扩香石。
陈阿姨把这东西放在卧室里,解释说,“这个有点驱蚊虫的作用,乡下蚊虫多。”
“刚巧这房间空了蛮久,现在还有些潮湿味。我特意挑了这个比较香的,去去味。”
“好的,谢谢阿姨。”沈秋黎很是乖巧地点头,惹得陈阿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伙子你也别怕哈,那东西又不是什么诅咒的,明天还回去就好了。别有压力,睡一觉就好。”
沈秋黎应着好,送走了陈阿姨。
那个东西果然是乌鹿坡的,不过他根本没有丝毫害怕。
坐在床上,沈秋黎遥遥地从窗户口望着乌鹿坡。
微弱的暗色里,乌鹿坡的轮廓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片漆黑的深渊又不知何时有三四点小小的红光晃动,明明灭灭,像是错觉又真实。
同样是从窗户往向外面,这样的场景莫名让沈秋黎想起在a市周浦和家向外望,看见的紫色窗帘和那个幕后人。
现在唯一伤脑筋的是,乌鹿坡里的封印藏在哪,以什么形式呈现。晚上去乌鹿坡或许不安全,带上晏容殊就不用太害怕。
不过行事还是要谨慎些,明天白天先探查一下情况。
沈秋黎躺下,拿出一颗玉白色的小月亮石头,捏着对着灯光看了一会。
暖色调的灯光下,石头并不透光,表面也不是很光滑,摸起来似乎有凹下去的痕迹,刻着繁复的纹路。
沈秋黎的嘴角不自知地上扬,看了许久才熄了灯准备睡。
睡前他把半月形的玉石放在枕边,轻轻一推。小石头好像意识到灯光熄灭,黑暗里它慢慢上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枕头有股消毒水的气味,但沈秋黎没有不习惯。伸手对着微弱的光玩了一会手影子,他很安心地闭上眼睡觉。
小夜灯会陪着他睡觉,他不用害怕半夜醒来时的一片漆黑。他也不用害怕半夜被鬼祟惊醒,他知道晏容殊会守护他。起码以前夜晚会被惊醒的事再也没发生。
他以前对这种情况总以为是睡眠质量不好,在真正接触到鬼祟的东西后,才了解,原来小时候村里算命的没有讲错。他八字轻易招鬼。
在遇到晏容殊后,他的人生似乎发生了很大的逆转,有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让他有面对深渊一跃而下的底气。
不知道是小夜灯的功效还是浅浅的香气很是助眠,沈秋黎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睡意像是漩涡,将他的意识卷入。
软软的床榻像是无数只手,把他沉入睡眠。
……
鼻翼间有雨后的气息,又带着些青草泥土的气味。
还有隐约的茉莉花香。
沈秋黎伸着手,一时间有些迷惑。
他身上竟然穿着红艳艳的古代的新郎服装,胸口一朵硕大的大红花。
周遭围着闹哄哄的人群,其中一个人凑到他跟前,嘴张张合合,脸上是夸张到露出牙龈的大笑。
他说了什么,沈秋黎听不清。周围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沈秋黎耳朵里,像是塞进了浸满水的棉花,声音钻进来却听不明白。
他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推着沈秋黎往屋子里走。
周边一圈人也带着洋溢着喜庆的笑,催促着沈秋黎往屋里走。
沈秋黎却觉得自己好像左右不了身体,肢体有自我意识一样在人群的簇拥里走向木屋里。
又或者说,沈秋黎只是寄存在这个身体里的旁观者。
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沈秋黎有些分不清情况。
脑袋轻轻一抬,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是满月。
“吉时到了,不陪你们喝酒了。”这次是他自己说的话,很清晰。
四肢很利落地推门进去,把门关上,将嘈杂全锁在门外。
屋内红艳艳的,格外喜庆,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瓜果摆在盘子里,旁边还有酒杯。
红艳艳的床上静静坐着一个人,穿着新娘的服饰,红盖头遮住了脸。
他进门发出的声响,让床上那位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进来,他直接坐在桌子旁,反而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
一杯、两杯、三杯……
不经意瞥见旁边昏暗的镜面,镜子上映出的是沈秋黎的脸,微红的脸颊,有些迷离的眼。
这么多酒下去,其实沈秋黎没有很晕的感觉。精神和身体好像被割裂,成为两个独立个体。
身体在靠酒壮胆,想缓解面对新娘的紧张感,喝得两颊发红。而精神上,冷静地旁观着有些古怪的反应,像是看戏一样,没有要结婚的真实感。
身体动了起来,像是喝够了酒,积攒的勇气足够见新娘一面。脚步有些跌撞,一步步靠近床榻,一屁股就坐到了新娘旁边。
新娘安安静静坐着,白皙的手交叠在腹部,手掌有些大,纤长的手指和坐得端庄的身姿有着显目的美丽。
他就坐在一旁,像是被美丽诱惑,呼吸浅浅看着新娘。沈秋黎能感觉到心脏在加速跳动,但作为旁观者一样的他,内心却依旧平静。
新娘像是没有丝毫的紧张,交叠的手在迟迟等不到掀盖头这个动作后,纤长的手指动了动,在手背上轻轻敲打。
时间像是停滞,又像过了很久。外边依旧嘈杂,被房门挡住,如同蒙上一层布的模糊。
沈秋黎已经不耐,尝试着动动手指,却惊奇发现自己能自由活动身体。
他伸出手,与之前迟疑的人完全不同,很干脆地揭开盖头。
四目相对,他脑海里掀起巨大波浪,本来平静无波的情绪如同身体里疯狂跳动的心一样,有了剧烈波动,掀起盖头的手也僵在半空。
琥珀色眼眸里恰似春水般温柔,眼尾带着笑意,浅红色薄唇轻轻勾起,连带着那颗泪痣,都带着蛊惑的意味。
是晏容殊?
沈秋黎眼睛无声瞪大,脸本来就红着,这会更烧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