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冥婚后成为恶鬼的笼中雀>第19章 相信我,秋黎

  大雨泥泞,身旁不断路过行人。

  他们撑着伞,转着伞沿,用惊奇的眼神扫过,漠然绕走。

  雨水糊住了眼睛,视线内是如泪珠不断线的雨帘,耳畔是声势浩大如马蹄踏地的雨坠之声。

  雨滴重重砸在身上,半是疼痛半是酣畅。他漫无目的走在雨幕,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声音越来越响,乱七八糟的往事,本堆在落灰的角落,却被拂去灰尘,一一浮现。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的,如今想起仍旧历历在目,伤口流着脓水,没有愈合。

  不知什么时候,周遭的一切都虚无了,但雨没有停。

  “秋黎,你是哥哥,你就让着你妹妹。你知道的,家里没能力供两个大学生。”

  恍惚间,方家丽将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拽走,把蛇皮袋塞他手里,“你是个好孩子。我给你联系好了一个水泥厂,你就去那打工。我都把你衣服啊那些生活用品准备好了。”

  画面一转,是撕成两半的录取通知书,他扑过去试图拼凑。

  方家丽面色涨红,没好气地拽开他,疯狂地用手扑打他,口里哀哀戚戚哭喊,“你这个白眼狼,还会跟我顶嘴了!叫你不要去上大学,先供你妹上学怎么了。供你读到高中,已经不容易了。”

  “白眼狼啊!一点都不孝顺,不体谅体谅我。造孽玩意!你就不该出生!”

  恍神间,方家丽的咒骂嘶吼还停在耳边,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像是挨了一巴掌。

  雨是冰冷的,脸上被打的巴掌印却滚烫的,好像刻进了灵魂里。雨打在脸颊,激得他捂住脸,跌跌撞撞往前走。

  一个趔趄,他跌倒在地上。模糊的眼前似乎出现沈母的模样。

  她梳着精致的发型,戴着珍珠耳环,雍荣华贵。轻轻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满的失望,像是看质检不过关的产品。

  “秋黎,我知道你是在乡下长大。但见到你还是觉得有些吃惊。你的礼仪是完全不合格的,还带了很多坏习惯。”

  她也会轻轻抱住沈熠辉,像所有慈爱的父母一样给予安慰。目光流转到他身上,那些都消失了,失望又堆砌在她眼里。厚厚重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秋黎,你不要撒谎了,也不要想着把事推到你弟弟头上。不过是把你爸最喜欢的古董花瓶打碎,你认个错就好,怎么还扯上小辉?在乡下几年净不学好,坏的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样倒不如当年没生下你!”

  她的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像利刃,轻轻碰到他的心脏,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你当初没出生就好……”

  “你就不该出生!养你还废了一大把劲!”

  “白眼狼!造孽玩意啊!”

  “你是哥哥,你就该让着年纪小的。”

  “秋黎,你让我很失望。”

  他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徒劳地使劲捂住耳朵。但那些杂乱的声音钻进他的脑子不曾停息,像是尖锐的针挑破一寸寸肌肤血肉,在里面游弋破坏。

  眼前也跟着声音不断浮现出方家丽高抬起的手掌,愤怒冷冷的眼神,沈母居高临下轻视而失望的神态,沈父冷漠无动于衷的脸,沈熠辉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的出生,就不是被祝福期盼的吧。他到底为谁存在,又被谁在乎,他的家,又到底在哪里。走了这么久,像是永远走不到。

  雨水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他跌坐在浑浊的雨水里。雨幕里,一片虚无,唯有他一人狼狈抱着双膝,捂着耳朵,徒劳痛苦。

  心里升腾起阴雨的云雾,缓缓缠绕他。被忽视的委屈,被打骂责怪的悲切愤怒,被遗忘的苦涩……百般情绪像蛇攀行而上他的身体。冰冷的鳞片擦过肌肤,渗入极端的情绪与绝望。

  没有救赎,没有人在意期盼过你的存在,你是可有可无的,在世界上的浮萍。沉重的情绪如同泥沼,将他拉入其中,沉沦着等待着泥土掩住他的口鼻,让他窒息沉默。

  …………

  “秋黎!”

  情绪的泥沼里,他深陷其中。那些咒骂责怪的冰冷呵斥里,似乎有人大声呼唤他,声音急切。

  怎么会有人来找自己呢?他已一个人踽踽独行这么久,哪怕精疲力尽倒下,也没有人会接住自己。

  他闭上眼,任凭情绪的浪潮淹没自己。

  “沈秋黎!!”

  这会声音近在咫尺,和声音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件从头盖下来的风衣,和一个浅浅的拥抱。

  噼里啪啦的雨声似乎都消失了,泥沼里的人被突然的接触惊醒,拯救他的人天神般降临,扔过来了绳索,足以拽他出泥沼。

  鼻间有隐隐香气,像是一种清冷茶香,又像是山泉溅落的清冽。他被轻轻地搂进了怀里,是温柔对待珍宝的姿态,像是用力就会碎掉。

  他呼吸喷洒出的热气,在风衣和来人脖颈间,湿湿热热的。狭小的空间里,那热度渐渐蒸腾红他的脸颊,心脏缓缓加速跳动。

  来人哄孩子一样,轻柔地拍扶他的脊背,声音也轻轻柔柔的,明明在雨幕里,他却能清晰听到。

  “沈秋黎,这是梦。”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亲昵的夸赞,“你连厉鬼都不怕,怎么会怕梦呢。快醒醒,我们回家。”

  他认出了来人是谁。这样柔软的安慰让他鼻头一酸,但心里不免涌现出丑态被看见的尴尬和难堪。

  就像村里的人都感叹他命好,是被人掉包的真豪门少爷,他也笑着装作自己过得很好。而现在,他光鲜亮堂的人生被揭开,露出内里的腐烂丑陋。

  他抿嘴勉强勾起一丝笑,从罩头的风衣里钻出来,“晏容殊,我……怎么会害怕。”

  一开口,沈秋黎都被自己有些低哑的声音吓到。一看外面,甚至雨都停了。

  晏容殊拉开点距离,没有揭穿他脆弱的伪装。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

  沈秋黎疑惑地看着,没有接。

  晏容殊点点他的脸,“你头发都在滴水,脸上也全是雨水,不擦擦吗?”

  沈秋黎摸了摸自己脸,摸到一手冰凉的水迹。原来,他还在流泪,眼前一片湿润,只是他沉浸在当面出丑的难堪,没有察觉。

  赶忙拿过纸巾捂住眼睛,刚刚他岂不是红着眼睛流着眼泪跟晏容殊说话。

  “你怎么在这?”他转移话题,注意到雨停下了,但周围雾蒙蒙一片,看不见高楼建筑,也没有任何行人。

  诡异的空间,被翻旧账的糟糕记忆,突然爆发的负面情绪,以及晏容殊的出现,所以……

  “其实我还是在望墟是吗?”沈秋黎皱着眉头直直望向晏容殊,所以他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目的为了置他于死地,那又何必大费波折跳出来救他。

  晏容殊看出他眼底的戒备,自觉地拉开安全距离。他并不回避沈秋黎的眼神,坦坦荡荡正视沈秋黎。

  他琥珀色眼睛带着笃定,眼角的泪痣随着他笑得半弯的眼睛上挑。他朝着沈秋黎伸出左手,有着裂纹的玉扳指在他手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里不安全,先跟我出去,”他说,“相信我,秋黎。”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笃定,也许是刚刚的拥抱还尚有余温,也或许是自己心态已经破罐子破摔,总之都这样了情况还能坏到哪里去。

  沈秋黎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再信他一回。等出去了他能编出什么理由让自己信服。

  很干脆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沈秋黎手臂搭着风衣站了起来。

  晏容殊握紧了他的手,右手在空中结阵画符,手底下金光浮现,一个小小的阵在他手下成型。接着他二指合并,口中轻念一声“破”,手指往阵中心一点。

  沈秋黎立刻感觉脚下的土地地动山摇,晃动得厉害。目光所及之处,大雾消散,露出之前的都市景象。

  但地面和天空一条条裂缝,从一个小点蔓延扩散到整个地面和天空,像是蛛网一样,又如同脆弱的脆糖块一样,咔嚓咔嚓的碎裂。坍塌裂开的地面天空,裸露出的并不是岩浆而是一块块漆黑不见底的黑暗。整个场景,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吓人。

  沈秋黎有些担心,看向晏容殊。

  晏容殊冲他一笑,胸有成竹,对他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抓紧我,不然会被卷进另外的梦境的。”

  阵的金光越来越盛,场景的晃动也更加剧烈,像是负隅顽抗。光线有些刺目,沈秋黎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晏容殊用另外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避免过盛的光刺伤他的眼睛。

  随着一声巨物倒塌的声响,轰隆一下。晏容殊才移开手,“可以睁开眼了。”

  慢慢睁开眼,眼前除了多出一个晏容殊,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山洞。

  晏容殊用眼神示意往旁边看。

  沈秋黎很听话地往那边看了一下。

  那边竟然突兀地多出一坨东西。

  那团东西格外庞大,几乎是两个他,两手两脚,但长得很是畸形。有着人类的五官,但四只眼睛,每只眼睛眼型都不一样,神态也各不相同。有只眼睛浑浊阴狠,有只眼睛贪婪猥琐,有只眼睛纯真懵懂,最后一只眼睛流着眼泪满是嫌恶痛楚。

  此时,那东西倒在地上,心口处汩汩流着黑褐色的液体,四目圆睁,盯着这边,面色不甘和恼怒。

  沈秋黎立刻转回目光,去看晏容殊。长成这样子,多看几眼都会长针眼的地步,得拿晏容殊洗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