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6章

  能出声不代表痊愈,萧竹现在能发出的声音依旧只有几个简单的字,譬如“啊”、“嗯”、“哦”这类的,还十分模糊。

  且旧疾初愈,治疗还需继续,怀清不让他说太多话,萧竹还没习惯说话,再者本就惯用手语,这点要求甚至不算要求。

  要把这副嗓子完全治好,应当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萧竹不知道还需多久,便跑去问怀清,怀清说,高低也得三个月,他现在能出声了,只不过是说明他这嗓子还没坏到彻底治不好的份上罢。

  “我再治半月,外出办些事,完了再回来治,可行?”

  怀清啧啧两声,问:“有什么事能比治你这嗓子要紧?”

  “我爹还没埋呢。”

  怀清刹时收了声,小心翼翼地问:“搁哪呢?”

  “屋里呢。”

  他舒了一口气:“你这急得,还叫我以为你爹是被落在荒郊野岭,你要急着跑去埋他......总归都是在这,你爹在天之灵,不会因你要治病而怪罪于你,不急不急。”

  萧竹还是摇头,给他比划:“我爹走了快一年我都还未给他下葬,这不行。”

  “那你怎么不早些给他葬下?”

  “路远。”

  “你这一路都是走着的?为何不找匹驴或找辆马车?”

  “银子不够,哑巴不好找活儿干,银子不好赚,会饿死。”

  怀清不好再建议,一年确实太久了些,他摇着手中蒲扇扇风,斟酌道:“最好还是不要那么治的,否则容易前功尽弃。”

  想着,他干脆将锅甩到无深身上:“这样,你是由无深带来给我治的,自你到此治疗,无深方方面面都是无微不至,他出力颇多。你如今想离开,得问问他的意思。”

  萧竹表示明白,转身离开,在怀清家门口环顾四周要找无深时,看见蹲在屋外的阿荟。

  阿荟似乎是等着他的,看他出来立刻起身,一步跨到他面前,比划道:“你直接走。”

  “何意?”萧竹对此十分不解,为何他刚从怀清家出来,才和怀清表明了意思,阿荟便迫不及待地要他走。

  “我方才都听见了,你不必去同无深请示。”阿荟今日并不似往日那般温柔,面上不挂表情,还显出一丝冷漠,“他身上背负着一些必须要做的事,他若在此继续逗乐,便是浪费光阴。”

  要走虽然是自己的本意,可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人赶走,那自然是不悦,萧竹神色都挂满了恼怒,质问道:“那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事。”

  “是天机,不可说。”

  “那你便是骗人!”

  “此事就是不可说。我不能说话,若我此刻要与你解释,那我这双手便会立刻废掉——我何必为你一个不相干的失去双手?”

  萧竹依旧愤怒:“故弄玄虚!”

  “骗你我有何好处?你就是他的绊脚石,若非是你,他上一世早就升为神,而今难道又要拦他?”

  “说的什么话?我从前与他完全不认识。”萧竹比划道,“你连是什么事都不敢说出口,要人如何信你?”

  阿荟像是被他的执拗击溃,继续比划:“我乃天界......”

  天界?

  这一句话还未比划完,阿荟表情突然痛苦起来,她张着嘴像是要求救,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几根手指倏然有了诡异动作,像是被人硬扳着往后折,连带着手臂都被翻过,她重重跌落在地,手指和手臂依旧维持着被扳向后的动作。

  这动作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她身后好像有个隐去身形的玩意儿,正在对她进行着某一种惩罚。

  萧竹见此场景怔愣原地,方才的愤怒早被这场面吓得无影无踪,他就站在原地,两只手伸出少许,却不知要如何帮助倒在地上的阿荟。

  园子里的人闻声赶来,很快找到方法,用力把她要往后扳的手臂和手指往前压,而阿荟在人群之中盯着萧竹,嘴唇上下开合,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陷入昏迷。

  萧竹看懂了,她说“你走”。

  面前忽然抬起一片白,无深不知从何处赶来,手臂抬起挡在萧竹眼前,垂眸低声安慰:“莫慌,这里你能看见的人都是大夫,阿荟不会有事。我先带你回屋休息。”

  萧竹抬眼去看看他的双眸,怔怔地点头,脑中都是阿荟说的那句“无深身上背负着一些必须要做的事”,那应该是些,他不可触及的事。

  他跟着无深回屋,脑子里很乱,在身后惊慌声渐渐弱了之后,才逐渐清晰了些。

  阿荟方才比划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词——“飞升”、“天界”。

  萧竹坐在桌前,手里不知何时捧着一杯茶水,大概是无深给他倒的。

  他喝了一口茶,方才的慌乱被茶水冲走——如今世道有魔有妖,仙门宗门数不胜数。他没见过天界是如何的,就不代表那是不存在的。

  既然是与天界有关的事,那就更与他无关了,甚至最好不要接触。

  无深方才出去了,回来时给他带了一盘糕点,放在桌上后,还安慰他不必多想,园子里的大夫会好生照顾阿荟。

  萧竹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没把打算离开的事告诉无深。

  他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和尚,指不定哪日会做些他意想不到的大事呢,那可比他的嗓子重要多了。

  心里突然想起无深给他藏的秘事,那大概是一件关乎于他们可能曾经相识的旧事,他掂量掂量,觉得这事也不太重要。

  ***

  离开原本计划在半个月后,阿荟这一打乱,萧竹无心再留,治不治的似乎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当夜,趁着园子里的人都睡了,萧竹留下提早写好的字条,背着来时带的行囊、长剑和骨灰坛,走得不声不响。

  他关门时动作极轻,无深在睡梦中拧了拧眉,没有被吵醒。

  无深平日醒得会比萧竹早一刻钟左右,因此翌日清早醒来没看见萧竹人时,还有些纳闷,以为他今日是饿得早了,早早爬起来出去找吃食。

  在他起身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块麻布,与萧竹衣服的布料相似,就像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无深紧蹙眉宇,拿起那块麻布,麻布两边有割痕,那是利器留下的,显然是萧竹用剑割的。布上的字也是萧竹的字迹,写得不多,只留下“墓葬,告辞”四字。

  意思明确,就是往天心门去了。

  无深知道方向,但他得先确定萧竹是何时离开的。

  他问了园子里起得最早和睡得最晚的两个人,结果都没看见萧竹,都以为萧竹此刻还赖在被窝里。

  无深想起阿荟昨日昏迷这事,心想萧竹怕不是认为阿荟昏迷与自己有关,心里过意不去才走的。

  无深找到阿荟,问得小心:“昨日萧竹是与你说了什么吗?”

  阿荟心知他为何而来,只摇摇头,同他打手语说:“昨日萧竹只是与我随意聊了聊天罢,我晕倒与他无关。”

  无深处处找人问,怀清刚出屋就知道萧竹昨夜独自离开的事,同时十分疑惑:“他不是说再治半月后才要走?没与你商量?”

  “什么也没说。”无深的愁都挂在了脸上,心里燥,对着人却没半点不耐烦,“师伯,你给我抓几服药吧,我拿药去寻他,路上给他熬。”

  “成。”怀清答应下,扭头进屋,带着小孙女一齐抓药。

  衣袖被人轻轻扯动,无深转身,阿荟对他比划问:“你为何执意要与他一块?你应当去做些自己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就是找到他,带着他把嗓子治好。”无深蹙眉道,“他从前不是哑巴,是因为我才成了哑巴,我此番出寺游历,就是为此而来。”

  “你不该在他身上浪费你的时间。”

  “什么叫浪费时间?”无深看完她所说,脸上出现一丝不解,缓缓将疑惑道出:“你在拦我?”

  阿荟似乎有些慌了,眼睫轻轻颤抖,没有比划,躲开视线后用摇头否认。

  无深自然发现端倪:“昨天萧竹和你......不对,你和萧竹,聊了什么?”

  怀清说,昨日萧竹明明把要离开的时间定在半月之后,可他昨晚就走了,走之前出的事,也只有阿荟骤然昏迷一事,再之前,便是与她“随意聊了聊”。

  “为什么他和你聊完,当夜就走了?”无深把所有重点都放到了这位昨日忽然出事的主角身上,他语气分明很轻,却叫听的人生出一阵被压迫的错觉。

  园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忙活,无深对阿荟所说声量不大,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危险的氛围。

  豆大的汗珠从阿荟鬓角流下,她想抬手抹掉,可无深直直盯着她,她不敢有多余动作。

  “是你叫他走的。”落下的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阿荟在慌乱中抬了头,在与无深对视的那一刹,像是有寒冰刺中自己,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没法摇头撒谎,也没法点头肯定。

  她的反应证实了无深的猜想,无深眸中寒冷更甚,语气肯定:“是你。”

  他没关注阿荟之后会如何,扭身走进怀清屋内,拿了药,他马上就出发去找萧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