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鲧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你想复活天魑是假，利用我们复仇才是真。既然如此，你必须死在这里。”
“诶，别冲动。我说了能帮你，就能帮你。你看，刚才你不是差点乱了心智？现在你再感受一下，是不是好了？”
哪怕再不愿相信，陆商酌还是重新让气息游走体内，果然是没了刚才的郁气。
“你想要的四种东西，你不知道在哪，但我知道。你跟着我——”
“不需要。我会自己找到。”
陆商酌的模样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跟亳鲧牵扯关系，这让亳鲧感到失了脸面。
“那你就永远离不开这个地方了。”亳鲧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来，带上了冷意。“你当真以为，你的那些修为，能帮助你离开？”
“如果你需要，那你就去要，何必要帮我？”
陆商酌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让亳鲧终于难以绷住那张伪善的脸。
亳鲧气急败坏：“说到底，你的心还在太启那边。你所有的法力都跟我是同源，你不信我，反而信那个外人？那个叛徒？”
他瞪直了眼，咬牙切齿，面红耳赤的模样与之前的游刃有余大相径庭。
陆商酌终于确认了，这个人对天界的恨意。他一再掩饰，与自己亲近，必然有极大的目的。
他干脆出手，一招一式，全都往亳鲧身上招呼。
亳鲧看到他动作，涌上头的气血凉了不少，又镇定下来，稳稳接住了陆商酌的每一个攻击。
全都一一化解。
末了，还不忘带了丝得意：“看到了吗？你的法力对我没有用。你越往我身上招呼，只是给我吸收得更快罢了。”
陆商酌咬牙。
没错，他看得清楚，亳鲧的身体吃掉了他所有发出去的法力。法力撞到他身上，就像水滴融进大海。
这意味着，他没法与亳鲧对抗。
他无路可选。
亳鲧并不在意陆商酌出手，就像刚才只是父子间的比试。
“走吧。我们先去拿水中月、镜中花。”
陆商酌一声不吭地跟在亳鲧身后。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对这里如此熟悉？”
亳鲧每一步都精准避开了暗器的攻击，熟练得走跟走在自家后花园。
亳鲧只是回答：“把眼睛比起来。”他料到这个倔脾气不会听自己的，又补充道，“如果不想在白雾中迷失自我，就闭起来，跟这我的脚步走。”
陆商酌已经有点按捺不住胸口躁动的脾气了，干脆把眼睛闭上，亳鲧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上之后，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亳鲧的脚步声上，摈除了杂念，果然胸口的浊气逐渐平复下来。
也没有那么暴躁了。
他走了许久，突然间脚下一空，垂直失重感让他猛然一惊，飞快睁眼，心中还有强烈的懊恼：果然不能太信任这个人——
意外的是，失重感伴随而来的并不是急速的下坠，他依然直挺挺地站着，只是眼前骤然换了一番景象——
仿佛身处绚烂天河之中，繁星交织着锦缎，成为夜幕的点缀。天河之下，是一汪无边无垠的碧波湖水。
湖中央倒映着璀璨天河。
“你要的镜中花、水中月，就在这里面。”
亳鲧指着那片渊黑的湖水，那是一张美丽的血盆大口，它沉寂，空寥，可单是看着，就让人陡然而生一股危险感。
“怎么取，就看你的了。”亳鲧拍拍陆商酌的肩。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只当他的引路人，并不打算出手帮助。
陆商酌也不期待这人会帮自己。
他一脚踏入湖水。
是真实的水。沁凉的湖水贴在衣服上，钻到身体里。他一个仙体，本来是不该有冷暖之感的，越往里，水没过了咽喉、发顶，整个人沉下去后，浸骨的寒冷像无法挣脱的蛛网，把他裹了起来。
岸上，亳鲧悠悠提醒道：“时间不宜太久，等到你听到钟声的时候，就该上岸了。否则就会在湖里溺亡。”
花与月，在万元之境里本身就是幻像。
这里只有水，没有镜。而水能做镜，所以两者应该都在湖里。
从湖中往上面瞧去，一轮银月悬浮飘在头顶，随着水波晃晃悠悠。陆商酌往上游一会儿，总是无法追赶到这轮月光。
那是真实的月亮的倒影。
陆商酌返回水底，四处寻找着花与月的踪迹。
奇怪的是，月亮的倒影仿佛像个顽皮的孩子，一直追着他走。他游到哪儿，月亮就跟到哪儿，一定让他看见自己才行。
陆商酌顺手推了一抔水，冲散了月的倒影，这才消散了片刻。
也就是这眨眼的时间，他张大了眼睛，明白了。
月华散去，变成了银色的花瓣飘动，旋转，像一朵美丽的花灯。
那层层的水波，就是花架。
花与月，竟是相辅相成的！
陆商酌有些激动。等到水波平静之后，又变成了月亮的倒影。
他又尝试着游了过去，但是没用，海市蜃楼的存在，就是让人看得见，摸不着。
它是一个饵，在钓着这条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陆商酌怎么努力都无法接近那抹银色的饵。
直到耳边传来悠扬空远的钟声。
就像山中寺庙的敲钟，飘渺，不真切，很容易以为是在水底待久的幻觉。
陆商酌起初不以为意，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体力已经跟不上，身体四肢越来越重，甚至看到湖底伸出了无数的宽长的水草，有了生命般一路向上，缠住他的手脚，把他往下拽。
他惊起一身冷汗，拼命挣扎起来，用力往上游去。
那个钟声还在继续，不似刚开始时的清晰，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它逐渐远去，陆商酌才如大梦初醒，赶忙追随着声音上浮。
他探出了水面，四周一片空旷，湖面上起了薄雾。离他最近的有一个湖心亭，他奋力往那边游去。
刚爬上岸，就看到湖心亭中，有一抹青黛色的人影。
那人背着他，黑色的长发如瀑，双手灵动地抚琴，却没有一丁点琴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