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不能死!
他的小鸟不能死!
陆商酌眼中的疯狂,比天地间的风暴更甚。
一阵激烈的旋涡从地心卷起,来势汹汹,没有让陆商酌做好准备,大力把他卷了进去,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商酌借力剖开自己的身体,将最靠近胸膛的,最坚韧的竹骨,硬生生掰了下来。
剧痛让他有一瞬差点觉得死亡不过如此。
手中的竹骨温润,日月精华凝聚其中。怎么看,都很适合他的小鸟。
借着这股献祭般的力量,他强行打开的万元之境,几乎拿去了他半条命。以血为契,血肉骨髓,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洗髓伐筋的痛,莫过于此。
但是,没关系。小鸟失去的骨头,他来补。
他想,不能让小鸟知道,否则,小鸟那么爱生气,一定会跟他吵架的。
反正自己本身就是一根竹子,竹节易长,只是失去一截,不是什么难事。
灵魂在万元之境里,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里充满了危险的幻象,踏错一步,就是生死距离。
万元之境重塑身骨,需要经历极难的挑战,收集四种材料,才能达到最后一个小世界中,完成重塑。
分别是水中花、镜中月、掌中灯与浮生梦。
第一次进入万元之境,之前从没听太启说过这是什么东西,他只得埋头一路找。
可第一个小世界,陆商酌眼里白茫茫一片,似是有了雪盲。四周似乎很是空旷,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头。他听到侧边有轻微的破风声,他凭借直觉,闪身躲了过去。
余光捕捉到一根白色的细丝比闪电更快,又隐匿在白雾中。
他神情一凝,更加小心走脚下每一步。
只是,他想得再好,也耐不住这空白的空间。不知走了多久,不断躲闪着暗器,脚步一刻也快不了。最要命的是,因为高度紧张的精神力,让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产生了恍惚感,情绪逐渐产生了烦闷。
心下那种急切感在催促着他,看不见东西的烦躁让他生出一种想要把这一切都毁掉的肆虐冲动。
现在他的记忆还缺失着,使用法力却没有什么困难。他一边胡乱挥舞,一边四处冲撞,只想破开这不明所以的白。
这股蛮力,很快就使他气喘吁吁。
“这就不行了?”像是看够了戏,那个声音总算再一次出现。
陆商酌弯下腰,长发划过肩背,落在脸颊两侧,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眼里尽是藏不住的阴郁与疯狂。
他急促地呼吸着,带着一股狠意:“出来。”
“就这么急着见为父?”那人对陆商酌的情绪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早就看穿了他。
所以也就不疾不徐,跟逗弄小狗似的。
也许是藏够了,到了这万元之境里,已经没人再会看到他。那个声音的主人终于在他面前显现了真人。
上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梦境中。这次,陆商酌总算看清了他的样貌。
与上次一样,他的脖颈爬满了黑紫色的纹路,也许是涨满到要爆开的筋脉。他脸色白得宛如失去了血色,不似活人,双目边缘是也是黑色的淤血,渗进眼白里,导致看上去像被黑色占满了两只眼睛。
他一袭暗红到几乎发黑的长袍,帽兜戴在头上,此刻配合着让陆商酌看俺得更清楚些,把帽兜摘了下来。
这个人,如果不是这副阴暗的模样,应该是长得不错的。
陆商酌不懂为何,冒出一个这个想法。
而且,这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已经失忆,这个想法对他而言,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的失忆十分莫名。他仅仅失去了与部分人有关的记忆,其他事情倒是还记得。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先前自己看到小鸟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亲近这个人。
因此,对眼前人的这股熟悉感,让陆商酌反而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你居然能在万元之境里来去自如?”
这个认知,陆商酌立刻警惕起来。
这个人看起来很像魔物,却能轻而易举进入天界的万元之境,而且没有出现排异反应?
亳鲧把他的惊讶和怀疑看得明明白白。他笑了笑:“都说了,你是我的骨肉,你都能进的地方,为父有何进不了?”
“你是魔。”陆商酌毫不留情。
“如果我是魔,现在,我就该死在这里了。”
亳鲧倒是回答得轻松,甚至一点没有心理负担。陆商酌沉默下来。
这个人说得对。
万元之境,容不下魔物。
“我知道你在寻找那四个材料。这样吧,我愿意帮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亳鲧双手背在身后,“你想救活那只天魑,我也想让他活过来。”
陆商酌又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只有他活过来,……我才能复仇啊。”
亳鲧中间顿了顿,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陆商酌更想知道,他隐瞒的东西,会不会对柏舟造成伤害。
“不会,怎么会呢。”亳鲧信誓旦旦。
冤有头债有主,这只天魑,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只是,天魑不活,他那根压在他身上的山骨就永远拔除不了。只有让天魑复活,山骨自动消亡,他才能彻底从地底解放。
天界让他做恶人,他便要做到底。
拉上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一起陪自己,抽离仙骨,通通下地为魔!
亳鲧看到陆商酌手中的竹节,他意外道:“你真能对自己下狠手。你们的感情果然深厚,我果然没有看错。”
陆商酌冷冷地给了他一记眼刀。
“是你,设计害死柏舟,再引我来这里的,是吧。”
“诶——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我为何要害死那只天魑啊?我也不知道你会为了他闯入万元之境啊。这番凶险之地,怎么会有人敢进来?”
亳鲧语气夸张,似有埋怨他信口冤枉自己。
陆商酌一股发不出的气堆积胸口,闷得他喘了两口,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个魔,就没想过在他面前隐瞒。
就差把“是我做的,你能怎样”写在脸上。
陆商酌基本上能确定他的身份了。能有这番本事的,只有魔界之主。
最可怕的是,他昏迷后醒来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一处跟魔主有关。既然自己会觉得他眼熟,定然是之前有过什么。
是他消除了自己的记忆?
陆商酌手中一条锋利的竹节直指亳鲧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