愗君义正词严，还带着一种“竟然被问出这种话”的可笑。
他负手在身后，万千士兵，没有一人在此时出声。他们全都一边对抗着魔物，一边沉默着。
仿佛全都默认了这件事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柏舟靠在陆商酌的肩膀处，似安抚般拍了拍的领口处，动作很小，只是手指翘了一下，旁人甚至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柏舟沙哑地恳求：“仙君说得对，以三界为重，不要意气用事。但是恳请仙君不要伤害商酌，商酌无意冲撞仙君……只是心急。”
“哼，你不配跟我谈条件。”愗君厌烦道，“等着吧，等这件事了，之后的话之后再说。”
太启目露不忍，“愗长，这……”
然而，愗君无情打断太启没说完的说辞，“想必英明如圣主，也知道要如何选择吧。是保全他们两人，还是保全这天下苍生？”
一顶帽子，扣得太启心痛不已。
扣得柏舟和陆商酌再多说一个字，那就是千古罪人了。
太启养育金竹和天魑数万年，都是他离不开的左膀右臂。而今，他若不选择天下苍生，人界生灵涂炭，更是他不愿看到的。
若先前他还有一丝忧虑，现下也不合适了。
太启正色道：“商酌，我保证，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太启的诺言，有用，但不多。
“商酌，对不住了。”太启叹了口气，给愗君让了路，“愗长仙君，开始吧。”
“小鸟……”柏舟被陆商酌用力抱在怀里，这一刻，慌张达到了顶峰。他一再让愗君保证，取出山骨之后，不要伤及柏舟的性命。
他再如何希冀，愗君都一言不发。
柏舟轻轻搭上他的手背：“没事的，我是仙灵，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死了。”
“对……小鸟是仙灵。”陆商酌只剩下灰败，重复着柏舟的话，却没有得到半点安慰。他的绝望，让他几乎行尸走肉。他声音很小，就像是气音，那不是在诉说，而是在祷告，“小鸟，只要你好好的，你不要痛，就好了。”
柏舟被放在地上，陆商酌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那束利剑，穿透了柏舟的肩膀。
热血尽数浇洒在陆商酌的身上。
那么热，却让他的心，比万年的冰川还冷。
他的小鸟，他只想用心呵护的小鸟，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与此同时，愗君以仙力为引，在柏舟的身体里游走，找到最关键的那根骨头，把它取了出来。
一根莹润如玉的骨。
从太启到天兵天将，眼里都有了期盼的神情。
可陆商酌不在乎这些，他慌忙检查柏舟的身体，敏锐察觉到柏舟的呼吸逐渐微弱，身体的温度也在变冷。
这跟先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没有事的模样！
“圣主！”陆商酌只想到了要像太启求助，“小鸟身体不对劲！”
太启匆忙查看柏舟的生命体征，瞳孔一缩。
他震惊地望着愗君，愗君却不置一词。
陆商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说不会死吗？他的小鸟是最厉害的仙君，怎么会死呢！？
“你骗我！”陆商酌要疯了，他控诉愗君，冲太启大吼，“你不是说能护住他吗？”
“这……”太启支吾着。他把自己的法力传给柏舟，可柏舟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什么都吞进去了，却没有一点好转。
愗君冷眼旁观，用最冷静的语气说道：“取骨，当然不会让仙体消亡。只要仙体保存完好，可求魂魄归位，就能再次醒来。再不济，无非是去三界上下走一遭，寻到了，他就活过来了。”
“你——”陆商酌目眦欲裂，眼眶泣血，早已染上疯狂的神色。他发狠地冲着愗君，“这就是你的计划，信口雌黄让所有人都相信你，让小鸟自愿献出生命，还信了你的鬼话！”
他只想在这张脸上狠狠来一拳，直到撕开这张虚伪的假面！
陆商酌真的挥了胳膊，可，抽不动。
他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被柏舟握着。
这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力气还是这么大。
就好像……这人哪怕昏死过去，都在担心自己会意气用事地出手。
你就这样不相信我么，小鸟？
愗君没当一回事，带着这根骨头，转而对太启道：“圣主，山骨已取，可以动手了。”
太启又叹了口气，离去时，放下一句话。
“等到事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山骨落入山间，如流星坠日。
那股纯粹的力量，在山骨与九赤山的碰撞之下，竟然奇异地一边排斥，一边融合。
因为山骨拥有的纯净的力量，是天地万物所不可比拟的。而九赤山中回荡的污浊之气，断然不能承受山骨的净化之力。
一股罡劲的烈风一路回旋而上，把秽气卷入，再分崩离析。烈风穿过万劫阵，无情把魔物一通绞灭。
消散得无声无息。
太启率众仙君一同把山骨压入九赤山低，直戳地心。
给魔界的入口插上一把最锋利的长刃。
风暴之外。
陆商酌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柏舟，一步步退出了九赤山的范围。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断地催促他，让他阻止这些人，让他离开这里，或者把天魑一起带回魔界。
组织天界的封印？
不可能。
他的小鸟已经被拔骨了，阻止封印，也醒不过来。
造成这番局面，全都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小鸟，他们都不要你，我要。
今日血债，日后必将偿还！
陆商酌这次很不客气：“如果你要利用我，就不用躲躲藏藏。”
“你是忘了你的魂丝在我手上了？”那个人也不急，只是拨弄了一下魂丝，陆商酌疼得脸色瞬间惨白，直接跪在了地上。
到底，还怕磕到了柏舟。
“你折磨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他能明显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控制，似乎弱了许多。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已有了计算。
所以陆商酌继续说道：“你若出现，我们还能商量。你想除掉的人，我也想。不如就出现，咱们俩合作。”
但奇怪的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魂丝被他松开了。
这个人的声音也消失在脑海中。
果然是个胆小鬼。
陆商酌不以为意。
他回到了青岚山上，这里有一处禁地。
时间停驻，幻化万物。
这是天界谁都不可碰的万元之境。它温和的表面下，藏匿着波涛汹涌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
陆商酌剖开胸口，剧痛之中，坚定又决绝地开启万元之境。
他要亲自把天魑带回来，哪怕是重新一点一点把柏舟捏出来，注入七情六欲，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