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第59章 九脉争锋6

  说话之间, 风愔已经从家仆手中夺下了长弓,又去台侧取了一支箭,搭箭上弦, 对准了不远处台上方才指着她鼻子骂的人。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她真的敢再发一箭,当下变了脸色、气势弱了几分。

  风氏是氏族, 看风愔的做派, 她在族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而飞痕谷是门派,行事往往需要顾着门派的面子, 远不像氏族那样随心。因此只能仗着这是在上清宗的地方对方不敢动手这一点来过过嘴瘾,对方真的动手了, 没有长辈的指示, 就只有低头认怂的份儿。

  飞痕谷领队的人似乎没想到自己才走开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个岔子, 神色无奈地向风愔传音道歉:“风小姐, 是我们的小辈不懂事,谷内会严加管教,还请不要生——”

  风愔道:“凭什么?我就要气!”言罢拉满一弓,那支羽箭离弦朝那少年的心口略去, 箭簇上竟然带上了灵光。

  领队人神色一变,不曾料到她是真想将自家弟子结果在这里,当下也丢了好脸,面色阴沉地将弟子拉到身后, 抬手聚灵要将那一箭拨开。但他刚刚抬起手, 不小心透过箭矢看见风愔碧蓝色的、灵光氤氲的眼睛,立刻被风氏的瞳术定身,想动一动手都难。

  那羽箭当头此来, 风愔收了瞳术,嘴角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岂止中途生变, 天边掠出一道厉红的剑芒,携破军之势一剑将箭矢劈成两半。被劈断的羽箭失了势,跌入苍梧山翻腾的云海之中。

  风愔神色一变,立刻转向剑芒掠来的方向,见一人翻踏云海,从上清宗那边的云台一路落至飞痕谷的云台上,轻飘飘地落了地。

  是位身形颀长的玄衣少年,玉冠束发,手上提着一柄厉芒森寒的长剑,面色漠然地落了鞘。他背对着风愔,落地须臾便抬手破了缚住那领队人的瞳术。那人得了自由,脸色难看地将胸中的怒气压下去,拱手向他道谢。

  只那一剑,便能得知此人身手了得,绝非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花架子能比的。风愔面上阴晴不定,姑且收了弓,遥遥道:“什么人敢劈本小姐的箭?”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让她异常熟悉的俊朗面容。

  风愔心中又惊又疑,视线一路从头到尾,从少年眉心那道昳丽出尘的红印滑到他带着几分森然之意的眉眼、再到他流利清俊的面孔、紧抿的唇角,越看越觉得熟悉,握着长弓的手都顿了几分。

  她皱紧眉头,正想开口问一问那人到底是谁,却听身后的兄长低语道:“宿淮双?”

  风愔心头一震,愕然地回头去看风定。

  宿淮双?!那个不中用的废物??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锁住宿淮双颜色沉沉的黑瞳。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没有瞳印,和世间凡人一样平庸,是风氏上一位圣女留给风氏耻辱的证明。只是曾经它灰蒙蒙的,如今恰似出鞘的寒刃,仅仅与宿淮双对视片刻,风愔就有些浑身发凉。

  只是她虽震惊,对方却没有跟他多做交谈的意思,轻飘飘的一瞥过后,便收回了目光,低声询问飞痕谷的弟子发生了何事。

  这样的漠视让风愔心中火冒三丈。

  宿淮双离家出走之后,风氏的家主震怒,当夜便叫人将玉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找出宿淮双的踪迹。第二天又将搜查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玉川,惊动了沿途无数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得知他家有一位本家子弟失踪的消息,鼎力相助之下,仍然没有找到宿淮双的踪迹。

  风愔异常反感这样的行为,认为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根本没有去寻着的必要。家主什么时候对他俩这么上心过?这次这样的做派,让风愔恨得牙痒痒,正想央求哥哥让他和家主去说一说别找了省得丢人,抬头却被风定阴冷的神情吓了一跳。

  当时风愔年纪还小,虽然被风定的表情搞得心中发怵,到底还是执拗的,扯着风定的衣角晃来晃去,带着不满的哭腔道:“爷爷那么费心找他干什么?一个一点血脉都没继承到的废物,简直是家里的耻辱。大费周章地找这么一个东西,实在是丢死人了!何况他一点灵力都没有,不知死活跑出玉城,指不定早就被哪儿的野兽吃了!”

  风定原本表情阴沉,听了她最后一句,神色却慢慢缓和下来。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风愔的头,淡淡道:“再怎么没用,毕竟是圣女的孩子,家主总归有些舍不得。不过你说得对,他走不出玉川,现在多半已经死了,让家主再找几个月,找不到他自然会放弃的。”

  几个月后,果然没有找到。家主回到家中,原本是要折断宿淮双的灵命牌的,不知为何最后却没有下手,沉默着将他的灵命牌收好了。

  此举更是让风愔不满,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宿淮双三个字都成了风氏之中的禁词。但凡听见有谁在私底下讨论,风愔都会将他们揪出来,一个一个地拔了他们的舌头,再废了灵台逐出府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原以为已经死透了,此时竟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劈了自己射恶人的箭,风愔不能不怒。她将弓拍进家仆手中,正要开口呵斥,肩上却落下一只手。

  是风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到身后,无甚真心地对着宿淮双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对于风定的态度,风愔只觉得莫名其妙。

  旁人也就算了,哥哥对他那么礼貌干什么?也不看看到底配不配?

  她心中憋火,正想把风定拉开,却见他回过头,用颜色稍深一些的眼瞳看她一眼,她便被定住,动不了了。身体是动不了,眼睛和嘴还能动,轻蔑的目光在宿淮双身上走了个来回,这才看见他腰间悬着的上清宗的弟子玉令。

  进上清宗了?

  明明是风氏本家的人,还进上清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实在是给风氏丢人。

  但她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风定态度如此冷淡礼貌的原因。

  宿淮双的确是她血缘上的堂哥,但他不姓风,姓宿。他是风氏圣女亲生不错,但在外界眼中,风氏圣女可是年纪轻轻就不幸殒命了的,哪里留下过什么孩子?

  若被外人知道宿淮双这个外姓人和风家有联系,不管他是谁生的,都是天大的丑闻。为了顾及风氏的颜面,只能装没关系。

  厘清这一点后,风愔的牙都快咬碎了。她努力将被宿淮双轻视的怒意压下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小哥哥。”

  “小哥哥”三个字绕过她的齿间,带着一种渗了毒似的柔情蜜意。小的时候,每当她这么叫,就证明宿淮双要遭殃了。这如同一道符咒,原本不打算多做理会的宿淮双当真转过头来,冷漠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飞痕谷的弟子犹豫着问道:“你们认识?”

  宿淮双道:“认识。”

  风定道:“想不到再见面,竟然是在上清宗。”

  他正待多寒暄几句,又见上清宗的云台那边过来几位弟子,亲亲热热地同宿淮双打招呼:“小宿,怎么啦?末阳君说这边有灵力波动,又让我们过来看看。”

  风愔心中一紧,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没做错没什么好怕的,转而想道:这废物如今还挺混得开,人模狗样。以前在风氏的狼狈样子,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清?

  她示意风定将自己解开,威风凛凛地道:“没什么大事。我——”

  “这位风小姐与飞痕谷的弟子起了口角,挽弓伤人。”宿淮双冷淡地打断她的话,“箭附灵力,还动了瞳术,是想致人于死地。”

  闻言,那几位前来查看情况的弟子都神色微变,频频看向风愔的方向,眼神都没了多少善意。

  九门会武在上清宗举办,其中两门内斗死了人,上清宗要怎么向他们本家交代?

  风愔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立刻感觉被冒犯了,火冒三丈地上前两步,道:“你休要信口雌黄!何时见我箭上附了灵力?又何时见我用了瞳术?你听他一面之词便这样冤枉我,你的老师平常怎么教你的?”

  此话一出,对面云台上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立刻凝固了,暗自打量她的几位弟子也黑了脸,神色真正变得不善起来。宿淮双更是脸色一沉,手掌慢慢抚上送生的剑柄。

  见此情状,风愔原本高昂的气势一顿,心中升起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慌。

  都看着她做什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宿淮双这样的人,就算走上仙途,也一定是个灵力低微的废物。方才那一剑,很大可能是别的上清宗弟子帮他掷的,他这样的天资,顶多在上清宗当个外门弟子……

  九门中的世家弟子不入上清宗,风愔自然不知道,上清宗没有内外门之分。一旦过了选试,一律划为正式弟子。而她骄纵跋扈惯了,说话一向不过脑子,见了对面人的神色,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旁边的风定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这下风愔心里更是忐忑,从云台边退到风定身侧,脚步慌慌张张还差点踩了裙角。无论如何,她是不敢说上清宗六位尊座一句不是的。那可是上清宗的尊座,爷爷见了他们也要好声好气以礼相待的……

  她正想偷偷问问风定宿淮双如今是哪一峰的弟子,就听那边云台上的弟子冷声道:“风小姐是对伏宵君教导亲传弟子的方式有何不满吗?”

  如同惊雷轰顶,风愔的脸霎那间变得惨白一片。风定神色微怔,同样感到十分意外。

  怎、怎么会……居然是伏宵君……

  她转过惨白的脸,向上清宗所在的云台望了一眼。

  那人静静靠在软榻上,如同霜雪所塑,高高在上、目下无尘。那是能踩在绝大部分修士之上的人,单单一个名字就能让天下邪物闻风丧胆,在人之中,则是无数修士从小便憧憬的对象。

  宿淮双何德何能能做伏宵君的亲传弟子?!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风愔心中突然升起一道几乎将她理智掀翻的嫉妒。看到原先能被自己踩到尘埃里的废物如今步步高升,她恨得脸色都快扭曲了,偏偏不敢说伏宵君一句不是,只好颇为狼狈地道歉:“我没有那个意思……都是误会……”

  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风定,却只看见素日疼爱她的兄长平静无奈的侧脸,一颗心立刻凉了一半。

  宿淮双冷冷地瞪视她一会,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又把扶着送生剑柄的手放下了。

  “有意无意自己心里清楚,举箭伤人却是真。”他不紧不慢道,“若存狡辩的心思,我便请师尊取证。”

  江泫坐在那边正神游天外,蓦地听见自家弟子点自己的名,迅速回了神,向着苍梧山周翻涌的云气之中一招,澄净强大的灵力立刻裹着一支断矢浮上云台。

  风愔原本想说不用了,可江泫的动作很快,断矢慢悠悠地上来,每上几分,她心中的慌乱就高涨几分。原就是仗着风氏的威名想惩罚一下几个嘴里不干不净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射出去的那一箭根本就没带多少灵力,可是被宿淮双这样颠倒黑白一说,仿佛她真就想要别人命似的!

  眼看着对面上清宗的弟子开始检验断矢上残留的灵力,风愔又怒又急,一把拽住风定的袖子,眼中泪意闪动。

  每次她惹出什么错,都是风定给她收拾烂摊子,谁知这一次风定仿佛打了主意要让她长长教训,无论她怎么要求,也没有半分要出面的意思。

  那边人已验完了箭,握着那断矢冷笑一声道:“风小姐,别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思过崖一个月,包你满意。”

  她虽然不知道思过崖在哪儿,但飞痕谷的几位弟子显然有所耳闻,听了这三个字,脸色都变得不太好,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风愔咬牙道:“我又不是上清宗的弟子,为什么要进你们的思过崖?”

  那弟子道:“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在上清宗内,不尊师长可是能被除名的大罪,只关你一个月算是好的。你现在脚踩着苍梧山的地方,还是说你想让末阳君亲自来请你吗?”

  风愔彻底说不出话了。

  原本对客不该这么说话,可自从听见她当面编排伏宵君和自家师弟之后,几位弟子之中就没人想给这在上清宗内纵箭伤人的蠢女人多少好脸。宿淮双也不阻止,转头询问出事实之后,将这几位背后飘闲言碎语的弟子一并带走了。

  准备离开飞痕谷云台的时候,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风定叫住了他。

  “小妹只是性格骄纵了些,心却不坏,无论如何算你半个妹妹。”他缓声道,“劳你多多照顾,来日得空,可以来风氏坐一坐。”

  这番话并不是说给宿淮双听的,而是说给能听到这番话的人听的。比如伏宵君,又比如末阳君,甚至对面几位上清宗的弟子。若知道风氏与宿淮双有旧缘,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会酌量减罚。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让她稍微吃点苦头长点教训也就罢了。思过崖那个鬼地方,真要算起来她三天都待不过去。

  宿淮双正要让人来云台接风愔,闻言瞥了一眼神色惶惶的粉衣少女,眉头都没皱一下,道:“受罚须深刻,才能记事。思过崖,三个月。”

  风定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他会直接拆自己的台,瞳中闪过一丝尖锐的怒气。

  那边的云台之上已经掠来几人,抓住风愔的肩膀便将她向九仙台下带。眼见自己妹妹哭哭啼啼被带走了,风定冷着一张脸,却碍于宿淮双背后的靠山不敢多言。风氏家主还没死,他只是个少主,在众多势力之前,再怎么说都只是个小辈,没有出手保人的权力。

  他冷冷地看了宿淮双许久,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阴不阳的夸赞:“淮双,真是好出息。”

  宿淮双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这句讽刺,对风氏与飞痕谷阵中的参赛弟子道:“到拜礼的时辰了,随我来。”

  两人这才发现到了时辰,忙不迭出列跟着走了。这边的骚动没能在九仙台上激起多少水花,开幕礼依旧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参加九门会武的弟子都在上清宗下榻,主山上早已腾出了住处,开幕礼过后,便是开赛之前的短暂闲暇时间,此时在宗内走动,能看见不少四处瞎跑着玩儿的九门小辈。

  入夜时分,江泫才从落墟峰的议室之中出来。集议开始之前他便让宿淮双回去休息,少年似乎对于擅自加重风愔处罚一事有些忐忑,江泫摆了摆手让他随意办,末阳那边不用管。

  这次的集议,便专门是为了这些事情开的。集议上自然又被末阳明里暗里点了一通,好在他今日心情似乎难得平常,没有多发作,很快旧散了会。

  夜风之中,重月拿着一只小瓶,几步追上了江泫。

  “伏宵。”她声音中罕见带上了几分喜色,“栖鸣湖的湖水来了。方才刚一下九仙台,江氏就让人送过来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明日解?还是等九门会武过了再说?”

  江泫略微思索片刻。

  起初他想的是反正都瞎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不如等九门会武过后再解吧;但转念一想,认为自己实在想看看宿淮双穿那身礼服的样子,又觉得早些解比较好。

  但无论是早还是晚,会武刚开始那两日大多忙得脚不沾地,肯定是没时间。等这几日过后,得空便解了吧。

  重月也同意他的打算,将手臂伸给他拽着,打算送他回峰。江泫颇有几分尴尬地抓住她细细的手臂,斟酌片刻,道:“我能自己走。”

  重月道:“入夜了,路不好走。”

  江泫一想也是,便跟着她走了。走了几步,这话在脑海里转过一圈,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都是瞎子了,什么时候眼睛前面不是黑的?

  但走都走了,不好再返回,只好继续跟着走。

  不知经过了几座曲桥、途径了哪峰哪殿,重月忽然停下脚步了。江泫动作一顿,感觉到前方有人,便听耳边重月道:“你是江氏的弟子?为何在这里?”

  不知为何,江泫的心突然微微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