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 您这么做太失礼了...”抚子小姐忍不住劝道,她现在已经确认了,这个子爵是有点儿毛病。

  魇梦当然不会理会食物的话, 只是紧紧抓着纸月乌的手腕, 他有预感,只要吃掉这个人...他甚至会成为比肩无惨的存在...

  正当局面尴尬, 纸月乌不耐烦地想要反手把他拧碎时, 门口传来一道轻柔、低哑的声音:“请问, 您需要买药吗?”

  屋内三人向门边望去。

  门厅昏暗, 只有廊灯投来的一束光, 照亮来人的半边面容。

  妖异美丽的眼,和细长朱红的线。

  一抹似青似蓝的袍角,亮亮地一闪。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纸月乌,像是只能看到他一人似的。他的表情不很灵活, 像有几百年未曾开口,但他还是努力地翘一翘嘴角, 霎时整张面容都变得生动而华美。

  “喀嚓”一声,纸月乌随手捏碎了魇梦的手腕, 严肃地问道:“你是谁?”

  药郎又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卖药郎。”

  细细的眼镜链在纸月乌脸畔摇晃, 他眯起了眼, 试图用神识审查这个令他心悸的青年, 然而神识刚一放出, 便如坠深渊, 纸月乌眼前一黑, 身子剧烈摇晃了一下。

  一道风从他身侧掠过。

  下一秒, 他被药郎稳稳地扶住。

  同样是被抓住手腕, 但这个人的手,握得很轻,很小心,像是会把他碰坏了一般。

  纸月乌摆了摆手,道:“我没事,这里不需要买药。请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药郎收回了手,环顾一圈,自顾自地挑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他道:“我也想尝一尝,你做的菜肴。”

  “这...”

  纸月乌快速道:“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几句话的功夫,魇梦已经发生了变异,他握着捏碎的手腕,歪着脑袋,脸颊因为兴奋而发粉,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吟哦道:“你很不错,竟然能捏碎一位下弦壹的手腕,是鬼杀队的人吗?啊,真可惜,本以为是一块无害的小蛋糕的...不过没关系,让我在梦中杀死你,得到你吧...”

  说罢,他变得更掉san了。

  抚子小姐在一旁已经吓傻了,她不明白自己人生第一次相亲怎么突然往恐怖片发展了,但她当真是个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女人,没有干坐着,而是瞅准时机,冲着门口飞快地跑了过去。

  然而经过柜台时,看到不累和他的哥哥姐姐,她竟然迟疑了一下,转而对三小鬼招了招手,小声而紧张地喊道:“孩子们,快跑!”

  她的这个做法,让三只小鬼震惊了。

  连药郎的耳朵都动了动。

  这不是演戏,不是小说,不是上下牙一磕或是键盘一打,扬言‘要是我在场肯定怎样怎样’,而是确确实实的、会死人的现实。

  抚子小姐一个普通人,却能在逃难的时候想起别人,让别人快跑,光凭这一句,她简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了。

  不累很听话地跟着她跑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保护一个人。和以前伤害人的时候不一样,心里暖呼呼的,痒酥酥的,纵然抚子小姐不是他的亲人,他却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幸福。

  抚子小姐一边跑,一边揪心地发现不累最小,腿也短,于是一把抄起他,抗在肩头,大步跑了出去。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为了迎合贵族们的爱好,尤其是为了避免难产、和提高子嗣存活率,她有空就会健身举重,去网球场、篮球场蹭着打打球,一般男士并不会拒绝她加入,尤其是发现她和男人打得一样好。

  所以,在她贵族小姐般纤细的身材下,其实隐藏的是一颗篮球队长的心。

  她带着两个大孩子,背上趴着一个小的,闷着头往警局的方向跑,眼看着三个鬼真要被带进警局了,不累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们的老板也不是普通人,他能料理得来。”

  抚子小姐跑了这么一段,汗水和疲累似乎驱散了恐惧,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终于安心了一点,后怕道:“他,他到底是什么?”

  任谁第一次相亲,相亲对象当场变异了,都得留下点心理阴影。

  不累和哥哥姐姐对视了一眼,还是如实道:“他是一个鬼。”还是比自己高阶的鬼。

  作为上弦之五,他猜到自己头上还有四三二一,但多少年都没见过。

  没想到在纸月乌西餐厅打工了一个月,就见到了上弦之壹。

  不得不说风水很好了。

  抚子小姐得到了答案,竟没太吃惊,她这样消息灵通的人,当然了解鬼的存在,也知道这是上流社会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些闲得无聊的贵族夫人们,臆想着某天能和一个帅气的猛鬼发生点儿什么,不管怎么说,这鬼能杀这么多人,必定身材强健,总比她们三秒不到,又假装体面,非得让她们做作喊疼的老公强吧?

  再不然,就是构思一些‘霸道鬼王爱上我’之类的剧情:残暴的鬼王面对别人只有纯粹的食欲,但对她们却化成一腔深深爱欲,既要克制着对芳香血肉的渴望,又忍不住接近,来一个热辣缠绵的吻——这是多么刺激和罗曼蒂克的桥段啊!

  甚至有夫人私下请来写手,专门定制了好些如海棠花般娇艳的小说。

  抚子小姐虽然表面吹捧,但心里多少有点儿不以为然。

  她曾恶趣味地想,她要是那个写手,怎么说也得写个雷,比如鬼王一个没忍住把夫人‘喀嚓’了之类的...只能说她幸好不是写手了。

  抚子小姐又问道:“那...那你的老板是什么?也是鬼?”她可是眼睁睁地看到纸月乌把子爵的手腕捏碎了的。

  对此,不累也很难定义,于是谨慎地道:“他是鬼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别问了姐姐,我们送你回家吧,下次相亲一定要擦亮眼睛啊。”

  抚子小姐好笑道:“怎么是你们送我回家,还是小孩子呢,说吧,你们家都在哪儿啊,姐姐送你们回去。”

  这下,不累可有些为难,他不好说自己是鬼啊!只能含糊道:“我们,我们是老板收养的孤儿。”

  抚子小姐一听,怔了。她没想到那位漂亮又冷漠的年轻人,是这么善良好心的人,道:“那怎么办啊,你们老板会不会有事啊,你们怎么回去呢?”

  她说完,自己否定了一波:“不行,你们不能回去。说不定就被误伤了呢?也不能报警,要不先来我家吧,等你们老板处理完再送你们回去?”

  不累的鬼姐姐这时说话了,她摸着自己的嘴套面具,表情有点儿生无可恋:“嗯...我觉得他已经处理完了,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可恶,摘不下来,还烫嘴!

  不累也感觉到面具的灼烧,也暗暗骂了一声,本打算把抚子小姐送回家的,这下也泡汤了。

  眼见他们仨耷拉着往回走,抚子本应就此告别,不沾染这样的麻烦事。

  作为一个有志向、势必成为贵族夫人的女人,不乱管闲事、及时止损、保住自己也是应当具备的素养。

  但今晚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子爵变鬼、纸月乌捏核桃般捏碎手腕的伟力、以及最后出场的美艳药郎,都向她揭露了超凡世界的一角,比贵族的世界更神秘、更诱惑,也更让她感到激动和好奇。

  而三个可可爱爱,面容精致的孩子,无疑戳中了她的心巴——可能是弟弟妹妹在流浪时惨死的经历,让她对一切小孩子都心怀怜悯。而且她越看那些嘴套面具,越是可疑。

  于是,抚子小姐做了此生第二次不理智的决定,她决定返回西餐厅,一是送孩子们回去,二是把事情搞个清楚,她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当没发生过!

  想想看,如果日后朋友们问起来,她总不能说她相到一半跑了吧?

  回到西餐厅,抚子小姐在门口咽了咽口水,和孩子们一起进去。

  然后她愣了。

  西餐厅内整洁如新,没有一点儿打斗或是不和谐的痕迹,银胶片上转出轻柔的音乐,叮咚悦耳,玫瑰依旧散发着芬芳,她刚才坐的桌子,除了少了一位子爵外,连刀叉都没有动过。

  纸月乌端着一盘非常诱人的食物,仿佛是口蘑里填了肉酱和虾做的芝士虾球,轻轻放在那个神秘药郎的面前。药郎的脚边放着一个很大的药箱,看上去真的是来卖药的。

  抚子小姐脑子里乱哄哄的,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觉,她张了张嘴,很多问题涌到嘴边,却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

  在她开口之前,纸月乌先说话了:“这位小姐,真的很抱歉,今晚让您受到了惊吓。请您留下来吃晚餐吧,今后您只要来店里,都可以免单。”

  他又朝几个小鬼道:“去收拾一下厨房。”倒是没责怪他们跑路。

  抚子强自镇定,没有坐下,问道:“子爵呢?”

  纸月乌淡淡道:“您要找他?”

  抚子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儿好奇,想问个清楚,呃...好歹我和他相亲了,还差点变成受害者。”

  纸月乌明白了,点点头道:“他在锅里。暂时样子不太好,估计过上一阵,店里就会多一位小工了。”

  抚子倒抽一口凉气,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这家店敢用鬼做员工,那些孩子...

  但她到底没问出来。

  她脸色有点儿苍白地笑笑:“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用晚餐吧。”

  纸月乌一怔,随即轻轻笑了,这位小姐竟然敢回来,还愿意继续用晚餐,真是了不起。

  他用神识扫了扫她的脑海,随即看到一片金光闪闪的金羽,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很优秀。凭借着善良和勇敢,他们也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