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在泳池里游了第八圈的时候,泳池边响起了水声,有一个人纵身跃入,似乎是要和他赛一圈的样子,喻文州没打算让,游了两圈后在终点线等他。

  萧恒慢悠悠地摸线摘了眼罩,湿哒哒地冲喻文州比了个手势,气短地厉害“可以啊喻家主……看不出来……你体能这么好。”

  喻文州没怎么搭理他,上去披上了浴衣,坐到一边休息区的躺椅上。萧恒不知道是怎么收买了会所的人,才能在喻文州包场后还进得来,不过他既然费心要来,想必是有事要说。

  侍从给萧恒也倒了杯酒,然后便离开了。

  “人都已经去了两个月了音讯全无,喻家主倒是也坐得住,还有心情来会所消遣。”萧恒一饮而尽,长腿翘着从冰桶里取出一枚冰块在指尖把玩,眼神打量着依旧镇定自若的喻文州。

  “该坐不住的人中应该最有你一份,可我看萧坐馆也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同样有闲工夫来我这试探消息。”喻文州看他,

  “瞎说,我怎么不着急啊,不着急就不会来这找你啦。咱俩一个是自己的人跑了,一个是等着人来,真是都没一点办法。”萧恒摇了摇头,“哦,那倒也不是,毕竟我受的限制比喻家主多,喻家主应该会有后手吧,总不见得真让黄少天一个人孤立无援去赴险吧。要不给我透露点消息?”

  “你少打他的主意。”喻文州的声音冷了几分,

  萧恒立马摆了摆手,“真奇怪啊,不就个手下吗,虽然是好用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看不出来喻家主还是个即长情又专情的,我上次说了不会再打他主意了的我说话算话啊。只不过偶尔惦记一下也可以吧。”

  喻文州皱了皱眉,“萧恒你时间很多吗?”

  “多啊,我要的人如果带不出来我的时间会更多。不过我确实有事找你,很要紧的事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要找一车货。上个月出的,因为要躲一些很棘手的人的监控,改道从老挝过来的,可是一入了境后我的人全跟丢了,东南亚线我早就都让给你了,人手能撤的都没留,藏下来的也早给你拔干净了我使不上劲,那一块的业务都是你的地盘,帮我把货找到把人控制住,对喻家主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你放心,该给你的东西一分钱也不会少,或者你要别的都可以商量。”

  喻文州轻轻地哦了一声,“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货。”

  萧恒早知道喻文州没那么好说话,本身也瞒不住,“一车军火。因为要地急所以箱货上的加密没有做完整,如果落到别人手里,拔出萝卜带出泥,我这接下来会很麻烦。”

  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不止吧,一扯军火而已需要你亲自来找我?里边好像还有些要不得的货吧。”

  萧恒面色一紧,心想喻文州个属狐狸的原来早就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装作不知道非要等自己开口上套……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我也不瞒你,是有棘手的东西不过和蓝雨的业务无关,你如果要这个时候敲我竹杠我只好认了,但是喻文州,咱们现在虽然说不上是亲密的合作伙伴但确实是有连带关系,我要是出了事,人手就要调回来,那黄少天那边……”

  喻文州一点也不着急,冰桶里的冰块已经化成了一桶冰水混合物,镇着的白兰地酒瓶上淌下水汽凝成的水珠,他伸手给自己和萧恒续上一杯,晃了晃酒杯一派从容,

  “你知道这招对我没用。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对,我们毕竟是合作伙伴关系,我时间有的是,或许萧坐馆愿意现在开始和我聊聊,意大利那位仁兄的底细?”

  专属地下五层的监控显示屏区域显示一切正常,看守坐在值班室里喝着已经冷到浮起一层奶沫的速溶咖啡打了个哈欠,然后骂骂咧咧地起身往后边的水壶走去接水,刚一转头的瞬间,监控画面出现了0.1秒的晃动,接着一切恢复正常,看守伸着懒腰重新坐回原位,再次盯着16个画面发呆。

  他当然不知道,真正的监控拍下的画面早就不是他眼前这幅平静的样子,地下五层的巡逻人员从过道的一侧走向另一侧,最后一个人拐弯进入盲区的瞬间一个阴影如同鬼魅一般唰地一下出现在了五层的过道上贴墙而走,这一块区域的监控摄像头自然不止一个,然而无论这个人影如何变幻脚步和角度,始终没有一个画面能拍下他的脸,他躲在一切可以利用到的角落,胸部以上始终藏得隐秘,步伐果断迅捷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在脑中不断演练了千万次才能达到的精准,几秒钟的功夫,这个人影已经闪到了地下五层重区的一个房间门口。

  当然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知道,五层的巡逻正在交接,而监控显示一切正常。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被关在这里啊?我为了找你连石膏都打上了,好不容易摸到这一层,这层的警戒也太严了我现在不能久待,你给我个准信啊大叔!这一层就你这片区的监管最最最严,我观察过好久了其他人这个时候都去吃饭了就你的房间永远不开锁有专人来送饭,这片区过道上一共5个监控每个监控对着你这个房间的时间最久你要说你是路人甲我肯定是不信的,你赶紧跟我通个气,我还有47秒就必须要走了。”

  黑牢地下五层,一间间单一制式的房门外黄少天穿着黑色的作训服扒拉着仅仅巴掌大的换气通风口,向着门里边费劲地把他练了好久的外语机关枪一样地往外蹦,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关键信息门里的人听不懂。那扇门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仅仅能从走廊透进去的微弱光线看出里边有个人的轮廓,他耳朵没聋黄少天说的话他一定都听见了可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见那人还是不说话,还剩31秒时间,黄少天啧了一声用中文骂道,“草难道我背错词了不可能啊我都快把字典翻烂了那狗东西也没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哑巴你是不是说不了话啊草”时间不能再耽搁了,黄少天皱了下眉转身要回去想其他的办法,人还没走门里突然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一开始听不明白他说了什么,黄少天分辨了一下才明白门里边那家伙居然说的是口音奇怪的中文,

  他说“你是谁。”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对话,人呗关了起来有个人偷偷摸摸上门来找你自然不能使你认识的人不然早就相认了,也不能是来杀你的不然我和你费什么话直接就动手了,不管怎么样情况还能被一直监禁着好吗有什么好问来者是谁的?这种追究来龙去脉的问题就不能在时间充裕的时候提?

  脑子里弹幕跑地飞快但黄少天半秒都没有耽搁,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作战靴走路的声音,黄少天皱着眉果断地回到了门口,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和些微走音的调子哼了一句童谣,哼完飞快地用中文说了一句,“我会再来,你自己考虑好。”说完就用来时一样鬼魅迅捷的奇怪步伐闪到另一侧拐角随后后腰发力整个个人如同猫一样缩着绳子敏捷地踩着墙攀上了被他早就敲开了的通风管道钻了进去,回形窗关上的那刻巡视的人刚好出现在五层另一端的走廊口,他们视线所及,走廊里空无一人并没有异样。

  左手小臂上打着石膏非常不方便,黄少天只能单手卧倒在管道里前行,刚才哼的歌谣是萧恒在最后一天教他的,说是如果对方怀疑,可以唱给他听。唱歌给别人听这种事黄少天是不可能做的,就连喻文州都没听过他唱歌,过了个把月还能记得那个奇奇怪怪的调子,黄少天都佩服自己。这算什么暗号,黄少天觉得萧恒是故意耍他的,没想到今天看那个家伙的样子,还真是有用的暗号。

  黄少天在计算时间内回到了地下三层,更换了上衣后和往常一样晃晃悠悠地到了活动区,人一露脸之前混的关系还不错的一个牙买加人和一个大壮就过来把他挤在了中间,问他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刚才出事了。

  黄少天用蹩脚的英语问他们怎么了,

  原来是半个小时前基地抽检,刚好抓到了两个人房间里藏了烟和匕首,那两个人已经被带走了。

  黄少天耸了耸肩,心想这他哪能不知道啊,就是他把这些玩意儿藏在那两个人房间的,当然也是想办法让教官去搜查,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伸着懒腰回那两个,说藏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藏个妞来得有用,不然打个飞机还他妈要找个没人的角落。

  多亏了首次体检的时候黄少天的表现,现在他们这一批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即懒又色的亚洲男人。果然听他说完那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推搡了黄少天几把,就开始对食堂里给他们打饭的那个美国妞的身材评头论足,黄少天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随便掰扯了几句就借了个由头窜到了三号训练室。

  三号训练室平时没什么人去,其实也就是很普通的沙包房,里边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个人宽的沙包,门口看进去里边像是站了一个个人,其实挺阴森的。而现在训练室里的灯只开了角落里的一盏,黄少天眼尖,一下子从沙包阵中认出了一个人影站在训练室的角落。

  “喂,找练呢?”黄少天冲那个人叫了一声,用的是中文。

  “没大没小,臭小子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条烤鱼被送进焚化炉了你知道吗!”角落里的那个人往门口走来,逐渐可以看出他穿着的是教官训练服,两条胳膊结实有力,应该刚打完拳,胳膊上虬结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黑色的训练上衣上有些汗湿,男人下巴上胡子都没刮,配合着同样不修边幅的稍长长点的短寸看起来整个人有些痞气和粗旷。

  “那可不一定,没有你,我也有办法屏蔽定位仪的干扰。”黄少天关上了门,被靠着墙支着腿,“不过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又为什么帮我,你总有条件吧?”

  魏琛解开了手上缠着的拳击绷带丢在长椅上,

  “同样的问题老问你也不嫌烦,我不是说过了,因为你现在走的路我曾经也走过。你小子的脸一定做过易容或者什么处理,但是你的眼睛你动不了手脚。当然,敢来这里另有图谋的人一定不见简单角色,臭小子你可能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很多生死,但是我敢打赌你接触到的一切和其他雇佣兵接触到的和这里出去的人未来要面对的本质上就是不同的,而且天差地别。小子,你的眼睛里是有血性,但是没有杀性。没有杀性就是你最大的漏洞。”

  黄少天抱着胳膊,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自己和这里所有人的区别,他没有见过战争,他说不少人,冒过很多次险,几次鬼门关走一圈,但是他遇到的情况确实没有真正的杀戮来得绝望。别的教官看不出他眼睛里的东西,这个魏琛却可以,那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说自己走过的路他同样走过?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来一个人干翻黑牢的,我也没这个本事,我只要完成我的任务就可以了。”

  魏琛走到他面前,看了眼黄少天胳膊上的石膏,是上午实战对抗的时候被他教训摔出来的,当然也是黄少天故意被刷成这样,“但我喜欢你的专注和定力。杀性会令人失去理智,这是他们这些人追求的,我不喜欢,你很敏锐很有爆发性和耐性,如果不是一次次磨炼锻炼了你的心智,你养不出这样的眼神,我第一回 替你从一级教官的眼皮底下打掩护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是个好料子,但是还需要磨。

  你以为屏蔽了定位仪的信号就完事了?你的坐标如果突然从信号终端里消失会直接给一级教官发送警报,之后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你都没有机会开口了。”

  黄少天不知道还有这层,看来是魏琛替他在那十分钟里做了假的定位信号瞒天过海。

  “来吧小子,告诉我你去地下五层干嘛了。”魏琛敲了敲黄少天胳膊上的石膏,

  “嘶……老家伙你轻点!没真的断但是还是会疼的我胳膊又不是橡胶做的!你都给我打掩护作假了你还会不知道我去五层干嘛?那岂不是对不起你拼了命在我面前做出来的衣服高深莫测的前辈的样子?”黄少天嗤笑一声,

  魏琛扯了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比寻常还要粗的烟叼在嘴里,“无所谓咯,反正我接下来不一定还会帮你。五层里住着的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是作死。”

  “不作死就不会来这里了!”黄少天冲他吐了吐舌头,“而且我已经找到目标了,我必须要完成这件事。”

  魏琛看了黄少天两眼,摸了摸自己胡茬,“行吧行吧,现在的小孩连这种地方都敢混进来,一个个主意都那么大,我懒得管你,作为你的教官我还是出于好意通知你下午的实训课不许迟到,不然当心你的第二条胳膊,哦,这一回可是动真格的了”说完离开了训练室。

  黄少天用别人听不懂的家乡话骂了魏琛好几句这才往反方向走了。

  预备的雇佣兵每个人有单独的房间,所有的用具都是统一派发做不了手脚,晚上黄少天一边揉着背魏琛虐出来的淤青一边用小石子在床板上闭着眼开始回想地下线路,策划着如果真的说动了五层的那个神经病,他到底该怎么带着那人离开这座地下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