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格从私人诊所出去,沿着小街慢慢向前走。

  来过几次后,小街上的风景已经让人有了熟悉感。面包店门口的小黑板挂上了新的打折消息,新开的海鲜干货店里摆满了干贝虾米各类海货,珍贵的冬阳从头顶洒下,在错落的屋脊和长巷里延伸……

  心理医生赛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信息素一直以来的确是ao之间维系感情的重要纽带,你会产生困扰太正常了……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兰格点头。

  “你的alpha了解你的喜好吗,知道你爱吃的菜,喜欢什么颜色吗?”

  兰格仔细回想之后说:“知道。”

  “他关心你吗?”

  兰格没办法否认,“相遇之后,他总是给我一种感觉,好像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赛琳眼神温和,用幽默地语气说:“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爱情吗,充满了宿命感。”

  兰格有点窘迫:“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不,请相信你的直觉。”

  赛琳回到先前的话题,继续问道:“如果你的伴侣与你共度时光,吃饭,散步,替你种花,和你共建家园,而他不是alpha,你有没有可能与他相爱呢?”

  “我是说,设想一下他是一个从来不会受到信息素影响的beta,你还会接受他吗?”

  兰格没有犹豫:“当然。”

  “那么你看,信息素并不代表全部,或许它没有那么重要,听从我们的内心比较重要。”

  小街快要走到岔路口。

  光脑上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兰格沉浸的思绪,以前合作过的杂货店老板替客人来打听,问他手里还有没有以前售卖过的那款古典风台灯,客人想买来送给暗恋对象。

  兰格这阵子没动手干活,也没开张,马上又是婚礼,估计要再等上半个月才能有货卖。

  刚回完老板消息,前面的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骤然变多。

  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走路往后退,踩到兰格的脚,一直在身后默默跟随的保镖现身,替他挡住面前的人。

  “小少爷,您没事吧?”保镖有点紧张地问。

  兰格摇摇头,退开了些。

  视线远眺,他发现前方的广场上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人群都是朝那边涌过去的。

  广场后方的商贸大楼上张贴着巨幅的奢侈品海报,代言人荔可站在中心位置,展示雪白胸口坠着的珠宝项链,明媚动人的五官似比宝石更加耀眼。

  兰格朝广场的方向靠近,看清了被人群包围的临时搭建的台子,一个男人举着话筒发表励志演讲,前来听讲的大部分是此次的受灾群众或者家属。

  气氛一度低迷死寂,渐渐又随着讲师讲述灾难中人们互帮互助、勇往直前的事迹而改变,那些分享的故事让人心生感动。

  最后以充满力量与希望的话术结束演讲。

  兰格在街边的台阶上站了会儿,光脑再次震动。

  自从他上次与郦澜夫人联系,被索要七百万卡鲁币后,兰格在她反复疯狂拨号的偏执行径中把人拉黑,今天才把人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之间再次有了联系。

  兰格接通,郦澜夫人传出的嗓音变得虚弱了许多。

  “兰格。”她叫他的名字。

  兰格想起两人以前频繁搬家,辗转于各个星球的那段时间,彼此憎恶的母子被命运绑定生活,相看两厌。

  他见过母亲深夜从情人住所回来时,花掉的妆容挂在疲态的脸上,黑色的泪痕可怖得像女鬼。

  郦澜夫人见过他被发/情热折磨,用剪刀扎破皮肤时狰狞的面目。

  他们在彼此眼里没有体面,没有自尊,似乎从婴儿脱离母体,脐带被剪断的那一秒开始,他们就应该失去所有联系。

  “兰格,我的好孩子,妈妈的乖宝贝……”

  郦澜夫人的声音让兰格产生了一种呕吐的冲动,他面容曝光在日照中,晃了下神,需要努力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才能集中注意力听清对面的声音。

  “新婚快乐,妈妈知道你终于要跟三皇子完婚了,祝你们幸福……不过就算你们结婚了,也不代表完全可以放心,你们之间的共同财产……”

  “我没有钱。”兰格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我只要八百万卡鲁!”

  “怎么跟上次比还涨价了?”兰格乏力地笑了笑,满是讥诮,“说了只有一千五百卡鲁,你不要就算了。”

  演讲现场有电子募捐箱,兰格再次把郦澜夫人拉黑之后,从光脑上转走一千五,捐给受灾群众。

  回家后闷声不吭地去了工具房整理手工材料,默默干活。

  六六在旁边播放最近星网幼儿园爆火的搞笑儿童歌曲,被他按下暂停键,并赶出工具房。

  *

  阎骁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他进门脱了外套挂好,兰格坐在深棕色的木餐桌前走神,佣人已经把菜肴和餐具摆好。

  阎骁脚步不停顿地走到他身后,浑身携带着凛冬的寒冷,只有掌心的温度始终是暖的。

  他摸了下兰格的脸。脱敏治疗中,这种程度的接触他们相互之间习以为常,兰格没有躲,以坐着的姿势仰头看阎骁。

  阎骁的手掌几乎能裹住他的那张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像把玩触感温凉纹理细腻的玉石。

  “怎么了,今天没胃口?”阎骁笑道,“不会是白天吃多了积食吧?”

  他清楚兰格今天的行程,从保镖和佣人口中得知兰格下午回家后心情不怎么好,于是远程用光脑连通六六的操作面板,让他播放儿童版搞笑歌曲,导致六六被赶出去。

  “别心情不好,晚餐还是要吃的。”阎骁说。

  兰格在他掌心眨了眨眼睛,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刷来刷去。余光瞟见不远处的佣人,为阎骁这种摸脸方式感到羞赧,反而暂时从面对郦澜夫人的复杂情绪中解脱,被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不高兴。”他说。

  阎骁笑了笑,终于放开他,“那陪我吃点儿。”

  天黑得早,窗外夜色浓郁,窗玻璃上映着室内灯光的影子。

  阎骁睡前因为婚礼各项事宜和王后身边的女官通讯,确认了某些流程和细节。

  隔壁的主卧内,女官同样联系了兰格。兰格把传来的视频反反复复观看了好几遍,熟悉流程。

  阎骁冲完澡从浴室出来,听见敲门声。他看了眼时间,诧异兰格还没有睡。

  “又熬夜?”

  兰格在卧室门外有些拘谨,“我找你有事。”

  阎骁把门拉得更开了,“进来。”

  兰格环顾四周,这间房相比于主卧更简约,颜色更单一,床品也是清一色的灰。

  阎骁坐在床上,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兰格攥着手指,“我看过婚礼流程了……”

  “嗯。”阎骁点头,耐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婚礼上要接吻。”

  阎骁脸上笑意更大了,“确实要。”

  他半干的头发被毛巾擦乱,乌黑的色泽因灯光染浅了些,脸上带着潮湿的水汽,一笑就显得多情。

  兰格被他笑得脸烧起来。

  他还要坏心眼地问兰格:“怎么办,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总不能不亲吧,那样别人会误会我们感情不好,存在很多问题。”

  兰格的手指攥得更紧,试探地提出建议:“我是想……我们能不能先进行脱敏训练,提前练习一下?”

  阎骁伸出手将人拉过来,动作里藏着急切,嘴上却说:“当然,我会配合你。”

  但兰格很难主动。

  阎骁耐心耗尽时,虎口卡着他的下颌,额头抵上去,嘴碰到嘴就分开。

  浅尝辄止的第一下,双方的呼吸声都好像重了。

  “我不太舒服。”阎骁说。

  兰格立刻因为他的话而提心吊胆。他喉咙发干,仰着漂亮如云霞的粉色脸颊艰涩地问:“我是不是表现不好?”

  阎骁再也升不起逗弄的心思,“没有,表现很好,是姿势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坐到床上来?”

  兰格晕头转向地顺着床沿坐下,床垫下陷,把他往旁边带。

  阎骁搂住他单薄的背,摸到了蝴蝶骨的形状,顺着脊椎往下,轻轻圈住了一截细腰。

  抚摸也是循序渐进的一种。

  他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

  阎骁又低头亲了下唇,“别怕,兰格。”

  每次碰触的时间都很短,却在不断重复,一下一下。等察觉到怀里的身体终于有了放松的感觉,阎骁才停留得久点,撬开唇齿,探了进去。

  深冬的夜里万籁俱静,寒霜凝结在窗玻璃上。气温骤降,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如鹅毛似的雪花飘落。

  室内,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