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栩舟跪了大半夜,回去时脚步倒是雀跃,但身上素衣未脱,他只能绷着脸演一副矜持贵公子样。直到回到房中大门一关,盛栩舟立刻屏退下人脱得只剩寝衣钻回被窝。

  他梦里京城正在落雪,映得天格外的亮,看着像鹅绒一样轻,摸着却连手带心冰得一激灵,耳边是簌簌的落雪声音,沙沙的响,有人突然握一捧雪灌进他脖子里,盛栩舟冻得脖颈一凉…

  脖颈一凉…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是盛绥宁站在他榻前,面无表情,一只手掀了他从脖子盖到脚的锦被,另一只手上捏着叠宣纸,簌簌的作响。

  盛栩舟伸手去夺被子,重新将自己裹成一只茧,闭起眼睛,话一连串地往外蹦:“二哥,我跪了大半个晚上,正好陛下——不对,现在得是称先帝了,这几日不会辍朝就算了,不过两三天还有新帝登基,二哥,你不心疼恒王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弟弟。”

  “没大没小,日上三竿了,快起——”盛绥宁将拿叠宣纸挥到他脸上,拂着他面颊过去,凉飕飕一阵风。

  他不给盛栩舟再赖的机会,也不去玩掀他被子的把戏,直接召了白朔进来侍奉盛栩舟穿衣,自顾自坐在桌边给自己在小瓷盏里倒茶,边等着,直到一刻钟后盛栩舟穿戴整齐坐在他身边,还带着些起床气。

  盛栩舟带着气问:“二哥,一早上门为了何事?总不会是恒王日理万机,只能来欺负我这个弟弟…”

  盛绥宁表情未变,下手毫不手软,一个爆栗子敲在盛栩舟额头,敲得他揉着额头一迭声地叫着“二哥”。等他不叫了,盛绥宁才正色,顿了顿之后斟酌着开口:“新帝灵前即位不过这两日,但如今离新年不过一月,仍有诸多事宜要忙,年号将改…”

  他恰到好处地就说了半句,而后一双眼睛盯着盛栩舟,等他读出未说出口的半句,盛栩舟只记得他说“…离新年不过一月……”,他合计该送与钟随些什么,也知钟随这两日忙新帝登基,该是忙得脚不沾地,倏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一般瞪着盛绥宁:“二哥你糊涂了?该不会一大早掀我被子,扰我清梦,为的是想要与我商量新帝改年号?”

  “盛栩舟!”盛绥宁极少直呼他名,吓得盛栩舟身子一颤,却见二哥仍是清微淡远的模样,“糊涂的岂是我,真是不明白,你同我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钟随面上现在还是户部主事,但赵旬方才登基,少不了用他。教你懂事些,别仗着钟随什么都能替你做了,就全推给他。”

  *

  先帝驾崩后忙碌了近五日,将新帝登基这一大事妥善解决了,钟随差人给姐姐府上送了拜帖,未等到正月初一,就提了年节礼上门拜访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钟清,

  钟随的母亲,也就是承恩侯的原配夫人,出嫁时有个外祖家祖传的玳瑁镶玉嵌宝镯,原本承恩侯府也有传给历代侯夫人的传家宝,但那续弦进了府就迫不及待地讨了去,如今承恩侯府上下想讨好他,将那传家首饰传回来,钟随也只充耳不闻。

  他这门上得唐突,钟清虽惊讶,但自小一起长大,母亲去世后侯府之中又只有对方能倚靠,自是知道钟随的品性,上门讨要定是心里做足了准备,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随意的,从妆奁压箱底的给钟随翻了出来。

  她打趣钟随:“我难得见你这样,怎就连一天也等不了?是哪家的姑娘,莫要将这镯子送出去私定终身,侯府靠不住的姐姐替你将礼数做全,你做官这样久,这点礼数可不能废。”

  “不是哪家的女子,”钟随接她的话,笑得清浅,“是男子,但我会给他所有该有的礼数。”

  他给钟清面前的茶盏里添了热茶,目光直直地看她,软了些语气,像小时候与钟清说话那样:“姐姐可怪我?若要叫我分开,我舍不下他的,儿时你让我出府为你买话本,上面都是这样写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镯子,便也是送与他的。”

  那温热的水汽将钟清眼眶蒸得泛红,但她还是笑,也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抬手摸了摸钟随的后脑:

  “男子也罢,女子也好,幼时你在宫里当伴读,因得承恩侯府势弱被其他世家子弟轻视,后来母亲去世,继夫人成了侯夫人,更是换了她亲子进宫,为了母亲,为了我在侯府安稳,为了我能够嫁个靠得住的人家,你一日也未懈怠过的…”

  “你辅佐新帝登基,站到如今的位置,不需要顾虑这样多了,今日能见你向我讨这只镯子,姐姐才真正放下心来。改日若是有这个机会,带他来见姐姐…”

  钟随有些意外的抬眼,而后短促地一笑:“那是一定的,让我将这镯子先送出去。”

  ----

  完结倒计时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