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栩舟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几时才能与钟随见上一面,算得他更加无精打采。盛演又是连狗的嫌的年纪,盛栩舟也只有兴致好的时候愿意陪他一块儿玩。

  这样下来,定国公府里他能够叨扰的不过盛绥宁。

  上京的冬日来得又早又急,寒风一日连着一日地吹,间歇中有阳光顺着风的空隙爬进来。盛绥宁裹得厚,在盛栩舟眼里却见得他愈发消瘦下去。他衣领上镶着的狐狸毛一看便是上好的,油光水滑,都没将盛绥宁脸色衬得好几分。

  于是盛栩舟收了些插科打诨的心思,只暗自想着:皇上日子一日比一日少,是得每日都保持着警惕,恒王离皇位距离就差最后一寸,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他二哥…

  盛栩舟着实有些担心,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嘴一下子笨到不行,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话到嘴边变成干巴巴一句:

  “二哥,要是恒王忘恩负义,我一定站你这边,”

  “钟随也是,以后再也不同他来往了!”

  盛绥宁想习惯性伸手点他额头,又懒得伸手,只横他一眼,骂:“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就知道替你二哥唱衰。要真有忘恩负义这一说,也是我将他甩了,别说不同他来往了,当我们定国公府吃素的,二哥可指望着你,直接将他赵旬给反了…”

  “二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盛栩舟扑上去捂他嘴,明知下人早就被退散了,四下无人还是惊得四处张望。

  “你今日来寻我,莫不是就为了这点事情?近来宫中事务多,往后年关将近…加上陛下…算了,不同你说这些的。小舟,你不必为我担心,总归我长你几岁,又不像你一样,光长年纪不长心眼的,左不过赵旬如今飞黄腾达了,我同他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我心里也不多念想的。倒是你,与钟大人,承恩侯府往后没了爵位,钟大人那头不是难事,你摆平了父亲母亲那关就行。”

  盛绥宁见盛栩舟眼中担心不加掩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抬手安抚似的拍过他肩膀。

  思量至此,他还是没同盛栩舟将一切都倒出来,若是不出岔子,皇帝总归就这两日了…到时候,登基为帝的必然是赵旬,他自己没法像那寻常一般入了后宫,按他的心性,也是不愿有着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关系,一拍两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了。

  盛绥宁不禁羡慕起盛栩舟来,钟随除了上头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但早就嫁出去了,他说是孑然一身也不为过;盛栩舟年纪小,定国公府的爵位也轮不上他,若是他此生不娶妻生子,也是无碍的…唯有自己,好就好在他只是个庶子,定国公府不指望他光耀门楣,一个庶子龙阳之好也不会将定国公府名声坏了…

  他闭了闭眼,盛栩舟来寻他,不过是像盛演一样净讲没营养的话,他想想还是叮嘱:“若是过几日宫中出事,我与大哥分不出心关照你,你也是及冠的人了,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和姨娘,你都多照拂些。”

  这话叫盛栩舟听得后头发哑,只连连点头答应了去。

  当日盛栩舟回了小院,脑海之中就是思绪翻飞,夜里思量着,也是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天冷下去,叫他早朝晨起时愈发艰难了,被盛翊站在床边训,都不如早起背书的盛演勤快。

  不知真是盛绥宁一语成谶,还是早就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只没过几日,盛栩舟辗转至将到丑时,就听得定国公府当中远远近近的脚步声。

  他心猛地一沉,黑夜中即刻像是只余下他加速的心跳声。夜里他一向不留人守夜,平日也就白朔住在隔壁厢房里。愣了几秒后盛栩舟倏尔反应过来,摸黑着下床,连灯都来不及点,奔向门口,口中边唤:“白朔!白朔!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人应他,盛栩舟回身草草披了件衣服在肩头,想走出去却撞见府上小厮。对方被他出来惊了个措手不及,忙躬了身行礼:“三少爷,宫里出事了,得即刻进宫去,侯爷和世子已经在前厅等您了,白侍卫谴我先来知会您,他立马就到。”

  盛栩舟听得脸色一白,只是这紧迫时候哪由得他在原处发愣。白朔拿了昨夜换下的衣服来,侍奉他囫囵往身上套。盛栩舟脑子像是抽离开来一般,不是震惊,也远不算悲伤,他只模糊地知晓这意味着一场大乱———纵使这风浪伤不到他,但……

  他抽了空问:“怎么这个时候传召,陛下何时薨的?如今主持局面的又是何人?钟大人,他可在宫里?”

  “少爷,这是问错人了,动作快些,侯爷和世子都等着呢。”白朔回他,手上一刻不停,替他系好了披风的系带,又说:“您别慌,这一串儿的问题,像世子看着镇定些。”

  盛栩舟整了整衣领,这夜半三更天寒地冻的,叫他一路从小院快步奔到定国公府正门前,大哥和父亲已经上了马车等着他了。他踏上马车,盛翊伸手扶他一下,盛栩舟手心冻得他反笑,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跑的,盛栩舟手不住地抖,他就将马车上的手炉给塞进弟弟手里,安慰他:“小舟,事发突然,进宫后切记跟着我和父亲,钟大人已经在宫中了,总归这一遭都是要来的。”

  说不出话,盛栩舟木然地点了点头,他又看父亲,发现定国公沉默着,脸上看不出多少悲戚来。他长呼出一口气,反倒笑了笑回应:“我明白的,只庆幸这天没下雪来,下过雪后再半夜叫起我进宫,还要再冷上几倍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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