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皇后走,身边跟着的,有眼力见的内侍忙接了赵旬手里的伞,问他:“殿下可是现在吩咐下去,安排马车回府?”

  “不必,”赵旬摆手,却是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招呼钟随走近,“同我再回去?”

  他说得没头没尾,钟随只应了一声“是”,就跟着他原路折回了承明宫。皇后一走其他人也散了不少,连着宫外看守的太监宫女们都少了——大概是看着皇帝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毕竟这出戏少了主角也是做不下去。

  李德辉照例是候在殿门口的,见来人是方才同皇后一道走了的恒王和钟随,只愣了一瞬,他做事一贯周全,赶忙迎上来问:“殿下是落下了什么?派下人来取走便是,劳烦您又跑一趟…”

  赵旬也不嫌麻烦,兴致很好地陪他一起演,脸上收了方才一路上来时的愉悦,他凑近了李德辉耳边才哑着嗓子说:“公公您知道的,母后一向要强,父皇榻前这般人来人往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唯有同我独处时才……才敢,我出征数月,竟是错过了多少侍奉父皇的机会,如今边境终安定,朝堂也稳定…也是母后私下指示……”

  “殿下请…”李德辉连忙躬身,赔了笑脸来,显得倒是他先发制人问东问西多余了。如今谁不知得势的是恒王,若是他往后追究起来,还不知给自己头上安了个什么罪名。毕竟也是在皇帝身边游走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他跟着赵旬一道进去,使了个眼色给小太监,让其照拂着钟随。

  只余下了凝妃在的床边,他一行人进来的脚步声就被放大了。凝妃手上端的药碗似乎还有余热,钟随向她行礼,瞥见她手心和眼眶一样的通红。赵旬心里已经没把她当成个人物了,只是一脸肃穆地向着皇帝榻前,握着皇帝手掌片刻就哽咽了,一遍遍唤着“父皇”。他一番孝心,仿佛方才只是因为人多才未能够在皇帝跟前表现出这般,引得李德辉抹了把脸:“殿下有心,陛下感知到,定能早日醒来。”

  他偏又要去争凝妃手里的小瓷碗,凝妃两手空空站在原地,想着同钟随倒是有几分隐秘的交情在,却也没细想钟随都同赵旬一道来了,满心还是皇帝想要越过端王恒王扶了她儿子的空头许诺,投了求助的目光过去。

  钟随声色不动,心中暗骂赵旬,分明只是为了演给他人看的,偏要加那么多的戏来!他自身也不愿落了个同妃嫔眉来眼去的事实,凝妃因此是失了宠还是被拉去冷宫他管不着,万一盛栩舟知道了同他无理取闹起来,他怎么说得过盛栩舟那张嘴。可如今直截了当说出来皇帝没救了,这天下已经是赵旬的了总是还不到时候,他索性同殿内太医小声问询了几句皇帝的病情,未曾去搭理凝妃。

  明明半个眼神也未曾分去,临走前却还是被叫住了。

  凝妃去了一身夺目的衣裳首饰,盈盈一福身,余光从身侧扫过,似是确认了并无外人在才敢开口:“大人,臣妾近日忙于照拂陛下龙体,实在是无暇顾及昔儿,他因此耽搁一二的话,劳烦大人多费心些。”

  钟随面上仍是岿然不动,心里只一阵冷笑,笑用着这些小手段往上爬的凝妃是被里头躺着那位用何种言语迷惑住了,竟是一心坐着当太后的美梦。他不好表现出来,落在凝妃眼里就是这位年轻的权臣,虽是疏离,哪会违抗皇帝的意思,皱着眉似是担忧:“九殿下聪慧,自是能平衡好的。”

  “钟随,”钟随还想斟酌着再说一二,赵旬想走便唤他。说是怕扰着皇帝清静,连守在承明殿内的太医宫女们都要让人各自散了,凝妃坚持要留下侍疾,他也没理,径自同了钟随就走。

  “真不知她心里藏的又是什么主意?莫非还指望皇帝醒来扶她儿子上位,”赵旬从前是不屑同后宫妃嫔相处,因为小时候自打母妃去世养在皇后膝下,没少受她们冷嘲热讽,如今连表面工夫都懒得装了。

  钟随心里叹一口气,想直言劝他做周全些,又想到赵旬这般小心眼,若是找盛绥宁告状去,盛栩舟哪见得他二哥受钟随委屈,于是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如今皇帝还醒的过来吗就靠殿下一句话,还是万事小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