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好巧。”

  陛下江南回来停了几日的朝会,加之户部无事,盛栩舟念着别等再上朝后事儿堆着来,大好的机会递到手边了,他自当是要抓住,天天出了府上街去。

  碰见钟随是意料之外。盛栩舟前几日才去隔壁府上找了葛佑初,心里又担心中书侍郎大人有意见…往常他还能退而求其次找盛绥宁,可现在他霸占着二哥搞得恒王心生怨念,还是留着时间让盛绥宁去恒王府得了。

  于是他一人携了白朔上街,白朔不懂他心里想的是啥,他自己也说不出口,搞得两人之间氛围难得沉闷。

  那天被盛绥宁心换心说了好大一通,盛栩舟也算想得明白,既然钟随做得种种都指向他对自己有意…又恰巧自己也乐意,想来钟随的性格,得亏他领悟得早,要是等他闷葫芦似的一直不开口,岂不是钟随得看着自己娶妻生子然后怀揣着说不出口的表白孤寡到老。这真是自己的不是了,盛栩舟当即决定,还是自己主动些算了,圆了钟随心愿,刚好,两全其美!

  心里想的是一出,行动也没得那么容易。

  天热之后陶然配合着时节新出了加冰块的酥酪,端上来时丝丝地冒着凉气。菱花窗格上加了挡烈日的竹帘,阳光筛进室内一道一道的光亮,屋里头中间说书先生站的台子也配合着挂了竹编装饰。盛栩舟和白朔没要楼上的小间只坐在大堂中,就挨着中间说书先生的台,加之天热,陶然顾客不算多,才使钟随一眼就看到了他。

  钟随抱着个女孩子,后面不止跟了温离,还有两个侍女。

  “这是舅舅的…朋友,奚玉叫叔叔就行,”钟随见盛栩舟和怀里的奚玉四目相对,便先在盛栩舟前介绍了,“小舟,这是奚玉,是我姐姐钟清的幼女。”

  “嗯嗯嗯嗯你好,”钟随把奚玉放下来,女孩还不到盛栩舟腰部的高度,盛栩舟先前就有查过,不等钟随介绍就已经猜出了这是他姐姐的幼女,年纪比盛演稍稍小了一些,他弯下些身子同奚玉平视,讨好她般热切地笑笑。

  奚玉在陌生人面前有些露怯,被放下来了依旧抓着钟随的手不放,目光盯着盛栩舟桌上剩了一半的冰酥酪碗不动,暗示性地拉了拉钟随的手指,小声问:“舅舅,想吃这个,就是这个哥哥桌上的…”

  “不可以,”钟随蹙了蹙眉,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若是你吃了这个坏肚子惹你母亲生气,下回就不会再放你上街了。”

  盛栩舟捧了桌上另一小盘东西到奚玉面前:“奚玉吃这个吗,是陶然夏日才有的荷花酥,味道也很好的,这个不似冰酥酪,吃了可不会肚子疼。”

  “谢谢哥哥,”奚玉于是没有再闹着要那冰酥酪,伸手从小瓷碟里拿了个荷花酥咬了一小口。盛栩舟听了她这样的称呼,眼神闪了闪,逗她:“怎么管我就是叫哥哥?你舅舅方才不是讲过了,我同他是朋友的。”

  “哦,那我还是唤你叔叔好了,”奚玉知自己被盛栩舟打趣,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奚玉一个荷花酥吃完了也不急着再拿,乖乖巧巧地等着问盛栩舟能不能再吃一个。盛栩舟心里只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当真乖巧,不似阿演一般地话多淘气,他相处了片刻就觉得心底柔软,话语间都多了几分耐心。

  钟随带着孩子,也是盛栩舟意料之外的有耐心。敛去了眉眼之间的冷意,说话时长睫垂下,分明还是寻常装束,盛栩舟却觉得他今日好相与了不少…诚然此刻这温言软语的对象也不是他自己,但盛栩舟心中已明了钟随对自己的情意,不过就是差了一层窗户纸还未捅破的阶段,待到他那日寻了个好机会,主动给钟随递个台阶,那还不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

  盛栩舟想得心里美滋滋,面上也眉眼弯弯,他未曾设想到平时一身疏淡的钟随对孩子竟有如此喜爱,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他二人日后在一处情投意合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顺带从族中过继个孩子在膝下就当亲生的一般养着,像奚玉一般伶俐可爱粉团子似的小孩,管他两个都喊爹就成。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从族中过继,还不是抢了别人家的孩子养着,自己再欢喜也是做了强盗的行为,总不似皇帝一般地为了提防着外戚,就拿了位分低的妃子生的孩子送进位分高的宫中养,还诓骗她们说这是为皇子公主们好。那些位分低的妃子,可怜往后再也没得多少机会见孩子,就当白白受了一回生育之苦。

  盛栩舟打了个寒颤,觉得只他和钟随二人一块儿生后也足矣,就不必做这个分离母子的恶人了。待他思绪遨游了一番回过神来,奚玉已经吃完了第二个荷花酥,钟随正正色对她说:“不许再吃了,光吃点心,到了正点就吃不下饭了。”

  盛栩舟好意想替奚玉说话,还未开口钟随就察觉了,瞪了他一眼:“你别想着替她求情,才刚认识的,怎么就想说起好话来了。”

  “舅舅坏,今日上街还是因得母亲念着你生辰快到了,怕正日子的时候你又没有时间,才趁着你有空做了长寿面,”奚玉哼了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生辰?是大人你的,我竟不知…”盛栩舟捕捉到她话间一晃而过的字眼,抬眼问钟随。

  “现下六月底,还有段日子,我母亲还在时在我和姐姐生辰那日都会亲手做长寿面吃,她走了过后候府里也无人在意我生辰是哪日了,姐姐想着用了候府的厨房亲自给我下厨,还受过得了我那继母好处的厨子白眼,”钟随抿嘴笑了笑,点头,“现在是不用在意这些了,只不过不是每年都有空去姐姐府上,今年也是如此,姐姐趁着我今日还空闲,正好奚玉闹着想上街,我便带她出来。”

  盛栩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颇有穷追不舍之势:“那,正日子是哪一日呢?”

  钟随双眼含笑,却就是不说话,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盛栩舟的侧影。

  “是七月初六,我母亲说过的,”奚玉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好奇问道,“舅舅你不会是忘了吧,怎么连自己生辰都不记得,连我都不如了。”

  盛栩舟满意了,也不计较为什么钟随不回答他,

  欲擒故纵嘛,他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