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栩舟心里试图这样来说服自己,本身好男风这事儿在本朝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连着正妃姬妾加起来就一大堆的端王,也曾传出过和哪个小倌有过一段…许是陛下登基之后对商业一直处于减少管制,鼓励放开的状态,如此使得商人数量变多,百姓手里也富足不少,手里有了钱思想自然也跟着开放了,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有太多规矩。

  但!怎么偏偏就是自己二哥呀,有那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是一回事儿,他心里想着仍然别扭,别是大哥与恒王交好,才一来二去连带着恒王顺手就把二哥拐了…那其他人,钟随呢,他知道了吗?

  他可是从小被骗到大的,哪怕当时赵旬说得信誓旦旦就他、盛翊和岑池知道,盛栩舟心里清楚地很,他就不信自己在这件事上还能越了钟随先知道,只是他觉着,钟随要是揣着明白还跟他这般没有界限地相处这,若不是想玩个润物细无声,先把他骗上了贼船,等下不去了再说。

  盛绥宁这事对他冲击可太大了,门一开见着赵旬那眼盛栩舟心直往嗓子眼窜,亏得他还有好几次面见过圣上的经历在,才没和过去一样直接大呼小叫出来,虽然仔细一想也不似什么大事,毕竟世子是大哥呀,毕竟二哥这都算半只脚踏进皇家了,算起来也就他姨母,宫里头的佟贵妃比得上了。

  可这都是他自己的感觉,换个角度想想要是钟随早已知晓了盛绥宁和恒王的关系,还这样对他

  ——不是看上他了还能是啥呀!

  盛栩舟惶恐,他这个年纪还未认真考虑过爱不爱的问题,要说和钟随天天待在一块好几个月就算了,也一块儿出去玩过了,更甚者,他连钟随的床榻都上过了。

  想着想着感觉耳朵尖开始发烫,紧接着心脏好似被一团巨大的情绪裹挟,隐秘的兴奋伴随着一些慌乱和措手不及,随之而来的是迷迷糊糊喘不上气之感。为什么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只是他多心了,钟随真的只是受盛翊之托,像对弟弟一样多关照着他罢了。

  好想立即把钟随剖心似的盘问一番,可惜他不能也根本问不出口,于是盛栩舟就先把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剖开看看。

  他问自己对钟随是什么感觉,是像他对哥哥们那样,还是像二哥对恒王那样的。

  盛栩舟心里把他们在这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内共同经历过的在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地过,钟随摇着扇子一脸笑意与他在茶馆的样子;他在马车上睡得半梦半醒一头栽到钟随肩膀上的样子;江南宴会上嘈杂人声中钟随远远看向他的那一眼…

  想得盛栩舟眉梢眼角染上一层红晕,叹口气,看了自己一层心,也不敢再往心底更深层看去了,整一天连个院子都未曾出过,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慢慢消化好了。

  只是好生离奇,今夜入梦竟还是梦中梦,盛栩舟原是以为梦中正与钟随与他折柳吟诗,邻水亭台,春日好景,天地间好似只余下他二人逍遥畅快。却忽而梦醒,到处不见钟随其人,真像是他凭空做了一场梦,捏造了个钟随出来,搞得他恹恹思睡,不久便郁郁而终,这时候钟随却出现了,眼里蓄满了泪,面上愈加的苍白。

  盛栩舟吓得睡梦中惊起,才发现一切都只是梦中幻象,胸膛起伏大口喘息着,夏夜闷热,这一遭弄得他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他又倒下去,回身将自己一张脸给埋进被子里头。这梦境中出现的都是些什么!盛栩舟觉着一切都熟悉又陌生,仿佛是真真儿在现实当中经历过的一般,仔细回想一番,他陡然醒悟——为何熟悉,竟是那日盛栩舟与钟随同在茶馆里头听得那说书先生讲出来的呀。

  想来他还打趣钟随怎么会喜欢一些话本上的故事,今日就似梦魇一般将他给缠住了。清醒后再想着,也是他一日里钟随钟随地想着,不知是被盛绥宁给惊到了,还是水到渠成的,他对钟随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第二日晨起时,盛栩舟走到盛绥宁院子前徘徊良久却不进门,最后还是岑池在里面注意到了才来替他开的门。

  “吓到了?”盛绥宁今日是收拾整齐了,对比得盛栩舟一脸颓丧之气是显得神清气爽。

  也不知赵旬是何时走得,他这来得是偷偷摸摸,走的时候也不会从正门出去,想来也只有盛绥宁本人知道他在定国公府上呆了多久。

  盛栩舟也没什么好有所隐瞒的,坦然地点点头:“…多久了?”

  盛绥宁本想直接说了,但看盛栩舟目光里头一阵好奇,掰着手指逗他:“你若问这个我可得好好算算了,嗯…你二哥可没做棒打鸳鸯的事情,我虽不在朝中,与赵旬也是认识了许久的,倒是先太子一年多前薨逝之后,才熟悉起来的…”

  “这样久的时间二哥都瞒下去了!”盛栩舟不满,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工部侍郎家差点出个恒王妃,事到临头却跟心上人跑了,上京都这样讲的——要是以后柳姨娘催得紧,二哥是打算和恒王也来一出私奔吗?”

  盛绥宁伸手点他脑门:“至于一下这么大反应吗…我与大哥不一样,世子要承担很多职责,但我连嫡子都不是,我娘,或者父亲母亲都是一样的,于我身上并不会有这么多的期望,过去我唯恐自己落后于人,念着一个事事争先,也是大了才明白这个道理。小舟,你也是一样的,不论是父亲母亲,亦或是我与你大哥,不要郁结与此番小事,都是希望你快乐便好。”

  盛栩舟不吱声,支棱在原地,连盛绥宁伸着手戳他脑袋都不躲,心里五味杂陈的。盛翊嫡长皆占,生下来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了,亏得定国公府兄弟和睦,二哥与他从未生出过要争那爵位的意思。他知二哥心中有结,不是埋怨柳姨娘给不了他嫡子的身份,也不是觉着父亲母亲嫡庶有别,但庶子无德继承大统的说法像一团阴云一样笼罩了盛绥宁二十多年,就好似盛栩舟生在两个异常优秀的哥哥身后,无论是在学堂还是入朝堂,身后都跟着对他自身无才,唯出身好的诟病。

  他躲避着目光不敢去直视盛绥宁,本是想来问自己与钟随那点朦朦胧胧的感觉,嗫嚅着也说不出口。

  盛绥宁察觉出他这点情绪,摸了两下他的发顶,轻轻柔柔的:“你不必担心会有工部侍郎之女那样的事情发生。或许赵暄那边还未发现陛下在拖延时间,只为在他和赵旬之间制衡,但不论是钟随,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随着时间总会浮出水面的,赵昔区区小儿,陛下再想为他铺好路也得看他能争取多少时间…若他赵旬只因得这点便负了我,哼,也只当我眼瞎好了。”

  “小舟,你问这些又是什么,莫不是有心上人了?”盛绥宁话头一转,“是哪家的姑娘?我原先记得,你说过喜欢能同你说到一块儿,外向开朗的姑娘,还一定要貌美的,你若有哪个看上的,现在既你知晓了,也不用再推脱说不宜越过兄长,直接寻了母亲找了人替你向人家说亲去。”

  盛栩舟被他这样直白的问法给说得手足无措,嘴里忙辩解:“哪有,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

  “小舟还会有害羞的一天,还是说只是你单方面看上人家,人家姑娘都还没搭理你呢…”盛绥宁很惊愕地瞪大眼睛,但他想着也不是外人,估摸着小心补充了一句,“大哥背负着世子的身份,是要比我们承受更多,他与大嫂也不是被硬生生凑成一对的怨偶。无事的,若是哪家小少爷也没有关系,小舟,你记得,喜欢不是罪过,与其看到你被硬凑起来的亲事束缚一声,你尽管去喜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