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割草回来他将有人借牛车的事说了,虽然当时说的挺爽,但事后又想会不会太气人,以后跟他家使绊子。

  李凤把新鲜的草拿进牛棚,并未有责怪哥儿,从憬书生病以来,家里早不在乎什么得不得罪谁了,想要你好的有,不想你好的挡也挡不住。

  慕栖不禁感叹,一个小村子里人心也能这么复杂。

  晚霞散落地面,农忙时村民辛苦又充满喜悦,他在灶房里准备晚饭都能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就连平时贪玩的孩童,也没有在这时候不听话。

  江源比他想的还要勤快,大早上慕栖趴在被子上熟睡,李凤就开门让人进来。

  他换下昨日那身厚衣裳,第一天正式干活,特意把自己最好的衣裳拿出来,浅灰色只有一小块补丁,关键是比较轻薄,穿起来没那么热。

  没到时间,李凤也不去打扰自家哥儿休息,把每天需要干的活带着江源熟悉一遍,除了把井里的果茶拿出来比较费力,其他都很容易上手。

  李凤看他细胳膊细腿,没把这活交过去,怕他一个不小心出事。

  准备食材,清洗做饭那些,说了遍就能记下来。

  等慕栖起来时,发现村民送来的青菜已经清洗过,在篮子里控水。

  灶房里传来切菜声,走进去一看,案板上几个盆装着切好的辣椒大蒜和一些调味菜,都是按照今天的食谱准备。

  虽然食材有限,但他每天都是换着花样做,尽量给食客新鲜感。

  听到动静,江源回头看到他,有些拘谨问:“栖哥儿,你看我切得大小可行?”

  村里哥儿基本都会做饭,江源也不例外,而且比他细致多了,满意的点点头:“你上手挺快。”

  “刚才凤叔都教过,就是你写的字我不认识,可能要多学几天。”

  慕栖轻笑:“这字可不是几天就能学会,不过我贴上去的几个,倒是可以先认认。”

  没说多久,李凤带着新鲜的猪肉回来了,看灶房里哥儿明显刚起来不久,头发都没梳,李凤把人赶出去洗漱,交代江源怎么处理猪肉。

  等他收拾好,灶房已经升起袅袅炊烟,昨日剩下小半盆米饭,跟果茶一起吊在水井里保存,这会儿拿出来,刚好做个早饭。

  裹满鸡蛋的大米粒粒分明,出锅时泛着金黄,撒上小葱,简单快速的蛋炒饭就好了。

  他做的分量足,把阿爹的超大碗盛好,他跟江源分了剩下的。

  饭碗端到手里,江源还有些呆愣,除了被香的,就是栖哥儿没说过早上管吃啊。

  见状,慕栖放下手里温水,轻笑道:“来我家干活都管吃,不信你问问阿爹?”

  李凤没多说,对他点点头,待会儿要去地里一趟,请了江源帮忙,他在家干活不用太过担心。

  饭后是最忙的时候,阿爹出门后,两个小哥儿在灶房忙的转不开身。

  等全部装上牛车,算着时间跟以往差多少,带好水、钱匣子等必需品,让小黄熟悉江源,把赶车的活交给他。

  想到阿爹离开时再三交代,慕栖回头看了眼紧锁的院门,希望一切顺利。

  只是没想到,还真遇到点小麻烦。

  他发现江源做什么上手都很快,平时容易害羞的人招待客人时,也时时带着笑容。

  带来的水喝完了,已经过了大中午,果茶早就卖完,只有竹筒饭还剩些。

  “我去买点水回来,你想喝什么?”他问对方。

  江源舔了舔因为一直说话而有些干涩的嘴唇,知道慕栖性子后也不像以前那样推辞,想了想道:“酸梅汤可以吗?”

  慕栖点头:“当然,我也想喝。”

  不远处就有卖酸梅汤的摊子,他买了两份,回去时就听到江源在跟人争吵。

  哥儿温吞的性子此刻都脸红脖子粗,可想而知多令人生气,他眉头微蹙,快步走去。

  看到慕栖过来,摊位前站着的高大男人眼神闪了闪,带着心虚,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承认,嚷嚷着给过钱,是这哥儿忘记了。

  听了一出,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对经常来买的客人都很脸熟,这个高大男人也算个熟客,以前阿爹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气势逼人。

  想到走之前阿爹交代的,他把到嘴的那些容易得罪人的话收了回去。

  “这次我没看到就算了,我们做生意一手钱一手货,手里没收到钱,东西也不会给出去,看您是常客想来也知道这个规矩,回去我会好好对对账,看看到底有没有给。”

  闻言,男人脸色变了变,拿着东西强词夺理:“反正就是给了,哪有你们这样冤枉客人的,以后不来你们家了。”

  看他心虚的离开,江源气的都快哭了:“栖哥儿,你相信我,我肯定没记错,他就是没给钱。”

  慕栖把冰凉的酸梅汤放他手里:“我知道,不信你难道信个不认识的外人,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记住了。”

  江源点点头,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多长几个心眼。

  喝着酸梅汤,他又想到那份饭钱,对旁边不知想什么的慕栖道:“那钱从我的工钱里面扣吧。”

  慕栖看他下定决定模样,点点头,也算长个记性。

  除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东西卖的还算顺利,临近结束时,他看到个原身极为熟悉的人。

  好久没见,慕大山变得比以前还要

  黑瘦,走在路上腰都快直不起来。

  他叫住对方,从摊位后出去。

  “爹,这么热的天怎么在这里?午饭吃了吗?”

  慕大山像是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微微愣了下,黯淡的眼睛看清站在身前的人,瞬间亮了起来:“栖哥儿。”

  他看了半响,可能因为很久没笑过,黝黑的脸笑起来有些勉强:“我过来这边干活,正要去吃饭,你呢?可吃过了没?”

  闻言,不知是原身反应还是其他,慕栖心里涌现出心疼和酸涩。

  “不是刚忙完地里活,没歇息几天就出来干活,还是这种天气,累坏身体怎么办?”

  慕大山叹了口气:“咱村里不都是这么样,你别担心,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干的动,就是好久没见你,也不知道你过得如何,之前想着去看看,但因为那件事,又怕会惹人嫌弃。”

  慕栖让他坐到摊位后乘凉,把刚才买酸梅汤时,顺便打的水给他:“爹,您先喝点,嘴唇都干破皮了,出来还是要备些水的。”

  随后对一旁的江源介绍慕大山,江源刚才就听到了,点点头,没有打扰他们说话。

  慕大山确实口渴难耐,没跟哥儿客气,咕噜噜几下下去,刚灌满的水袋空了一半。

  竹筒饭还有,慕栖把最后一份有肉的拿出来,打开后,放在慕大山面前:“您吃饭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手艺有没有进步?”

  听他这么说,慕大山下意识道:“栖哥儿做饭手艺自然是好,确实好久没尝过。”但等他拿起筷子看到里面的肉才想起什么,一脸羞愧的放下:“这是你拿来做生意的,怎么能给我吃?”

  他不仅没有照应哥儿,还来占便宜,想想一脸老脸都羞的通红。

  “哪有你想的那么多,我们自己也在吃,出去买岂不是更费钱,待会儿不是还要忙吗,赶紧吃吧。”

  “可是这么好的肉,拿来卖不知道要多少钱,我吃太浪费了。”慕大山还是不好意思下筷子。

  慕栖有些无奈:“当爹的来哥儿这吃饭有什么,我摊位就在这里,以后来县里干活没饭吃就来找我,出嫁的哥儿不给爹吃饭,说出去别人会笑话的,您也不想村民说些不好听的吧。”

  慕大山一听也觉得如此,以后来还是绕开些,不让人看到说闲话。

  江源把剩下的饭卖完,听到慕栖说的话,一直以来,墨守成规的性子像是被打通了,原来有些话可以这么用。

  离开前,他又去把水袋打满,给慕大山带着,想来那便宜娘不会在乎慕大山的死活。

  这时候人命不值钱,村里人更甚,这段时间出摊,经常听到有人被渴死累死的事,衙役每天忙着都管不了这边。

  眼看着温度升高,他也担心憬书那边,不知道书院里有没有给学生备些降温的冰块,想想也不可能,冰块价格涨的越来越快,要不是家里有口井续着,果茶都不好做起来。

  尽管如此,也挡不住村里有人起心思,做起同样的生意。

  李二婶可谓是准备许久,明里暗里摸索出方法,带着儿媳出摊。

  坐在李大柱牛车上,李二婶跟她儿媳算着能挣多少钱,回来给家里买衣裳,甚至在县里那处地方买房子都想好了。

  李大柱刚开始还笑着应和,觉得这婆媳俩挺有意思,当初李凤跟他家哥儿坐牛车时都是商讨着如何做好生意,这俩一文钱没赚到想到倒是久远。

  看着慢悠悠的老黄牛,李二婶催促道:“大柱子,能不能快些,晚了我们可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李大柱笑着应承:“二婶子,牛车都是这样,你要是嫌慢可以去县里找辆马车,那家伙可快了。”

  人家做生意都是赶早不赶晚,真要是有心,何不早起过来,他第一趟牛车可是最早的。

  李二婶闻言讪讪闭了嘴,马车那东西只有县里人才用得起,她想的最多也就是买头牛,李凤家的牛,她看着都要羡慕死了,特别是农收那段时间,一天就把地里东西拉完,她家几口子累死累活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干完。

  往常,李大柱都是停在县门口,但考虑到她们东西多不方便,把人送到街口才停下来。

  李二婶见他停住,不满道:“柱子,怎么停了,快往里走啊,别耽搁了。”

  李大柱一听好脾气都维持不住了,他好心这俩人不领情不说,还要求起来,语气顿时淡了许多:“二婶子,里头进不去,有衙役看管,你们赶紧下来吧,我这也忙着呢。”

  “你忙什么,天天坐在牛车上。”李二婶嘀嘀咕咕不情愿下来。

  “娘,东西怎么办,摊位还在里面,咱俩抬不过去吧?”她媳妇满脸不乐意,来时候她娘说得好,直接牛车送过去,结果却这样。

  李二婶也苦着张脸,什么事都想的美,丝毫没做好各种准备,看着赶着牛车掉头的人,心里有了打算。

  “柱子啊,你看这么多东西,我们俩妇人哪里拿得动,你就帮帮二婶子吧,给我们抬过去行不行,待会儿给你五文钱怎么样?”

  李大柱一听眉头皱起来:“不对啊婶子,怎么会是五文钱呢,你们俩人要收四文钱,带来的东西把空位全占了,后面的村民都上不来,我也不按地方算,但这么多东西起码算两个人吧?”

  “什么?算两个人?”李二婶别的地方不说,算钱可精明着,这一算下来可不就是八文钱。

  “柱子啊,我可是你二婶子,没有这样坑自家人的,没听过带东西还要算钱?”

  李大柱脸上露出不耐烦,跟这些人打交道久了,最烦这种为了点钱斤斤计较的:“不能这样说,人家亲兄弟还明算账,之前凤哥儿带东西也是这样收的,你比人家东西还多,我没多收还是看在您辈分上。”

  眼看着快到饭点,李二婶急得不行,她媳妇被晒得难受,堵在这里被来往的人打量,她觉得丢脸,自己掏了钱出去,才把李大柱打发走。

  慕栖这边忙的热火朝天,他家东西已经在这条美食街上有了名声,不止有老顾客,还有慕名而来的人,果茶这边客人最多,他在招待,江源看守的竹筒饭相对好点。

  他们手上不停,自然没看到人群后互相抱怨的婆媳俩。

  “小哥儿,你家的果茶还有多少?我能全买了吗?”

  最前方,一个打扮利索,且十分精明的男人大声问道。

  慕栖扫了眼大概猜到对方是做什么的,应该是吃食生意,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有人过来一下子买了好多,不是拿去二次售卖,就是研究配方。

  他也不揭穿对方,解释道:“果茶有不少熟客预定过,这边只能卖您十份,您看如何?”有人买就卖,慕栖也不担心被研究出来,这不知经过多少人改良过,怎么可能随意就能琢磨出来。

  那人闻言,虽然面上不乐意,但周围那么多人在,附近还有衙役,总不能强卖,语气不太好道:“那快点,我赶时间。”

  十份可不少,慕栖也不管他怎么拿回去,点好数量后,往前推过去:“承蒙惠顾,五十文钱。”

  男人像打发乞丐一样丢下银钱,他也不在意,把散落在台面的钱一一收好,这段时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人本就抱着目的,只见他从身后推出个小板车,把果茶一股脑放上去,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这种不愉快的交易慕栖忘得快,很快重新投入到手头工作上,江源跟着学习了不少,脸皮不像以前那么薄,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是他的得力帮手。

  人少时,他们坐在一起说话,因为不是同村,说起话来许多事都很新鲜。

  家里阿爹在建新粮仓,今年留下的粮食多,必须要好好保存,想着等卖完东西,去街头买只阿爹喜欢的酱香鸡回去,晚上做点好吃的。

  江源把饭买回来,注意到有家跟他们做一样买卖的,这条街他们不是独一份,只是这俩人他看的有些眼熟。

  走到摊位上才想起来,这人不是住在栖哥儿后院的那家人吗,他去后院倒水的时候见过几回,还对他笑过。

  但如今这出,他就有些琢磨不透,把这事跟栖哥儿说了。

  慕栖听后只是轻微的诧异,随后心情莫名愉快起来,早听阿爹说过,前段时间灶房后连着几天都有人,至于是谁?做什么?他们都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

  顺着江源指的地方看去,慕栖悠闲的坐在伞下,想看看那俩人怎么卖出去。

  “栖哥儿,他们这是?”江源不知道俩家恩怨,想问这是在抢生意还是怎样。

  慕栖摇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中午两人吃的小馄饨,虽不如憬书带他去的那家味道好,但还不错,汤汁尤为鲜美,他小口喝着,让江源坐近些,一起观摩二婶子怎么卖东西。

  李二婶算是知道什么叫想的容易做的难,好不容易把东西抬过来,没一会就有拿着刀的衙役过来收钱,她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句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把钱递过去。

  等平复后开始卖东西,却不知道怎么开始,看着旁边摊位生意火热,她跟媳妇急得不行,你推推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听到不远处一家老汉呦呵,才跟着叫卖起来。

  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没多久就有人停在摊位前,问东西怎么卖。

  这个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竹筒饭跟李凤家一样,荤的卖十文钱,素的六文钱,那人明显皱了下眉,不满道:“你家的也卖十文钱,是肉多还是跟那边的味道一样,打开一份我看看?”

  李二婶被他说的一脸懵,什么那边?但听懂了后面的话,扯了张老脸笑着打开一份。

  那人凑近看了看,又仔细闻了闻味道,摇摇头,不买账:“你这不行,分量还没他家的多,闻着味道更是差远了,六文钱还差不多,十文怕是没人会买。”说着也不管脸色难看的俩人,劲直往他经常吃的地方去,只要味道好,他不差那十文钱。

  不止他一人,后面来问的客人听到价格后都是摇摇头。

  “怎么办娘,他们都说贵,我们要不要……”她媳妇干巴巴站在一边,手里拿着的钱匣子一个进项都没。

  李二婶很不甘心,看到慕栖的摊位被人围的满满的,都是一样价钱一样东西,凭什么她的就卖不出去。

  “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了。”

  她媳妇虽觉得不太可能,但不敢反驳婆婆的话。

  等到人逐渐少了,大家都吃过饭开始忙手头活,李二婶才真的慌起来,今天可是搭了好多钱在里头,要是卖不出去,回去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然后慕栖就看到,婆媳俩人一番互相指责后,吆喝声变成了六文钱一份,这可不是素菜六文钱,这么一算,就算全部卖完,一趟下来最多赚个辛苦钱。

  喝完最后一口汤,慕栖抿唇轻笑,心情很好的喃喃道:“做生意也好,省的有事没事偷偷摸摸跑别人窗外,怪吓人的。”

  江源算是明白了,栖哥儿跟后院那家应该不对付,既如此以后见着也不要说话了,省的给栖哥儿惹麻烦。

  东西卖完,慕栖没在关心那边,江源收拾东西,他去把小黄牵过来,坐上牛车路过街口,他下来买了两只鸡,用油纸包分开包好,都是刚出锅的香味扑鼻。

  把其中一只给江源,不等人拒绝,先美食诱惑:“这家酱香鸡软烂脱骨,味道挺好,你拿回去尝尝,保证喜欢。”

  江源推过去的手顿住,哥儿脸上明媚的笑真的让人难以拒绝。

  “谢谢栖哥儿,我会好好干活的。”

  慕栖看他认真模样,好笑道:“不用,现在就挺好,就是明日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你交给我就行。”

  “忙完后我去找憬书,你帮我把牛车赶回家可以吗?”说完俊俏的哥儿眨了眨眼,小声道:“不要跟阿爹说。”

  不到一天,家里粮仓就快建好了,慕栖帮着做些细致的收尾活,看着高高架起的粮仓,不禁感叹阿爹真是啥都能干。

  晚上,有了酱香鸡加餐,他还炒了好几道菜,算是把这段时间的劳碌补回来。

  看到这么丰盛的晚餐,李凤特意把他酿的酒拿出来,,淡淡的桃花香随着酒精蔓延出来,好闻又好喝,可惜阿爹只给他倒了一杯,不让多喝。

  另一边,江源家里却没有这么温馨,村里没有这么早下工的,他每次回去都会去山头割点草,或去山上看看,算着时间回家,不然他娘又要问了没完。

  手里的鸡还温热着,这几天跟慕栖干活,肚子里也有了些油水,想着拿回家跟他娘一起吃。

  等天色开始暗下来,江源才慢慢走回家。

  院门紧关着,门却没锁,他像是早就习惯,劲直推开进去,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其实正屋里,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坐里面喝茶嗑瓜子,悠闲的不得了。

  听到声音看都没看哥儿一眼,斜着嘴问:“今天有多少工钱?大壮这几天给他娘挣了五十文,你可是一文钱都没给过我。”

  江源沉默的把地上的瓜子壳打扫干净,拿着喝完的水壶去烧水。

  “哎,你这哥儿耳朵聋了吗?听不见我跟你说话?”

  手里东西被夺走,江源张了张嘴解释道:“娘,我说了好多次,工钱一个月一结,这才第几天?”

  他娘张氏猛地站起来,像是憋了好久,先是一通难听的谩骂,然后道:“我不管,家里都没钱了,你叫你娘饿死吗?今天怎么着也得给钱?”

  江源一张脸也冷淡下来:“卖粮食的钱都在你那,怎么会没钱?”

  张氏一听,脸色变了变,厚着脸皮道:“你不就给我几十文吗?买了油盐哪里还剩多少,反正就是没有。”

  江源在外再累都没有此刻难受,抿了抿唇无力道:“卖粮食的钱我都没见过,都在你手里,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不信你自己找。”

  张氏终于正眼看过来,但他一身寒酸的衣裳就知道没戏,想着今早赶集给自己买的新衣裳,更嫌弃这哥儿。

  突然,余光注意到一旁的油纸包,她走过去一把拿过来,也不问哪里来的,看到里面香软脱骨的鸡,口水都快留下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来就啃。

  江源无言的看着,看他娘跟街上那些乞丐一样,吃相难看的让人不忍直视,如果说刚才后悔什么,他心里阴暗的想,就是把鸡扔了也不带回家。

  天色逐渐暗淡,给这处蒙上一层暗色。

  这天,他们去的比往常都要早,慕栖想着能早点结束,过了饭点,江源见东西所剩不多,思索一番开口道:“栖哥儿,要不你先去,剩下的我看着,等完事后就送回去,你放心。”

  慕栖当然放心,小黄也认识江源,他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对方:“你看我头发乱不乱,身上可规整?”

  哥儿今天一件崭新的墨绿色薄衫,将他白皙的皮肤衬的好像在发光,长发用同色系发带挽起,整个人好看的不行,刚才有几个年轻的男顾客,买完东西还一步三回头看着,可见多招人。

  江源好不吝啬夸赞道:“都特别好,你家那位肯定喜欢。”

  书院离得不远,走出这条街没几步就是,周围都是饭食香味,他想起来没吃饭,不过这时候也没心情,脚步欢快的往前走。

  厚重的大门紧闭着,书院也是休息时间,在外都能听到各种声音,记得憬书说过院墙内有颗高大的树木,可以在那里等他。

  树木很明显,慕栖很快就找到了,只是看着高高的围墙,他犯难了,憬书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他没本事爬上去,也不敢随意进入,站在墙外左顾右盼等着。

  “哪里来的漂亮哥儿,抓回去给我当夫郎吧。”一道暗哑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等他转身,眼睛就被人从后面蒙住。

  “别抓我,我身上有钱……”

  慕栖慌了,不断挣扎起来,这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要是在遇到变态,想到上次的经历,心里害怕起来。

  身后人也注意到他的情况,不敢再逗他,把人转过身,轻声哄道:“是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担心有人路过,李憬书轻巧翻上围墙,伸手拉下面的夫郎上来,大树晃了晃粗壮的树枝,为两人提供地方。

  坐下来后,慕栖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刚才过于敏感。

  看他低头不说话,李憬书暗暗自责:“别生气,是我不好,下次不会这样了。”

  摸了摸夫郎柔软的发丝,从身上拿出个东西放对方手心。

  察觉到手心之物冰凉圆润,慕栖拿起来细细看,有点像电视里的夜明珠,但颜色更漂亮。

  “这是什么?”他问对方。

  李憬书看他不生气,嘴角轻轻扬起,解释道:“夜读灯,我上次月考拿了第一,院长奖励的,这东西晚上会发光,比家里油灯还要亮,你拿回去放屋里,晚上看书也方便。”

  夜读灯起先是为读书人研制而出,后面不少有钱人也会拿来照明,只是寿命不长,只能用几个月。

  慕栖把东西还给他:“我又不用每天读书,你比我更需要用到它。”

  “我那还有一个。”李憬书撒了个谎,又给夫郎解释:“这东西放着不用也会慢慢黯淡下来,你就当给它个面子行吗?”

  “那好吧。”哥儿小幅度点点头,沉默片刻终于抬起脑袋,红润的嘴唇被咬出好几道印子:“刚才没有生气,是我太敏感了。”

  李憬书把人轻轻抱进怀里,像他这种心里满是恶念的人,此刻,心都软化了,在夫郎耳边轻轻一吻:“我知道。”

  “是为了见我特意穿的新衣裳吗?”李憬书轻声问。

  慕栖点头,头跟鸵鸟似的越来越低。

  还是李憬书把人拉起来,无奈道:“躲什么,那么好看,刚才真的差点以为是谁家来的漂亮哥儿?”

  闻言,鸵鸟变成孔雀,仰着头质问:“你说什么?”

  看他恢复活力,李憬书才开始示弱:“当然是我的小夫郎,能说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哥儿吃这套,被哄得很快好了。

  说话间,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俩人对视片刻,都笑了出来。

  “坐着等一会儿,我去买点吃的。”李憬书把他的手放在两边的树枝上扶好,这棵树虽不算高,但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掉下去很可能会受伤。

  慕栖看他轻松落在地面上,疑惑的想,难道书院还教习武吗?

  这个问题一直等到李憬书回来,他才知道答案。

  “书院有武艺这门功课,我大概学的比较好。”李憬书把买来的饭给他:“别激动,我刚开始也觉得挺神奇,但明白过来后,也就没什么了,找到发力点而已。”

  听他的解释,慕栖依旧迷糊。

  “回头详细解释给你听,先吃饭吧,食堂里最后一份,好在还有余温。”

  慕栖听话的点点头,想到对方也没有吃饭,把勺子里的饭递过去:“我们一起吃。”

  李憬书看着他,眼眸中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