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不知此人具体想做什么, 见那张脸越发靠近,想伸手将其推开。不料忽然感觉半身发麻,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怎么回事?

  他瞳孔怔然, 不知晓身体忽然哪里出了问题,想使出内力要挥出一掌,却是又抬起一半就软绵绵放下。

  裴擒陌摸着他错愕的面庞,缓缓收回摁在对方脊背穴位的手指,悠悠道:“说起来, 本座曾用你身体时都没办法好好摸上一摸, 平日你又武功太强, 我下不了手, 今日总算是被我逮住机会好好玩玩了。”

  此时沈羿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人点了麻穴, 面颊渐渐浮现出一层难见的红晕。

  “你这个……”

  他知道对方不是动情, 只是在找机会故意戏弄自己, 粗鄙之语还未说出口,口中就莫名发出了道有些怪异的喘息。

  裴擒陌见状, 更加不肯放过戏弄他的机会, 手指从他的下巴挪到了他的腰际,搁着布料充满戏谑地缓缓摩挲着。

  眼前这个人虽是冷冰冰的石头,可这羞赧又发作不出的神情, 倒是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沈羿扭过脸,一字一句:“给, 我,滚。”

  他病得很重, 好不容易借着真气回了一点元阳, 仍是浑身无力,此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显然是生气到了极致。

  可裴擒陌心想刚刚说好了让对方舒服,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片刻之后,沈羿感觉到那双搂住自己的臂膀变得暖洋洋的,像是让他浸泡在湿热流动的一片汪洋之中。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很是玄妙。

  那热浪汹涌澎湃,冲刷着他身上每一寸疼痛的地方,那些部位就像是被一双孩童的手掌揉捏着,酥酥麻麻,竟让他有种快要睡着的冲动。

  这滋味,好舒适……

  快要睁不开眼了……

  沈羿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搂着他的臂膀力道变得更紧,同时耳边传来了低语:“累了就睡罢,何必硬撑。”

  沈羿却怎么也不肯合眼。

  他怕自己在当下睡着,说不定会被某人趁人之危,做些奇奇怪怪之事。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屋子的房门被人打开。

  “沈庄主人怎么样了……”

  李浮尘手中拿着个纸包,脚步刚踏进一半,就因眼前的情形停滞住。

  他看见睡榻上,一个脸色苍白穿着女子外裳的男傀儡正在摸着沈庄主的胸膛,而被压之人似乎如醉如梦,眼角泛着淡淡的红,脆弱可欺的模样。

  这,这……

  李浮尘手中的纸包掉落在地,不等多想,忙掏出胸口的拂尘!

  之前没动手是因为沈羿说的此傀儡并无恶意,可现在一看……什么傀儡,根本就是个恶人假扮的!

  裴擒陌察觉到身后的危机,根本没有想躲开的想法,只是缓缓伸出右掌,挥出强横的真气。

  一道清脆的“啪嗒”响起。

  沈羿:“……”

  裴擒陌:“……”

  李浮尘:“……”

  三人都万万没想到,这一拂尘过去,一只假手顿时飞上床框,又弹掉在地上,滑出去好远。

  幸好裴擒陌附身在傀儡身上后就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就算腕骨下方变得空空如也,也毫无痛感。

  可纵使他脸皮再厚……眼下这种情形也不禁令他蹙紧了眉。

  沈羿不得不出声制止:“李道长,住手。”

  李浮尘错愕地转头:“沈庄主……所以你身边的这个真是傀儡?”

  “若他真是傀儡……那刚刚那番对你,是怎么回事?”

  裴擒陌盯着空荡荡的右手,语气淡漠道:“他说他冷,我就帮他暖一暖,谁知你忽然出现就要动手。”

  李浮尘眉毛一挑,转头看向沈羿:“他说的是真的?”

  沈羿翻了记白眼。

  说的就像刚刚是真的一本正经地给他取暖似的。

  可最后对方的确帮他减少了身上的疼痛,沉默了片刻,只得勉强道:“……算是罢。”

  李浮尘耳根有些泛红,可又不能跟傀儡道歉,只得叹气:“这都是误会,误会!贫道方才一时情急了。”

  看到沈羿方才有口难言的神色,裴擒陌这才没和那道士计较,横竖以后再去天工阁重新接一个就行。

  脑海里更在意的是方才道士走之前的目的,便话锋一转:“你不是采药去做解毒丸了么?药能做了么?”

  李浮尘提起这个就满眼失落,看向沈羿:“沈庄主,这山上的药材许多,就是少了一味凝芝草,贫道翻了大半个山头,就是没找到,这解毒丸……一时还做不出来。”

  “……”裴擒陌快要掐上对方的脖颈。

  沈羿刚刚虽服下的那颗解经脉逆行的药,可毕竟治标不治本,身体里的毒还侵蚀着他的精元,赶紧解了才是关键。

  谁知道这道士这般没用,说了半天连根药草都找不出来!

  沈羿倒是想得开,摇了摇头:“我记得这凝芝草极其罕见,百年结成一株,李道长找不到也实属正常,无妨,这种毒若是解不了,便不必解了…反正…我……”

  这话听得一旁的裴擒陌咬牙切齿。

  又是这种话,这么严重的毒素,说不解就不解了?

  李浮尘也是连连摆手:“你这是什么话!不要放弃解毒的希望,就算这毒已经将你的五脏六腑都侵蚀了,贫道也有办法助你再活上三年!”

  “等等。”

  沈羿忽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户。

  内力高深的武者自然都能听到十几里之外传来的声音。

  李浮尘也用内力仔细去听。

  “阁主,那个女人的身份来历都是个迷,说不定就是与师父见过面的人,你不能轻信她,否则会吃大亏的……”

  说话的似乎是个青年,大概正在走路,有些气喘吁吁的。

  沈羿辨认出这是自己的逆徒。

  有了他,身边的天工阁阁主自然不会缺席:“放心,她的身份底细我早就查的一清二楚,而且我最近喜欢她喜欢得紧,你若是再敢说她的坏话,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二人言语中交谈的女人,自然是妙盈。

  不过以陆笙歌目前的态度来看,妙盈的身份虽然受到了怀疑,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

  那边李浮尘小声道:“奇怪,他们是怎么先到这里的?这可是我特意找的隐秘之处啊。”

  沈羿面色变得更为凝重,想到杨修仪和陆笙歌竟能追到这来,说不定就是他哪里暴露了行踪。

  与此同时,陆笙歌的声音再次传来:“血腥味到这里好像就停住了。”

  血腥?

  李浮尘与裴擒陌各自靠近窗户近些,齐齐朝下一看。

  客栈门前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还半跪在地上寻觅着什么。

  “阁主!”那跪着的身影忽而大叫,“这是血迹,还未彻底干透,定是刚刚才留下的!”

  沈羿心脏微凛。

  难道是因为方才他在路上无意识地咳了毒血,在附近留下了血迹,恰巧被这二人发现?

  眼下以陆笙歌多疑的性格,找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与其等对方放傀儡找上门,倒不如现在先找机会遁走。

  不过那二人就在客栈下面,他要悄悄走掉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李浮尘也想到了这一点,遂问:“不如贫道去引开他们?”

  “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还是你先走,我一人留在客栈就好。”

  李浮尘见他捂着胸口从睡榻上起身,瞪大了眼睛:“你如今身中剧毒,我怎么能丢下你,一走了之?”

  沈羿与李浮尘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在对方的手背上,生怕对方会先开门下去迎敌。

  裴擒陌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下去,发出不耐的声音:“够了,真是磨磨蹭蹭的,我去!”

  二人瞳孔怔然,只见那傀儡已经身轻如燕,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

  此刻,陆笙歌正抬头望着距离最近的客栈大门。

  他总是有种预感,觉得人就藏在这里面。

  杨修仪半跪在地,用手指抹了把脚尖前沾了泥沙的血迹,又在指腹上磨了磨,随即道:“血迹发黑,定是我师父中毒留下的,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陆笙歌摇扇点头:“这附近偏僻,又都是小路,若真是他转移到了这个客栈躲避我的追寻,也非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就要走进客栈登上二楼。

  他虽是内力比不上沈羿,但天工阁的傀儡术闻名天下,连宗师级高手也都束手无策。

  所以就算有那清风道长李浮尘在,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赢得了那二人。

  就在心中打着细算盘时,杨修仪感觉身后好像吹来一道凛冽的寒风。

  这一回头,就发现身后站着个拿着把明晃晃匕首盯着自己的人。

  杨修仪顿时面色惨白。

  “阁、阁主!有人要杀我!”

  陆笙歌睨了一眼:“嗯?”

  回头一看,杨修仪身后站着的,是自己的傀儡。

  而那匕首虽是被对方拿在手上,却是单手奉上,并非是要刺杀杨修仪的姿势。

  陆笙歌摇摇扇子:“放心,这是我精心调.教的男傀儡,有我在,这些傀儡不会动你,除非是我想杀你。”

  杨修仪喘息着,目光瞥到傀儡手上的匕首。

  顿时瞪圆了双眼。

  这不是师父给他的那把!

  陆笙歌也看出了这匕首的来历,蹙眉问:“这东西哪来的?”

  裴擒陌面无表情地指着朝前的一条狭长蜿蜒的小路。

  这把匕首是他方才从沈羿的身上摸来的,也唯有这个办法,才能他代表遇见过沈羿,骗这二人调虎离山。

  杨修仪的目光随之望去,见他指着的地方既偏僻又空荡的,心中有些狐疑。

  陆笙歌的注意力也是都在眉头裴擒陌身上:“奇怪,我不是操纵所有傀儡都留在刚刚的地方待命,你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裴擒陌背部的筋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他头脑反应极快,遂将右手从背后掏出来:“我与人一路交手打到这里的,阁主,请看。”

  陆笙歌垂眸,果真那右手空空如也,有被人打断的痕迹。

  看来这傀儡不是在撒谎。

  他果断挥手,示意这个傀儡朝那条小路的方向带路。

  “是。”

  裴擒陌扭头的时候,左手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次与他们会面,至于陆笙歌这个人,若是能杀了就杀了,若是不能杀,就跑。

  不过跑之前,他还是要杀了旁边的这个杨修仪。

  他对此人早就看他不顺眼,当初将他赶出梅花剑庄,就是为了若是替沈羿了却一个大麻烦,没想到此人如此狡猾,竟然投靠了天工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谁知就在他收敛杀气蓄势待发之时,身后的陆笙歌忽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杨修仪:“阁主,你怎么了?”

  陆笙歌停下脚步,盯着裴擒陌的背影阴恻恻道:“你这个傀儡,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