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上车，沈浩澄立刻对池跃说，“杨嘉恒这是打算誓死保护江影了！”
“什么意思？”池跃马上就问。
沈浩澄缓缓发动车子，“反复要求我帮忙安抚江影，反复提醒别再往里搭人。他突然之间这么配合，强调张申的丑恶是一方面，揭发老鼠仓也不是主要目的，只是希望江影不要崩溃，能够坚持两人一起制定的攻守同盟，别把最关键的真相说出来。”
池跃听后竟然有些难过，转眼看看车外，叹了口气，“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沈浩澄不像他那样感情用事，而是思索地说，“趁着他肯配合，我得告诉吴局，抓紧时间再录一次口供。”
周六这天临时加了场会。
向乾看到林巍和沈浩澄就说，“不是我黑心，非得要占你们的休息日。小飞燕昨晚才告诉我，周一就与原告代表们开协商会，必须得准备准备。浩澄，你助理呢？”
“昨晚回家去了！”沈浩澄无所谓道，“外地，不能立刻赶回来。没事儿，我这边要做什么？保证不能耽误。”
向乾闻言便哼一声，“雇助理就是分担日常工作的，让你加班加点的不耽误，干脆把他那份工资涨给你好不好？”
“还是黑心！”沈浩澄眉眼平和地说，“他要是旷工缺勤了您说这话就很正常，周六，事先也没通知，不准小孩儿回家见见爹妈？怎么着大律师们加班小助理没伺候着就罪该万死了？”
向乾暗悔不该惹出他的护犊子样，除了抹自己威信啥也影响不了，生硬转场，“时间紧迫咱们说正经的。检方挺够意思，出面搭了台子不说，还给咱们提供了代表人员名单，他们也是希望这个案子能有个圆满结局，不打算生硬处理两败俱伤，毕竟是关系着不少普通家庭的活路和希望。你俩既然分头走访了一遍，现在就各自挑挑交涉过的，挨个跟我说说这些当时的表现，省得明天碰上现场琢磨交锋之法。”
原告代表也有六位之多，不是一句半句能讲完的，这场临时会议开了五六个小时才有结束的意思。
“徐建明天到不到场？”沈浩澄问道。
“让他回避回避！”向乾说，“人众无脑，他们当时没将徐建列为共同被告，现在肯定后悔够呛，甭往浪尖上闯！不过你打电话知会知会他，给点底子。协商会什么结果之后我都得去看看他老爹了，摊上这么大事儿，听听他当儿子的到底咋打算的？”
“行！”沈浩澄抓起面前资料，想回自己办公室去。
林巍及时开口，“张言张申的老鼠仓案立了，她没来找师父，想让李律为其辩护！”
沈浩澄表情平淡地看看他，没有太大反应。
向乾则皱了眉，“这个瑞信是个烂袋子啊！勤风那边诉他们不按时给员工缴纳五险一金的案子还没结束，张申就让人给捅死了，这才几天，又弄出老鼠仓来了？老李接了？”
“李律还在犹豫。”林巍说道，“其实不想接。张言找了很多说客。”
向乾更想不通，“瑞信如今满身腥气，钱袋子再响，聪明人也不乐意沾吧？还有人帮她说项？”
沈浩澄这才凉凉地笑，“师父是退隐江湖就忘了世情险恶了！现在肯定都不乐意沾，就怕从前沾过，一时拍不干净，此时不想帮忙也得帮忙，省得船翻太急，砸得水花太大都淹进去！”
向乾瞟了瞟他，“你别跟我学，太臭硬了路不好走。肖检说了，明天会有分管相关工作的领导旁听协商会，到时候是打枪还是放炮都留给我这老家伙往上冲，你俩只管掠阵，我没死在前头谁都不准吭声。”
沈浩澄嘁了一声没说旁的。
林巍则蹙起眉毛，“您老人家动不动死啊活的说着特舒服吧？可不用管别人感受。”
向乾嘿嘿笑了一下，而后迅速收敛表情，十分敏锐地道，“这个张言不一般啊！浩澄遇袭，难说跟她没关系吧？”
林巍绷脸看看沈浩澄，不吭声。
“没有确凿证据，一切怀疑都是无端猜测。”沈浩澄依旧平静地说，“白琢磨。”
向乾未再多讲，“你们先忙去吧！我给老李打个电话。”
沈浩澄径直回了办公室，回身关门之际，看见林巍跟了上来，保持态度平和地道，“不急回去？”
秦冬阳远远站着，附近没有旁人，林巍点了点头，非常直接地问，“准备过明路了？”
沈浩澄马上皱了浓眉，“什么意思？”
“没别的。”林巍向前伸出双臂，做出不预备争吵的姿势，“就来说句正经话。这么多年情谊，咱们也算好聚好散，当师兄的关心关心师弟。要是真事儿亲自带着不太合适，即便信不着我，也能帮他介绍介绍……”
“不劳费心！”沈浩澄冷冷打断，“放谁跟前儿我都信不着，就想自己带着。”
林巍没怒，也没笑，只是幽幽地说，“情形真像咱们当初……”
“别总提当初。”沈浩澄又打断他，“把过去供着点儿，老折腾就折腾破了。时光一去不复返，甭把回忆也弄坏了！”
“真有这么大怨？”林巍非常认真地看他，“你这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反目成仇了！”
“没仇！”沈浩澄也很认真，“你是我师兄。可也只限于此。林巍，前任是一种非常特殊特别的关系，绝对做不了朋友！咱们相安无事好好搭档，不工作影响就挺难得了！别贪太多，别为难人！”
林巍被他顶得无话可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看着沈浩澄走到办公室最里面去整理案件资料，虽然没关上门，却是始终背对着他，再无交流之意，自嘲地点两下头，而后歪歪脑袋示意秦冬阳跟过来，二人一起往电梯走去。
沈浩澄等到外面安静才又出来，好好关上了门，站在屋内沉思须臾。
池跃又是周五晚上回的家，一日将过，不知怎么样了。
沈浩澄摸出电话点开微信，果然看到好几条留言。
“沈律，您健完身了吗？和秦哥一起吃饭？”
“没看到吗？”
“不会喝醉了吧？那也太早了点儿！”
“哦，我给秦哥打电话了，他说您放了他的鸽子回律所开会去了，啥事儿这么着急？开完看到信息告诉我一声。”
沈浩澄不由一笑，压抑心情稍微好了。
这小家伙总是沉不住气，自己不回信息立刻就给秦大沛打，人家吐槽也不冤枉。
他们昨晚就聊过了，沈浩澄知道池跃妈妈这次没值夜班直接给他做了好吃的，也没着急逼他去看爷爷奶奶，池跃也知道沈浩澄今天打算健身，和秦大沛约好了。
临时加个会议还是瞒不住他，盯得真够紧的。
沈浩澄悄悄开心一会儿笑容又不见了。
这一点缠只是初入职场的律所新人对上司的关注吧？自己竟然享受起来。
他不怕人误会，向乾，林巍，秦大沛，虽然都称得上关系密切，沈浩澄却不担心他们多想。
既然单身，既然喜欢同性，遭些猜测也很正常。
但他害怕自己糊涂。
别将人家正常尺度的依赖关心看出其他成分。
别因为自己受了吸引就患钟情妄想。
沈浩澄稍显烦躁地搓搓眉毛，暗道林巍的表现固不单纯，他的意见却不是全没道理，坚持把池跃留在自己身边，真不是个明智决定。
他才刚来月余，已经搅动许多情绪，长此以往，必生事端。
还是应该当断则断。
池跃等了好久也没等来沈浩澄的消息，在家待不住了，又发一条微信过来，“我现在出发去客运站，回来到哪儿找您？”
沈浩澄实在躲不过去，只好立刻回复，“我这边才结束，刚看见。没什么事儿，不用急着回来。”
“没事儿开这么久？”池跃不信，“您骗我吧！我都穿好衣服了，等我妈买菜回来说一声就走。”
沈浩澄只好打了电话过去，轻轻责怪他说，“休息就好好和妈妈待一待，动不动就突然走，考虑没考虑父母的感受？我这边儿真没什么大事。周一要开徐案协商会，师父跟我和林巍了解了解原告代表的情况。因为都没有别的事，所以不着急结束，凑在一块闲聊来着。我没时刻看手机的习惯，你就这么沉不住气？现在人都撤了，非跑回来干啥？”
池跃被他数落得没了火性儿，慢慢脱了外套，“我以为还有事儿呢！周一协商会啊？我这回来得不巧，早知道就再等一周了！”
沈浩澄忍不住嘲讽，“是啊！你可太重要了！”
池跃接不上话，稍微卡了一卡才试探道，“会开得不高兴啊？听着沈律不太开心呢？”
沈浩澄立刻后悔。
那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分明一腔热忱被泼了水，却没埋怨自己给的伤害，还在关心着人。
实在不该把负面情绪倾泻给他。
“没有！”沈浩澄又把语气提了起来，“逗你玩呢！听话，安生在家待着，明晚……”他几乎就要说明晚我去接你，话到嘴边临时改了，“或者后天早上再赶回来。”
“好！”池跃应得很乖，“那您应该是累了，回家休息休息，也别忙着健身了啊！”
到底还是确定了沈浩澄情绪不对，自作主张地给他找了合理借口。
沈浩澄缓缓应了，挂了电话之后再也无心做事，双手撑着办公桌思考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
等池跃回来，还得认真谈谈工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