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世子嫁到,统统闪开>第五章 【虚情假意陷深林】【上】

  十月底,草原上的风已经割起了肌肤。

  楚乔指着远处那连绵无际的岐山:"别看山就近在眼前,真正走到山底最少也要半个月。等安顿下来,仲冬的雪也有膝盖那么深,所有的猎物都躲在洞穴里,冬眠了。"

  连澄骑在马上,遥望着山顶上覆盖着的千年积雪:"那你们吃什么?"

  "奶酪,早就储备风干的肉。山里也有野菜,不过很难寻,采摘起来颇费工夫。"两人身边是长龙般缓行的苍蒙人。

  这个季节,稍微力壮的乾离们陆陆续续地赶着成群的牛羊越过岐峎山,翻过十多个山头,到山的另一边去放牧。坤泽与和元带着孩子和老人,由武士们帮助着,一起迁徙到山谷里,躲避越来越严酷的冬季。

  连澄想了想:"年年这样一个来回,多麻烦,为什么不造个城?既可以保护子民,也可以抵御外敌。"

  "像秦山关的守城?"楚乔苦笑,"我也想,可是很难。我们草原人与你们中原人不同。我们生来就好斗,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最肥沃的牧场,可以年年发起战争;贵族与贵族之间,为了获得更多的奴隶,可以想办法相互吞并;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无法安然地居住在一个地方,因为草木会枯萎,河床会干涸,为了活下来,必须去更暖和的地方居住。这样,外来者总是会被先来者驱逐,从而发生群斗。"

  他指着这辽阔的大地:"不要以为我们草原人很多。郯其大草原所有的部落加起来,总共只有三百万人,可是你们大燕,只是一场战争就号称百万雄师。你们的皇帝是唯一的王者,你们的祖先早就统治了所有的汉人,你们不会自相残杀,你们一心对外,你们的子民可以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地给朝廷纳贡,我们却不行。

  "夺了草原人的牛羊就等于夺走了他们的性命,所以,部落与部落之间,只能为了牧场而拼杀,有了牧场,牛羊才能肥壮,草原人才能活下来。"

  连澄十分平静:"听起来像咎由自取。"

  楚乔问他:"你喜欢住在城池里?"

  连澄嘿嘿奸笑:"我是个野人,喜欢去无拘无束的地方。"

  连澄可不是傻子,他知道苍蒙缺什么,也知道大燕可以给苍蒙带来什么,可是很明显的,苍蒙需要繁荣,可大燕并不想看到它的繁荣,因为繁荣就代表着壮大,壮大会带来野心,野心就是杀戮。

  连澄身上的责任,不是为了苍蒙的繁荣昌盛,而是为了大燕边疆的安定。所以,楚乔的试探,连澄就只当耳边风,偶尔吊吊他的胃口,却不会给实际的利益。

  不过,预谋归预谋,等到真正喝着热奶茶,吃着干牛肉的时候,他还是会苦闷:"太硬了,咬不动。"

  楚乔将他手中的肉块在火上再翻烤几下,撕碎了放在他的碟子里:"等到了山底,我再去给你打一些野味吃。"

  连澄抖了抖肩膀上的露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冷,想要吃热乎乎辣烫烫的火锅了。"

  楚乔顿了顿,苦笑道:"我们在赶路,一时半会儿去哪里给你弄大燕的火锅。"

  连澄故作深沉地叹息了一声:"我开始想念在秦山关的伙伴了。那时候当兵多苦啊,腊月里将军们都难得吃上一口肉,一群子弟兵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他们体恤我一个小娃娃,特意叮嘱后勤的厨头子,让他每日里去凿开比城墙还要厚实的冰河,给我钓鱼吃。吃鱼吃腻了,伙伴们就成群结队地跑出关,到山里去抓猎物,掏鸟窝,把冬眠的蛇给挖出来给我红烧了吃。"

  楚乔提醒他:"当年的蛇还是我找到的。"

  连澄鄙视了他一眼:"少时的你倒是勤快,现在的你……懒得跟猪一样,什么都是别人张罗,你就只等着吃。"

  楚乔拍拍衣摆上的肉屑,招呼上赤那,对连澄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帐篷里别乱跑。”

  连澄撇撇嘴,掉转脑袋,根本不答理他。

  楚乔的视线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流连了一瞬,恍惚又看到了他少时的青涩影子。走到外面,风刮着有点疼,有点冷,可楚乔的心却有一点点暖意浮了上来。

  等许文彬嗅着肉香钻进帐篷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哥哥拿着铁叉叉着一块鹿腿在火上翻烤,肥肉上的油水滴落在火堆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大燕的世子把那一头快要及地的长发束成了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像条静静蛰伏的蛇盘踞在身后。

  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楚乔手上的烤肉,不时指点:"那边太生了,这边都要老了,翻边翻边。唉,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啊,让小七来。"

  一会儿又叫:"小七,拿辣椒粉来,最辣的那种。"

  然后,许文彬就只看到自己的哥哥从一个少年捧着的瓷碗里抓了一把红彤彤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了鹿腿上,一股又呛又香的味道冲到鼻翼里,让他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条鹿腿被苍蒙的大君分成了三份,最嫩的一份分给了连澄,最肥腻的一份留给了自己,连着腿骨的筋肉部分给了自家兄弟。他还十分好心地替兄弟敲开了一边的骨头,露出里面的骨髓来:"这个也要吃了。"

  许文彬闷不吭声地接过,还没开吃,又看到那个唤作小七的少年从另一边的火架子上煨着的锅里淘出来一碗浓汤,先递给了连澄,再给楚乔。

  帐篷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个男子,提着食盒到连澄面前,从里面端出四个小碟,里面是各色糕点,软乎乎、暖绵绵的,一字排开放在桌案上:"天太冷了,面粉都揉不开,只好赶着做几样,阙氏先将就一下吧。"

  许文彬看看手中干巴巴的肉,再看看连澄面前花花绿绿的各色吃食,然后再想着刚刚从晏以秋帐篷里瞧见的奶茶和肉干,怎么瞧怎么不是滋味。

  自己的哥哥更加过分,居然还拿着小刀给那个世子片肉,他身边的奴隶都是摆设吗?

  许文彬气呼呼地站起来正准备跑出去,楚乔就瞪他:"干什么,吃完东西再走。"

  许文彬一肚子的火,盯着连澄吃得欢腾的脸,咬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鹿肉,食不知味。

  到了下午,他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像是被烧灼了一样。他喝干了水壶里最后一口凉水,等到那水在肚子里晃晃荡荡,暂时浇熄了那一团火焰后,这才吐出一口气。

  连澄策马跑到他身边,不客气地道:"小子,来不来赛马?"

  许文彬冷哼。

  连澄骑着马在周围蹦哒了几下,顺着马上的鬃须,笑意盈盈地道:"不来就不来,反正比了也是你输。"

  许文彬梗着脖子道:"谁说的!我是苍蒙最好的驯马人。"连澄嗤笑,挥起马鞭,对着许文彬的坐骑就抽了下去。马声嘶鸣,少年飞般瞬间跃出了几丈远,再也不用等连澄驱马,自己已经扬起缰绳策马奔腾。广阔而荒凉的大草原上,漫长而缓慢的迁徙长龙外,少年和异族男子如最自由翱翔的鸟,相互追逐,一会儿比肩,一会儿前后。

  少年艳丽的腰绳在风中飞扬着,仿佛在飞快爬行的赤练蛇,不时地向着近身的男子吐着蛇信子。

  男子骑在马上犹不安分,一旦超越就会忍不住回头对着少年吐舌嘲笑,落后了就时不时从他手中飞出无数的小石子,打在马肚子、马腿上,逼着少年缓下速度,对着他大吼:"奸诈小人。"

  连澄大笑:"真小人,伟丈夫!"

  少年呸他,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了少年的好胜心,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甩开后面的人。等到感觉腹痛如绞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冒着冷汗从马上滚了下来,对连澄吼道:"别过来!"

  连澄不远不近地勒住了缰绳,看着少年捂着肚子牵着马往一处高坡走去,等到马跪坐下来,他的身子也彻底隐藏在了马的身后。

  连澄不明所以,等了半晌也没看到少年从马身后站起来,疑惑之下他的"小人之心"又在蠢蠢欲动。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从草地上捡起一颗略大的碎石,朝着对方的马头打了过去,烈马遭痛,长长地嘶叫了一声,挥开蹄子跑远了,留下目瞪口呆后惊慌失措的少年。

  隔得远,连澄似乎看到了少年那白白嫩嫩的臀部,正半遮半掩地藏在枯草里。

  “咦?"连澄惊诧,接而大笑道:"哈哈哈,吃坏肚子了吧!"

  少年面红耳赤,提着裤子起来不是,不起也不是,只能对着他吼:"你还不给我滚远点!”

  “去。"连澄捂着肚子大笑,一边笑一边跑着喊:"小七,小七,快给九王送草纸。”

  刚刚从晏重云的马车里钻出来的阿卜塔遥望着远处那一道亮丽的风景,

  回头对枯犊儿笑道:"这大燕的美人倒是有意思,居然敢公然嘲笑九王,也不知道他在阙氏身边是个什么身份。”

  枯犊儿道:"最多是贵族,二王子喜欢的话,苍蒙大君不会不给。"

  阿卜塔摇了摇头:"你错了。听闻大君对那位新阙氏可是言听计从,他的人哪里可以轻易弄到手。何况,大燕的贵族比苍蒙的贵族娇贵多了。”

  "一个坤泽而已……"枯犊儿说,"能比一头牦牛贵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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