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 就到了祝沁出嫁的日子。

  祝沁出嫁对祝家来说, 实在不算是多光荣的事情, 所以一未大请宾客,二未大办酒宴。

  其实本来若是按着大太太对祝沁的慈母之心, 也不会如此惨淡。可谁让之前出了那事,有祝湛在中间拦着,在他看来, 反正是做妾的, 一顶小轿抬过去就是, 还办什么喜事?大太太苦苦争取,又因这好歹是皇上指婚, 不能弄得太过难看。才成了现下这般。

  嫁妆只有十八台,都没有晒妆,直接悄没声息的就给送过去了, 一点水花都没惊动来。陪嫁只有秋儿一人,府里愣是一个人都没加。仪式到是正规的,但也只有正规两字。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祝家人对这场婚事的态度。祝沁明明大喜在即, 可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和希望,只有漫延而来的绝望和深寒。

  临到要出门子上花轿时,祝湛拒绝背她。压抑到如今的痛苦悔恨, 使得祝沁瞬间泪流成河,嚎啕大哭。

  可惜,她的眼泪并不能让祝湛心软。最终老太爷让祝鸿把她背上了花轿, 把人送出门。

  “自作孽,不可活。”荀越汐对此,只轻声感叹一声,便丢到一边。

  祝清被吓坏了,从祝沁离开之后,就白着一张脸,来到荀越汐这里。“姐,大姐姐……就这么出门子了?”

  荀越汐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这丫头是吓坏了。有些事情她不知,不知便不懂。可小姑娘实在可怜,又找了过来,她便只好安抚:“你别怪家里人对她冷漠。实在是这门亲事是她自己所求……她是家里长姐,又是嫡出。她偏给人做妾,坏了门风不说。以后等你说亲时,便要被人往下压。”

  “可大姐姐这样,去了王府,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来接亲的人可是将祝家的诸多反应都看在眼里,以后大姐姐等于是没了娘家撑腰,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也许对她来说,这便是她想要的。”

  “怎么可能?”祝清是万万不信的。

  “你可记得这指婚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忠孝亲王世子可是已经定了婚的。倘或她有半点不愿,为何不对祖父说,祖父岂能不替她想法子?可是没有,她一直待在宫里,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祝清无话可说。

  “家里人对她如此,也是一种警醒。以后咱们家的女儿都要记着,倘或不好生做人,便是这样的下场了。”荀越汐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你以后也要记着,不管男方表现的再如何,也须得名媒正娶,光明正大。祝家女,只做妻,不做妾。”

  “我记着了。”祝清并不小了,当年祝沁谋算那一切的时候,年纪跟她差不多大。只是她更天真些,可道理她都是听得懂的。

  荀越汐便又逗着她转开话题,不一会儿便将这事彻底忘记了。至于回头会不会再想起来,荀越汐也就不管了。

  之后是回门,司徒宁到是陪着她回来了。只是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为了祝沁,而是为了祝家。但凡有一点机会,忠孝亲王一派都想将祝家拉到他们那一边去。如果不能,那就离间他们跟司徒宪之间的关系。不管哪一个目的达成,对他们都是极大的收获。

  至于祝沁,这几天的日子到是还好。司徒宁绝不会想现在就把祝家得罪了。所以,哪怕祝家摆出那样的态度,他对祝沁也不会糟糕。至少大面上不会出错。

  可她的身份就是悲剧,不论因为什么,一个做妾的,能幸福到哪里去?等他们一离开,大太太就病倒了,连着躺了好些天才能下床。

  当天晚上,司徒宪又偷偷跑来祝家了。

  “怎么,怕祖父站到忠孝亲王那边?”荀越汐眯着眼睛打量他。

  “外祖父不会。”司徒宪很自然的捡她屋里的点心吃,“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回来这么多天,看看你有没有在庄子上待野了,回来反而不习惯。”

  荀越汐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信不信,只是道:“挺习惯的。”

  司徒宪笑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祝湛有没有做什么?”

  “大哥?”荀越汐想了想,摇头:“没有啊。除了对祝沁有些过激,其他一切如常。”

  “那就好。”司徒宪听了也就不再多问,将一盘子点心吃完,便起身欲走,临了又特别关照:“今年宫宴你报病,不要去。”

  荀越汐疑惑的看着他:“会有什么事发生吗?”虽然她也不喜欢大半夜的顶着天寒地冻的去参加宴会,但老太太却一直要求她去。因为那不只是宴会,还代表着身份。尤其是前两年,她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很多人都注意她。所以,出孝之后,一次也没缺席过。

  “乖乖听话,别多问。”司徒宪没给她解释,直接就走了。

  荀越汐皱着眉,她也没想问他具体事情。他做的那些事情,很多都不能随意说给人听,她能明白他的谨慎。她只是想说,既然要她报病不去,那祖母是不是也可以。既然会有麻烦,甚至是危险,那当然是大家都不去,一起避开啊!

  “小白,你跟上去看看。”荀越汐到底没忍住。

  小白跟着去了,很快就给她用手镯同步报告那边的情况。

  【老大,司徒宪说忠孝亲王大年三十可能会逼宫。】

  荀越汐眉就是一跳,又是逼宫?逼宫等同于造反。司徒宪的父亲,前太子就是逼宫失败,结果一家子死的差不多了。如今忠孝亲王再来一次……

  【老太爷说了,到那天会让老大你报病。没说要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报病。司徒宪到是提了,可老太爷说,那样太明显了。既然皇上已经得到了消息,应该就不会有危险……】

  【司徒宪说,会设法保下祝沁。老太爷说,不必为她费心。但司徒宪说,可以不回祝家,直接送到太庙去。老太爷没拒绝,司徒宪说……】

  司徒宪在老太爷那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荀越汐也大概明白他们在谋算什么。忠孝亲王要逼宫,皇帝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结果不用想,逼宫肯定会失败。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从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先回来。”荀越汐觉得,她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等着。虽然以她现在一个内宅女娃掺和不上这种事,但既然撞到面前了,她也可以再做点什么:“你去盯着忠孝亲王,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报给我。”

  【是,老大。】

  这一盯还真盯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来。不过,这有意思的不是忠孝亲王准备逼宫,毕竟这消息对荀越汐来说已经不新鲜了。这有意思的是,司徒宁的后院里的几个女人唱的大戏。

  祝沁嫁去了司徒宁的后院,就像荀越汐想的那样,司徒宁娶她本没安什么好心。在回门之后,看到祝家人对她的态度之后,便直接冷了她。如果不是还怀有一点,万一她出了点,祝家会报复的想法,他可能直接就再不去她那里了。但因为还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虽然不经常,但偶尔还是会去祝沁那里过夜的。

  祝沁跟徐明月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徐明月在后宅里就是个小白,天真又大胆,所以早早就被炮灰了。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为穿越女,所以天道对她特别宠爱。哪怕经常因为各种原因受罚,关小佛堂,可过一阵子总能又出来。而且时不时的以一些奇特的原因,吸引司徒宁再次注意上她。

  祝沁进府之后,徐明月便认定她就是未来皇后,人生赢家。所以,她没犹豫多久,就找上了祝沁,想跟她结盟。

  可祝沁是谁啊?她可是在天下最大的宅斗场景,也是最残酷的宅斗场里生活了足足六年多。徐明月那点小心思被她一眼就看透了,但是,她却并没有拒绝徐明月,直接将她当作手里的刀,向着世子妃下手了。

  世子妃在亲王府里经营多年,宅斗水平自然不弱,两边斗了个旗鼓相当。世子妃和祝沁两人到是没太大损失,但不幸的是,身边的那些被卷进战火里的人,却被殃及了池鱼。最惨的就是世子妃之前捧出来的那个宠妾了,因为徐明月特别恨她,所以在伤她的时候下手也特别狠。竟直接损了性命,一病去了。

  世子妃虽然不在乎一个妾室的小命,可到底是她的人,脸面上过不去。于是直接又找了借口,把徐明月给关了起来。

  徐明月被罚都习惯了,一点不在乎。反而因为将那个死敌斗死了,心里痛快的不行。心里也越发相信,祝沁就是未来皇后,天道宠儿。没看她之前怎么斗都斗不过那个女人,结果祝沁一来,人就死了?也越发坚定了她抱大腿的决心。

  荀越汐每天看着司徒宁后宅的热闹,看着祝沁凭着精湛的宅斗能力,在司徒宁后宅里站稳脚跟,跟世子妃两分天下,小日子也是过的美美的了。美到差点连忠孝亲王要逼宫谋反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直到这天,小白在报告诸多消息时,突然提了一句:【老大,老皇帝安插在忠孝亲王身边的人被发现了。】她才猛然惊醒。

  “怎么回事?”

  【就是被发现了啊!现在那个人被抓起来了,他们也知道他是谁的人。忠孝亲王准备将计就计……可他们就说了这四个字,怎么个将计就计就不知道了。】

  荀越汐也想不明白,她本就不知道双方到底准备怎么做。这些人说话的时候都云里雾里的,而且计划早在她让小白去监视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所以她知道的本就有限,现在又来个将计就计……鬼才知道怎么将计就计呢。

  “算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直接拿了纸笔,开始写信。将那个内奸被抓起来,且忠孝亲王准备将计就计的事情写上。叠好放到小白的储物格里。“把这封信送给皇帝。”

  【唉?给皇帝?不给司徒宪吗?】

  “给皇帝就行。”司徒宪虽然有意争位,可现在还不到他出来冲锋陷阵的时候。这时候的战场,是属于老皇帝和忠孝亲王的。他能在这一场搏弈中活下来,顺便占点便宜就可以了。

  小白不懂,但它听话。

  转眼便到年底,年三十,一年一度的皇家夜宴又要开始了。

  荀越汐经过通报,见到了祖父:“汐儿,你找祖父有事?”

  “祖父,晚上的宫宴,让祖母报病留在府里,我去宫中。”

  老太爷眉拧了一下,便立刻松开。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可司徒宪要保护她,他又怎能让她去冒险?“胡闹,你既知今晚有事,又怎能任性?”

  “祖父,我不是任性。您想,一旦有事发生,不只宫中会乱,外面肯定也会乱。到时,您和祖母,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将被困在宫中,到时留在府里的人该怎么办?祖母留在家中是最好的,她老人家经过的事多,有她在家里坐阵,家里才不会乱。否则若是无人主持大局,家里但凡出点事……何况,明知道此去可能有危险,我又怎么可能自己躲在家里,而让祖母一把年纪去冒险?”

  老太爷知道她这话是对的,他亦是心动。宫里的事虽说早有预料,可事情到底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有个万一,府里确实需要一个能稳住所有人的人在。

  “可义忠亲王那里……”

  “祖父放心,等进了宫我亲自跟他说。”

  老太爷想了想,终于点头:“也罢,那你便去收拾,准备进宫。”然后,先一步给司徒宪送了消息过去。

  皇家夜宴年年都有,并不稀奇。大半夜的不在家里围炉子,冰天雪地的赶去吃一顿饭,实在不是什么好经历。但这是身份的象征,你若是该去却不去,别人难免就要多想。是不是皇帝厌弃了你,还是你对皇家有什么不满?

  荀越汐这不是头一回来了,之前她出了孝,便年年都会来,所以特别有经验。

  大晚上的,皇家大概也挺想早点休息的。进去就直接各到宴位上,人到齐了,皇上作为身份最贵重的人,最后一个出场。发言呈辞,下面的人几度叩首呼万岁。然后开开始上菜。中间有歌舞相伴……

  皇上一般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这里会让下面的人不自在。所以,基本上等菜上齐了,他用过两筷子意思意思,就离席。

  也因此,在上齐菜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话要说就得抓紧,要敬酒也得抓紧。因为一般皇上一走,其他人也就可以走了。反正又不是真的来吃菜的,这么冷的天,当然还是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

  这规矩年年都如此,荀越汐第一年看个热闹,后面就没什么能牵动她的注意力了。这些菜上来了得抓紧时间吃,不然眨个眼的功夫就冷了。她不是吃货,可能吃点热乎的进肚子里,人舒服。而且,她年纪小,不吃东西干什么啊?

  不过,今年注定是要跟往年不同的。

  今年,荀越汐一进宫,就被司徒宪紧紧抓着手,带到他那个位置去了。

  “今晚你跟我坐。”司徒宪一路牵着她的手,就怕她跑了。有些话现在不能说,也不能把她再送回去。那就只能放到身边看着,护着。

  荀越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些年,我也没落下。”他的武功还是她教的,她又岂能没有自保之力?真要出事,说不定谁更厉害呢。

  可司徒宪还是用力瞪了她一眼。这种时候,有她什么事?他把她藏了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让她这会儿出来挡剑的?“你老实些。”

  “祖父和舅母他们……”荀越汐有些担心,回头看向老太太他们。

  “放心,他们那边没事。你老实待着,不许乱动。”司徒宪倒了杯热茶,塞到她手里,让她暖手。

  荀越汐抿了抿唇,应了。

  “没想到,阿宪你跟县主关系这么好!”司徒宪边上那桌的人突的开口。

  “忠顺王叔说的没错,侄儿跟县主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司徒宪直接就应下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再者,有些事情你越是避讳别人越是爱拿这些来说事,到不如坦坦荡荡的承认了,别人反而没什么可说的。

  果然,一听这话,忠顺王便只是干笑两声,便不再抓着这个话题,反而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宫里的御林军巡逻的特别勤快?”

  司徒宪皱眉道:“这我到是没注意,怎么,忠顺王叔可是有什么发现?”

  “没有。”忠顺亲王立刻摇头,开玩笑,甭管有没有,他都不能承认。就算是发觉了,也必须是没发觉。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亲王,一辈子荣华富贵,逍遥自在。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司徒宪便也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荀越汐扫了遍大殿的布局,又看了大家的座位。因为祝老太爷官职较高,所以他们的位置离这边并不远。真要有事,她到可以伸手援助。忠孝王一家却在对面,皇帝下首,十分显眼。

  不一刻,该到的都到齐了。一声唱喝,皇上驾到。

  所有人起身离席,一身明黄的帝王进来,身后跟着皇后以及贵妃。众人跪下叩拜,三呼万岁。荀越汐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吃了几年小青菜的原故,皇帝看起来要比更擅保养的皇后贵妃要显得年轻些。尤其是皇后,她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年纪跟皇帝差不多大,看起来更加显老。跟甄贵妃站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两辈人。

  皇上叫起,众人重新入座,又一声唱,开始上菜。

  “别动这些菜。”司徒宪在第一道菜送上来的时候,就凑到她耳边轻声叮嘱。“到是可以用些水果。”

  荀越汐看了一眼那些菜,无不是色香味俱全。宫廷御宴,虽然吃起来麻烦,但不得不说,味道那是真好。可惜,不能吃。至于水果她也没兴趣,全都是冰凉的。便干脆抱着茶水,慢慢的饮着。

  她视线转了一圈,发现没动菜的人还真不少。忠顺亲王最有意思,本来都拿筷子去夹了,结果一看他们这边动也不动,就也丢了筷子,只拿了一盘贡桔,慢慢剥着。

  菜终于上齐,虽不是一百零八道,却也流水似的上了撤,撤了上,重复了不知多少回。终于最后一道汤品上来,皇帝意思意思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其他人便知道,这是皇上要离席的意思了。看了一圈,果然,那些离得近的,全都放下了筷子。

  可不等皇帝开口,到是有人先一步开了口。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众人看过去,却是忠孝亲王。

  皇帝稳坐不动,也看了过去:“可是有事?”

  荀越汐便听忠顺亲王小声嘀咕了一声:“还真要惹事啊!”

  “父皇,儿臣本不该在这样的日子说这样的话的,但却不得不说。”

  “你说。”

  “父皇,您已经七十九了,哪怕您看起来还是老当益壮,可臣子们的心里却始终忐忑难安。他们会担心,一旦您哪天有点什么,万一让无才无德之人把弄权政,到时不说社稷不稳,还将祸乱天下。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重立太子,以便安臣子及天下百姓的心。”

  一时间,满堂静寂。

  荀越汐坐在那里,猛的抖了一下,只觉得今夜意外的寒冷。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你能说皇帝七十九老吗?忘了刚刚还呼万岁了?人家是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就算知道他只是凡人,至多不过百岁。可哪怕他现在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只要他还是皇帝,你就不能说他老。还一旦有点什么,你这不是诅咒么?对皇帝说这些话,你怕不是想死?

  皇帝目光幽寒,冷冷的看着忠孝亲王,其他人越发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半晌,皇帝才幽幽开口:“你说的极对,既如此,那朕今日便趁此佳节,封皇孙司徒宪为皇太孙,待朕大行之后,由皇太孙登基为帝。如此,忠孝亲王可能安心?”

  忠孝亲王对此似早有预料,脸色半点未变。反而从他坐的位置走了出来:“父皇果然老了,也糊涂了。司徒宪乃谋反逆贼之子,何德何能当担此大任?”

  荀越汐暗嘶了一声,这忠孝亲王有点疯啊?她转头看向司徒宪,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半点反应。皇上说要立他为皇太孙,他没反应。这会儿忠孝亲王说他是逆贼之子,他还是没反应。稳稳当当的坐着,好似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疯了!”忠顺亲王兀自低喃,“他疯了,他真是疯了。”

  忠孝亲王疯了吗?

  没错,忠孝亲王是真的离疯魔不远了。

  要说这人最怕的不是没希望,要是一直都没希望,他可能就老老实实,安守本份。就像前太子未死之前的忠孝亲王。那时太子太过出色,又得皇上看重宠爱。在他之上还有几个极其出色的皇子。当今在众多皇子中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出色的那个。

  结果太子一场谋逆,不但自己死了,还把那几个出色的皇子全都一起带走了。剩下的几个人中,矮子里拔将军,还就剩他勉强能看。皇帝当时身子不好,便有意退位,让他继承大统。这话的意思都隐隐透露出来了,他离那位可望不可及的位置就一步之遥……没想到司徒宪一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本来眼看精气神都没有,他以为活不长的皇帝又坚强的活了下来,还越活越精神。如今更是将司徒宪捧的极高,压过他们这些王爷一头。还要将本来给他的大位传给他,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没得到,而是眼看着得到了,又在最后一秒失去。压抑了这么多年,又被皇帝打压了这么多年,他可不就差点疯魔了么?

  再加上,司徒宪虽然年纪小,回来的时间也短,大局布不下来,可小局却是布了不少。他安插了人到忠孝亲王那里,不用这人做任何别的事情,只一力怂恿他夺位。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出大戏。

  “放肆。”皇帝何曾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来人啊,忠孝亲王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现褫夺亲王之位,于府中禁闭反思。”

  众人心里哗然,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这是他们父子的战场,别人也掺和不了。

  “父皇是真的老糊涂了,神智不清,忠奸不分。”忠孝亲王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不可能这时候认输。今天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此时此刻,他特别能理解当年的太子。走到今时今日,全都是他这个好父皇一手所造成的:“我看还是请父皇回宫,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至于那些辛苦的事情,就让儿臣替您分担吧。”

  这便是明晃晃的要夺权了!

  皇帝气急攻心,哪怕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此时真正面对,依旧无法平心静心:“你这逆子,你要叛逆犯上?”

  忠孝亲王哈哈大笑,“这怎么是叛逆犯上呢?儿臣体恤父皇年老体弱,让您荣养休息,为您分忧,是大忠大孝才是。”他转头看向百官:“诸位大人,你们说,本王说得可对?”

  那些站忠孝亲王的大臣们此时都起身相和,直说亲王说得对。忠亲上位,他们才能更加的飞黄腾达。

  大臣们一动,剩下的自然也就跟着动了。有人相和,自然就有人驳斥。指着他大骂逆臣贼子……

  一时间,大殿下显得十分混乱,吵闹如菜市一般。

  皇帝拿起杯子,用力往地上掷去。杯子撞击地面,发出一声哐啷脆响。

  随着这一声响,大殿门窗尽开,一队金甲士兵鱼贯而入,护卫在皇帝两侧。那些窗户外面,也具有士兵守着,个个手握□□,腰挂长剑。

  “给朕把这个逆子拿下。”

  皇帝指着忠孝亲王,直接下令,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忠孝亲王面色变了又变,却始终没有害怕。他看着皇帝,想看看他这个父皇对他可还有一丝情份,直到最后他也只有失望,“看来父皇是早有准备。”他轻轻的笑着,越笑越大声,“可父皇你怎又知道,儿臣没有准备呢?”他脚在地上猛的跺了两下。

  他这信号一出,金甲兵里猛的有人开始动起手,他们抽出长剑,刺向身边的同伴。最厉害的攻击无异于来自同伴的攻击,那些人毫无妨备,竟有大半都受了伤。但那些人反应也不算慢,受了一波伤,立刻便开始反击起来。

  原来,这些皇帝亲卫里,竟有近一半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畜生。”皇上颓丧的坐了下来。

  动了兵器,就更乱了。那些文弱无力的全都往皇帝这边挤来,生怕被误伤。只是今天女眷特别多。见到血,她们已然肝胆俱裂,尖叫不已。便是一些官员,尤其是那些文官,也好不到哪里去。使得场面一时失控……

  荀越汐在这些金甲兵出现的时候,就欲起身,去大舅母那里。结果被司徒宪死死的抓住,不许她动。她只能远远的看过去,祖父正护着家里人避在一边,此时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才勉强安坐。

  可到了此时,大殿上早已乱成一团,刀剑不长眼,已经有很多无辜之人受了伤,甚至死亡。她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放心,无事。”司徒宪凑到她耳边轻道:“相信我。”

  荀越汐很想相信他,可是眼看着那些人打斗的离他们越来越近,她有能力却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司徒宪轻叹一声,“你待着,我来。”然后猛的跳了出去,夺了一人的长剑,挑开向他攻击的人,直接欺近忠孝亲王的身。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吼道:“全都住手。”

  这一嗓子带上了内力,离得近的,如忠孝亲王,一口血干脆的喷了出来。离得远的,也觉得头晕目眩,震耳欲聋。

  擒贼先擒王,效果极好!

  ………………

  大年初一早,荀越汐才跟着祝家众人回到祝府。

  昨夜那场宫变,被司徒宪半途打断。他们双方都还有很多手段没使出来,忠孝亲王给当时所有人都下了毒,毒是真毒,如果没解药,必死无疑。

  可惜,他的这一招棋皇帝早就知道,早早就让人偷出了解药。

  所以哪怕他说了,也不可能威胁到任何人。更别说,当时被司徒宪一下震到吐血,之后更是直接晕过去,根本就没用上。至于他在外面调动的兵,准备将整个皇宫包围,也没能得逞。他的人早就被司徒宪处理了,如今换上的是他的人。

  皇帝气得狠了,也不把人关回亲王府了,直接送宗人府里去了。

  可有一点他说对了,皇帝年纪大了,哪怕看起来精神不错,可再一次经历亲儿子谋反,要杀他的场景,到底没挺住,倒了下来,当时就请了太医,病情如何到是不知。但据说,今天祭告天地祖宗,是由司徒宪去的。

  回到家里才知道,昨天夜里城里到底还是乱了。也幸亏有老太太在,外面虽乱,可府里却安安稳稳,太太平平。

  只是府里的人也是一夜没睡,全都守在鹤年堂里,直到他们回来,见家人一个不缺,全都平平安安的,这才彻底安心。却还是不能睡,大年初一,要拜忌祖先。

  虽然今年的情况有些特别,可这时间是不错的,错过了,祖宗要怪罪的。

  最后到底一切从简,忙到中午,众人才得以休息。

  荀越汐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醒来之后,便从小白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司徒宪被封皇太孙了。【皇帝被气中风了,嘴巴都歪了。他都把禅位的诏书写好了,钦天监在算吉日。司徒宪要当皇帝了!】

  听到这消息,荀越汐也为司徒宪高兴。然后又好奇:“忠孝亲王府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去看看。】嗖的一下,又跑了。

  忠孝亲王府自然不好,非常不好。

  皇帝到是还顾念父子之情,只把忠孝亲王关了,府里的那些人却没动。包括当时一直站在忠孝亲王身边的世子司徒宁,也只是被关回王府里,闭门思过。

  但对于满府的人来说,也许忠孝亲王的生死并不多重要,重要的是亲王王位。被剥夺了王位他们就只是普通的皇室,跟那些皇室宗亲没什么不同。甚至于,因为忠孝亲王谋逆,他们的地位还要尴尬些。以后再没什么前程可言,离权势的圈子更远了。

  因此,知道消息后,一个个如丧考妣,哀哭不止。

  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徐明月了。徐明月认准了司徒宁是未来的皇帝,祝沁是未来皇后。她一直觉得哪怕她现在只是个侍妾,将来也会是个嫔妃。如果系统回来了,她还可以继续努力当皇后……结果,所有的梦都碎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听到消息之后,便如同失了心魂,痴傻了一般。

  至于祝沁,她到是早有预料。虽然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却并不多吃惊。只是想到她百般谋算,最后落得一场空,也不免又悔又悲,哭得不能自已。

  此时府里谁又不哭呢?因此她这般哭,到也不惹人眼。

  还没等她把忠孝亲王府的热闹看完,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到了,什么理由也没有,要宣她进宫小住!

  荀越汐无语,这是什么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