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司出院是隔天下午的事。

  在医生好说歹说之下,他才又领了袋可有可无的止痛药、消炎药,让刚好没事干的虞因载人回家。

  「听说长安学长好像承认他杀了学妹耶。」严司到家后,在路边等着大学生锁车,边说着早上才从其他人那听来的消息。

  「咦?是他杀的喔?」蹲在地上锁大锁的虞因顿了顿,「奇怪……没看到跟在他后面说,如果要说鬼复仇,严大哥你还比较像凶手。」他看过好几次死者纠缠着凶手的那种情况,而且通常还特别怀有恨意。据常理判断,如果不是因为认识对方,他还真觉得应该是严司下的手。

  「是啊,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怎么我就不是凶手呢。」严司摸着脖子上的绷带,邪恶地笑了两声,「我很有把握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尸体分成几百块,然后每天用不同的方式处理掉一小部分,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了。」

  「……严大哥,你当法医真是太好了。」好过去当凶手。不知道为什么,虞因总觉得这人如果去杀人,肯定不会被抓到,然后死者还真的就此人间蒸发。

  「我也这样觉得。」严司很认真地回答:「人生路如果走偏应该很可怕。」

  「拜托你千万不要走偏。」为了各方面着想,虞因完全不想和自己认识的人为敌,尤其是这几个。

  「再说啦。」严司耸耸肩,走进大楼后,按了电梯,「对了,小聿今天在家吗?」

  「喔,他在朋友家。」因为要载人,虞因没办法多带一个,小聿大概也有自觉,所以一大早就跑去方苡熏他们那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明天要寄我家吗?」反正闲着无聊,严司随口问道。

  虞因摇摇头。

  「咦?居然不是整天陪我玩,真遗憾。」严司立刻露出一种被打击的神情。

  「呃,我和同学约好要聚餐,听说那边的点心很好吃,所以小聿也要跟……」虞因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开口:「还是严大哥也一起去?其实你也认识对方啊,就李临玥那女人和一太他们几个。」

  「免了,我还是在家等外送好了。」

  严司一点都不想去什么大学生聚餐活动,嘿嘿嘿地笑了:「不过如果被围殴的同学你女朋友也在场就另当别论。」这种就一定要跟了,而且还要全程录影当纪念。

  「并没有那种人。」虞因没好气地回答对方,完全知道某法医抱着的是想看热闹的心态,他冷笑回去:「话说回来,严大哥应该有吧。」

  「唉……我见过的优质美女死的比活的还多,这真让人伤心。」严司搭着某大学生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态度告诉他:「被围殴的同学,你要知道人生苦短,有好妹就快把,不然等到发现世界上死人说不定比活人还好时就很难把到了。」

  「什么跟什么啊。」虞因拍掉对方的手,笑骂道:「不要乱扯。」

  「啧啧,这是老人家的智慧啊。」

  小孩总有天会明白他的意思,每个人都必定会成长,然后知道人生的另一面。

  有时候面对死人真的比面对活人好,因为人心这种东西,僵硬的尸体是不会有的。

  电梯打开时,他们同时沉默了。

  严司看着自己家又是门户大开,他默默地走出电梯,一看果然又被撬门了。

  「又是那个小偷吗?」虞因皱起眉,看着被打开的大门,然后拿起手机准备先拨电话给虞夏。

  严司推开门,看见地上的黑色鞋印比最后一次离家时多出许多,而且似乎有方向性,走到客厅一半就消失了。

  他看着鞋印消失的方向,直指自己的卧室。

  「二爸说等等会叫人来处理,要我们两个不要乱来。」虞因挂掉手机,看着地上的鞋印咋舌,「应该不是好兄弟吧?」

  「你有认识好兄弟会撬门的吗?」他还以为好兄弟都用穿的。严司走了一圈,房里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只多了鞋印,他把行李放在房间后走出来。

  「是有碰过会开、关门、锁门的啦。」撬门还真的是第一次看见,但是虞因也不觉得一般小偷会在地上弄这种黑到像是深墨的痕迹,这未免太招摇了,而且还没有偷走任何东西。

  「所以是人为的。」对方真的是冲着他来,还用这种恶劣的手法。严司瞇起眸,思考着大楼外应该有监视器死角,对方可能避过那些后直接从二楼楼梯间爬进来,因为大楼只有一楼与电梯设有监视器,所以从二楼进来之后,基本上不会被录到,可能就是这原因他前室友才没有找到小偷相关影像。

  「严大哥,你最近除了得罪阿飘,还有得罪谁吗?」原来不是只有鬼找他麻烦,还有人啊。虞因斜眼看着屋主,打从心底觉得他还真是什么都可以得罪。

  「真的要算,大概一天一夜也算不完吧。」严司沉重地拍了一下大学生,告诉他这样的事实,「反正屋里其他东西应该都没被动过,你先坐一下,我去冲个茶吧。」

  「你这样会被玖深哥骂喔。」破坏现场之类的原因。

  「好像也是……」

  严司耸耸肩,正想说要不然去杨德丞那边蹭饭时,突然听见厨房那传来细微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在动他的茶具,发出了碰撞声。

  「有人在里面吗?」虞因一把抓住身旁的伤患,警戒了起来。

  「运气不会这么好吧,还在家里遇到犯人埋伏。」尤其还是个撬门的小偷。不过他刚刚才看了一圈,的确没有人,没道理现在又冒出来啊。严司边奇怪着,边直接走进厨房,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组挂在架上的茶杯倒了几个在柜子上,不知怎么回事。

  严司边抱怨边整理似乎沾上了污渍的杯子,白色的瓷杯却突然在他碰上的那瞬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接着猛地炸开,碎片直接放射状向外喷出,当场粉碎。

  跟在后头正要踏进去的虞因也吓了一跳,接着听见大门外好像有声响,便转头快步先到前方察看状况。

  严司没去在意大学生的行动,愣愣地看着自己几根被划伤的指尖,然后又不信邪地去戳其他杯子,不过这次没爆炸了,「真是人倒霉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开水冲掉血渍,随便用卫生纸擦了擦,贴上OK绷止血后,才转身收拾碎片残骸。


  爆开来的杯子有部分碎片掉在地上,所以当然也得蹲在地上整理。

  严司擦着地面,正在想着要不要出门买杯子时,突然发现有人站在他面前,两条紫灰色又稍微肿胀的腿清晰靠近到只差没贴在他脸上,赤脚上沾了些许污渍。

  一般来说,正常人应该都会被这突然贴近的举动给吓到,不过严司第一反应却是抓住对方的脚踝。他在那瞬间摸到的是异常冰凉的僵硬感,接着手突然就落空了。

  他立即抬起头,可是什么都没看见,连腿也消失了,好像刚看见的东西只是幻觉,但是那真实的触感还留在手上,不是假的。

  严司皱起眉,看着手掌,匆匆地抹了下地板,便丢开抹布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给黎子泓。接通后在对方还没询问前,他劈头就说:「你注意一下这两天有没有找到廖学妹的尸体……别问了,我觉得我好像有什么灵感想接……」

  猛地拿开手机,手机那头传来罕见的大骂声,声音大到连将手机拿得远远的严司都可以听见对方在骂「开什么玩笑、命不想要了吗」的话语。

  「不、不要这么大声啦,总之就是这样,拜。」严司在对方再度开骂之前,连忙将手机切掉,以免又被轰一次,「真是的,明明就是小伤,何必如此激动。」他抬起手,看着又开始泛出黑血的纱布,啧啧了两声。

  好吧,是比较严重的小伤。

  「怎么了?」在门口没有看见任何东西的虞因又转了回来,正好看见严司挂掉手机。

  「没事。」严司抛着手机,霍地站起身,「走吧走吧,我们先去德丞那边,这里就交给别人处理了。」

  虞因挑起眉,「严大哥,你怪怪的。」

  「你想太多了。」

  +++++

  玖深瞪大眼看着刚刚暴吼的某检察官,整个吓傻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用这种音量讲话,而且整个很火大。不只是他,连一旁的阿柳也被吓到,正要拿工具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东西掉下去。

  「怎么了吗?」拉高了封锁线,刚刚正在和员警谈话的虞佟走进现场。

  「没事。」黎子泓重重地收起手机,闷着声音回答:「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这边太偏僻了,一般民众很难注意到。」临时被派出来的虞佟环顾着周遭,这样说道:「说真的,如果不是赖长安自己承认,应该很难找到尸体。」

  这是一处已废弃的涵洞,周围长满了约莫一人高的杂草。入口被遮住,地处偏僻的小山区。山下较有人进出的只有那小型的砂石场,平日应该不会有人到这里,刚刚玖深他们甚至还差点被蛇咬,可见一般。

  他们上午得到赖长安的自白,带着人员来这里找到了尸体。

  本来还在放假想跑掉的玖深因为人手不足,也被抓来帮忙,最近虞夏忙逃逸杀手的案件也忙到快爆炸了,局长干脆把他的双胞胎兄弟踢出来顶替劳动,反正大家都在忙,暂时补充一下人手也是没办法的事。

  昨天逮捕到赖长安后,经过一整夜的沉默,他终于在今天早上向讯问员警承认他杀死了同居女友廖雪怡,然后带着员警们到弃尸处寻找尸体。

  其实黎子泓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爽快地招出来,他们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虞因看见的,以及那些还未检验出来的血脚印与斑点。如果赖长安有心耍赖,他们也没有办法,必须等到一切检验出炉后才能处理。

  但是他承认了。

  半幽暗的涵洞中,黎子泓蹲下身,拉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很干净的现场,没有挣扎或大范围活动迹象,穿着一袭红色小洋装的女性静静躺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永远沉睡;赤裸的脚上沾有砂土,一样艳红的高跟鞋就摆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腹部上,浮肿泛黑的面孔被凿出两个大洞,只剩下完整眼珠,周围的眼皮、血肉都被挖开了,乍看之下相当可怕。

  看着这样的弃尸现场,虞佟叹了口气,想起赖长安说过衣服是特意换的,因为廖雪怡生前常常嚷说如果哪天死了,一定要穿着红色衣服。

  他认为赖长安应该知道穿红衣代表什么意思,奇怪的还不只这些,明明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但尸体却没有蛆虫,身在这种野外这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脸上还有明显外露的血肉。

  「已经通知家属,晚些会到达协助认指。」虞佟看着一旁已经烧尽的香枝,那是先到的员警点燃的,他低声地询问:「要请阿司回来协助吗?」最近已经够乱了,虽然不能动手,不过严司回来多少能帮点忙,在一旁跟着分析也会很有帮助,来暂时接替他的学弟显然和他的能力还是有差别,很多工作进展得并不是很顺利。

  「不要找他。」黎子泓看着白布,几乎是咬着牙地说:「这件事不要让他插手。」

  看黎子泓的不是很好,虞佟也没多问,反正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毕竟严司还在养伤。从自己兄弟那边,他多少也知道赖长安的事,应该是这个原因,所以对方才不想让严司碰吧。

  就在两人各自心怀不同想法时,正在周围拍照的玖深叫了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尸体是不是在动?」玖深握着相机,本来要一路照过去,却看见白布突然起伏,当场错愕地停住脚步,接着连连往后退,退到涵洞外有太阳照射的地方,「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难道他今年太岁又没安好吗?

  尸体当然不会动,何况是死了有段时间的。

  在玖深恐慌的同时,黎子泓一把掀开白布,让在场几个提心吊胆的员警都倒吸了口气。

  原本应该没什么表情的死者,面孔居然变得扭曲,挟带着强烈恶臭的黑色尸水缓缓从各个孔窍流出,眼睛、鼻子、嘴巴到耳朵全都爬满了黑色痕迹,不一会儿就招来了虫蝇在四周飞舞。

  「尸尸尸……变——」已经逃得很远的玖深,眼睛还是很利地看见了尸体变化的这一幕,然后惊恐得想逃得更远。

  「尸你个头啦!这是尸体正常变化,给我回来!」看着今日搭档组员给他落跑,虽然也被吓到但没那么严重的阿柳指着闪得很远的人,见对方还真的不打算回来,干脆把工具一丢,冲上去把人连拖带拉地拽回,「只是里面的气喷出来而已,有什么好怕!」

  「这根本不正常啊——」

  黎子泓没搭理外面吵成一团的鉴识小组,皱起眉重新盖上了白布,站起身后稍微恍神了一下,才走出已充满让人受不了的恶臭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以前严司好像在其他地方也遇过类似的事,然后那家伙居然当场把白布盖上,又拉开,又盖上,又拉开,很期待下一次的新变化,搞得那案子的检察官抱怨连连说这样很不尊重死者;而那检察官刚好是自己在校时的旧识,所以他也听过这件让人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变化都太不自然了。

  黎子泓不自觉看向一旁残余香枝,才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那些烧剩的香尾全都从中间拦腰折断,没有一枝是完好的。

  看着一旁还在工作的员警群,他想了想,拿掉那些莫名折断的香枝,另外找了个比较资深的地区员警重新拜过。

  「这里应该差不多了,等等会将尸体转移,香怎么了吗?」看着正在重新拜过的员警,附近的虞佟有点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让其他人各自去忙,黎子泓走出了涵洞、离开封锁线,坐上停在一旁的警车。

  坐在那车里的赖长安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去。

  黎子泓环着手,也没说话,车内直接陷入了一片死寂,让坐在前座的员警直感尴尬,大概是因为气氛太可怕了,前座员警在五分钟后说了声要下车透透气,便逃到车外了。

  车门关上后,赖长安终于缓缓开口。

  「她非常吵。」

  +++++

  被学校退学后,赖长安一度几乎觉得人生毁灭了。

  从小到大走在掌声之中的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当然他家人也没想过。父母知道他涉嫌杀人被退学后,气得把他轰出来,直接断绝关系,要他永远不准再踏进家门一步。

  几乎理所当然地,廖雪怡搬来和他同居,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情侣,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接着,我去当兵,她紧迫盯人,每周放假绝对会出现在军营门口,然后开始说着她计划好的未来会是非常好的未来。」

  一开始赖长安也相信自己的未来会过得很好,但退伍后开始找工作,大多数老板见他被退学,向学校打听后,马上就拒绝了他。

  或者是聘顾之后,会传出不好的风声。

  「雪怡对这种事况感到很紧张,认为那些人又开始想要害我们。」

  赖长安捂着脸,看着自己的手,「我明明有能力,书读得比别人好,环境也比别人好,为什么别人可以过得比我好,他们明明资质不如我,为什么我就非得被退学……以优等生身份毕业的应该是我,我这么努力,我比别人还要厉害,甚至比别人还要努力,甚至牺牲得比别人多……」

  「你牺牲了什么?」黎子泓打断了对方的喃喃自语,看着外面正在进行的工作。

  「我每天都努力到一、两点,连睡觉的时间都可以舍弃……」

  「虽然严司看起来很随便,便他真搞不懂的东西常会弄到天亮;实习时常常连续二、三十个小时没闭眼。」黎子泓没带什么感情,平板地叙述:「杨德丞创业时,每天也只睡一、两个小时,有时根本没睡,熬酱料、试食谱、天还没亮先到市场渔港找最好的材料。陈学长他们组团报告时,经常整群人在房里纠缠好几个晚上,还会因为各种意见大打出手。」

  「那是因为他们比较不聪明,所以才要花那么多时间,我只要一、两次就懂了,不须这样浪费时间。」赖长安低吼着,猛地转身身旁的人,非常不甘地说着:「别人应该注意的是我才对!我比他们还要优秀,但是为什么我会被忽视和排挤,不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比他们好,所以才排挤我吗?」

  「如果你是抱持着这种心态,那我想也不必再聊这些了。」因为和自己无关,黎子泓完全不想担任什么开导的角色,自己也没兴趣做这些事。他翻开手上的公文夹直接公事公办:「根据你的口述,你是因为与廖雪怡起了争执,所以才失手杀死她。」

  原本很激动的赖长安抹了把脸,逐渐平静下来,才幽幽开口:「没错,她太吵了,一直在吵,不断地对着我尖叫,我实在受不了了……只要我一出门,她应付紧跟在后,只要我一碰到其他人,她应付认为对方心怀不轨,每天都在和我争执周遭的人有多险恶,我实在受不了了,一直想着如果她不在有多好。」

  然后,他就杀了她,笔录上是这样写的。

  阖上了公文夹,黎子泓思索着。杀死廖雪怡之后,赖长安替她换上了红色衣物,趁夜将尸体运到这里弃尸,对外则宣称与对方分手且不知去向。

  周遭邻居因为很厌恶他们,所以也没有多加留意。

  就如同虞佟所说,如果赖长安没主动承认,那么应该没有人能找到尸体,说不定就在这边化成一具白骨也无人闻问。

  看起来很合理,但是却很奇怪。

  「你是严司以前的室友。」黎子泓皱起眉思考问题时,坐在一旁的赖长安径自开始说:「他应该和其他同学一样,从顶楼那天之后就对我很有意见吧。」

  「……我不确定。」其实看严司的态度,不像是有意见的样子,与其说有意见还不如说他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黎子泓也不想告诉对方这些。

  「顶楼的事和我没关系,不管他信不信,我没有想过杀人,也没想过要让他们受伤,我顶多只是想给他们一点小教训……虽然我恨他们抢走我的位置,但我会靠自己夺回来,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赖长安握了握被拷住的双手,澹然地说:「我和雪怡不一样,她想杀的人我都不想杀,因为他们明明比不过我,只能靠小手段获胜,甚至排挤我,我才不想因为这样让自己变成杀人犯,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要强。」

  黎子泓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人,「她想杀谁?」

  「阿司没跟你说吗?」赖长安顿了顿,突然露出冰冷的笑,让坐在一旁的人突然心底跟着一凉,「那时候在顶楼上的都是她的目标,包括阿司在内,这些人都是嘲笑我们的人。她一直告诉我她可以为了我除掉这些人,她能够为我主持该有的正义,让其他人受到惩罚。」


  所以她在死后第一个就找上了饮料商家,离他们最近的严司吗?

  黎子泓瞇起眼,突然了解那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我最恨的人就是阿司,如果那天真的要杀人,我一定选他;他那种态度好像在嘲笑我的努力,他根本不是什么朋友,只是一个假惺惺又恶劣的人——」

  「你又懂别人什么!」打断了对方几乎咆哮的音量,黎子泓打从心底觉得愤怒,「看不见别人优点的人,不是更恶劣吗?」

  黎子泓回吼完,也不等对方再发难,下车、甩上门,正好看见一旁紧张的员警。

  打发那名员警后,他才叹了口气。难怪那些学长都忠告不要和赖长安有牵扯。

  黎子泓摇摇头,正打算去找虞佟讨论一下状况,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就在他对面的草丛里。反射性地抬起头,他看见廖雪怡就站在那儿,血眶中的两双眼睛怨毒地瞪着他,流出黑色血液的嘴半张着,从那里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那是一种警告,亡者正在对他发出不友善的警示。

  下一秒,她消失在空气中。

  黎子泓站在原处,听见了从封锁线中传来的声音,几个人抬着尸体往上而来,被裹时袋中的尸体依旧散发着难以隔绝的腐臭。

  她已经死了,但是杀意仍在。

  +++++

  严司远远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朋友的餐厅是不是出事了?」虞因离开公寓后,知道杨德丞餐厅地址的地载着人,大老远就看见店家所在的那条路上围了很多人,警察和消防员正在维持秩序,外围还各停着一辆消防车与救护车,警笛声大得刺耳。

  他们靠近后,发现围绕的中心果然是杨德丞的餐厅,那里好像被炸弹爆过一样乱成一片,还有火烧的痕迹,几个女员工红着眼站在外边,男员工则是回答一旁警方的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严司推开包围的民众快步走上前去,但在封锁线外被拦下。

  「瓦斯爆炸,幸好不是很严重。」认识的员警一见是严司,马上快步走来将两人拉到一旁,「好像是瓦斯炉有问题没人注意到。刚刚开店时员工一开火,马上发生爆炸,还好外泄的瓦斯量不多,只受到轻伤,已经送医院了。」

  「……还有呢?」严司看着消防队员进进出出,但却夹杂着警察,他直觉不只这样。

  「店老板好像被杀伤了,消防队灭火之后才发现老板在后头的房间,但因为爆炸的震动,现场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是老板身上的伤……」员警压低声音,比划了一下:「后肩一刀、颈侧一刀。」

  虞因立刻按住自己受伤的肩,想起了那天在巷子里遭到的袭击,「那个杀饮料商的?」

  「我们都觉得很像……不过这次伤口不深,所以老板只晕了过去,幸好爆炸后发现得早,不然失血过多就危险了。」员警抬起头,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立刻将他们往旁推,「记者来了,这事暂时不会公布,希望这些记者嘴巴紧一点。」不然肯定会引起民众恐慌。

  「老板被送到哪家医院了?」

  严司向员警要地址时,虞因无意地扫了人群一眼,猛地看见那女孩就站在人群之后,惨白的脸看着他们,但手却指向人群另一端。

  虞因跟着看过去,只看见一堆不认识的人。

  「你在看什么……赵学长?」问完地址,正要叫人的严司发现虞因正看着某处,跟着望过去,却看见自己认识的人。

  「人群后方的赵骏希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随即向他们挥挥手,接着快步往这走来。」

  「真是刚好。」赵骏希到达后,还没等人开口,就笑着先说话了:「我本来想到杨学弟这儿吃个饭,结果居然听到瓦斯气爆,不知道有没有事?」

  「……受轻伤,送医院去了,我也正想过去看看状况。」严司收起记事本,正色看着对方,「赵学长一起过去吗?」

  「不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只是偷个空跑出来,你帮我看看杨学弟有没有事,晚一点我再去医院看他。」

  虞因看着这个和严司聊了起来的人,猜测对方的身份,听着双方的称词大概是严司的哪个学长吧,只是那个女孩指人干啥?

  对方离开之后,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怎么了,他后面有好兄弟吗?」看着虞因盯着学长离开的背影,严司随口问道。

  「是没有啦,只是好像有点怪怪的……杨先生受伤他还笑得出来,通常应该会很紧张吧。」虞因看了就不舒服。

  「职业病吧,赵学长习惯面带笑容。」严司看着逐渐多起来的人群和媒体,搭着虞因往一旁离开,让员警们自己去处理。

  就在两人相偕正要离开时,群众里又挤了一个人出来,还匆匆地往他们这边走。

  「严大哥。」气喘吁吁的苏彰直追了上来。

  虞因有点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对方,先开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那个,我想还上次的钱……」苏彰紧张地拿出钱包,拨弄了两下,然后被旁边的路人撞掉。

  「说过不用还了。」严司弯身捡起钱包,抛给对方,语气不算太好地开口:「还有,不要又跑来……把德丞的名片还来。」

  「咦、咦……名片……」苏彰呆了下,连忙翻找着钱包。

  「严大哥?」虞因有点疑惑地看着身旁的严司,很少见他这么不客气,因此吓了一跳。

  严司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后,看也不看直接塞到口袋里,「被围殴的同学,走吧。」

  「不好意思。」跟着前面拿出手机不知拨给谁的人,虞因打了声招呼后便快步跟上去,接着在严司放下手机后才开口:「那个……」

  话还没说完,他马上发现异状,一个箭步连忙冲上去扶人,才发现对方的脸色完全是没有血色,「严大哥,你没事吧?」

  差点摔倒的严司甩甩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一阵晕眩,「没事。」

  「我看我先载你回家好了,然后叫小聿来照顾,我再过去杨先生那边看看状况。」拉着人,虞因瞇起眼,看见对方手上的绷带整个染成了黑色,里面渗出的是黑血,他不自觉语气强硬了起来,「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如果你不回去,我就打电话找黎大哥。」

  「……我又没说不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严司觉得最近大家好像都学会威胁他的一招,就是打电话叫他前室友来。

  看样子真的不妙了。

  「那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