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记得烤肉的那一晚。

  其实那天晚上好像是月圆之夜,虽不是中秋节,难得宿舍上的天空那么干净,所以不管召集人是谁,大家都很愉快。

  难得有这种会喧闹,当然是不客气地用力玩下去。

  +++++

  猛然清醒时,严司只觉得整颗头痛到快爆炸了。

  「啧……难得早睡反而爆脑吗……」蜷起身体、按着脑袋抱怨了句,在看到时钟显示着一点十分后,他都想哀嚎了。

  打开了床头灯,瞄到手机好像有未接来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睡到没听见。

  严司拿过手机后,意外地发现都是同一人打的,大概打了四、五通,时间在十二点左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在那种时间打给自己,他想了想便直接回拨了,意外地,对方很快接通,「被围殴的同学喔?我刚刚睡死了……嗯?你人在医院?又被围了吗?」

  听着对方气急败坏地反驳,他按着头坐起身,然后在床头柜翻了一下,找到了备用的止痛药,「咦?这样喔,那我马上过去,你先在那边等等。」

  严司挂掉电话吞了止痛药后,拉着衣服去玉石盥洗一下,正要掬水泼脸清醒一下时,一抬头看见镜子,他立即挑起眉,然后搓了几下自己的脖子,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假的。

  那是个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非常明显,叫做手印的东西。

  在十点睡觉之前,严司非常确定自己脖子上没有这玩意,搓了两下也没掉下来,看来也不是莫名的染色,更别说搓下去还真有点隐隐作痛。

  他有睡死到被人狂掐还不醒的地步吗?

  严司歪着头看着镜子几秒,开始严重怀疑自己不是睡死而是被掐到昏死,不过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依目测,手印有点小,不像成年男子所为,可以排出唯一有他家钥匙的前室友的嫌疑。

  他睡到被女人掐脖子?

  这更不可能,想掐他的人以男性居多,从被围殴的同学到他前室友都还比较有嫌疑咧,女人倒是没有得罪几个。

  又看着手印几秒,决定放弃思考这种不合逻辑的事情。大概梳洗完毕后,严司翻出了件高领的衣服,便打电话叫了计程车就直接前往指定的医院。

  这种半夜时间街道上车辆很少,所以很快就到达医院。


  和寂静的街道不同,医院急诊室不断有救护车到来,以前在医院实习时严司也常常在半夜遇到啼笑皆非的送诊,很多都是酒醉路倒,所以他后来有个兴趣,就是拿相机把某些人在医院闹事的丑态拍下来,放大洗一份送给家属当纪念。

  至于家属会不会感谢他,就不干他的事了。

  唬了车资,严司很快就在急诊处看到打电话叫他来的人,还外加一个自己没见过的陌生人。

  「严大哥。」一看见自己到来,本来正按着肩膀的虞因连忙站起身,「抱歉,不过我怕打回家会被二爸扭断头……」

  「还好啦,幸好我有醒来,不然你就得找别人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大学生,严司还没好气地说:「我很认真觉得你搞不好真有传说中的体质耶,居然没事就会碰到案件,你真的不打算朝通灵之路发展吗?大哥哥我可以赞助你开店资金喔,记得分红就是。」

  「绝对不可能。」虞因白了一直要煽动他往人生另一条道路发展的某家伙,没好气地先介绍身旁的人,「这位是刚刚认识的,他叫救护车送我来医院,叫做苏彰。」

  严司打量了一下不认识的人,对方干干净净、挺斯文的,头发不染不烫、中规中矩,看起来也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戴着一副有点大的黑框眼镜,整体看来似乎也是大学生,有点腼腆地先向他打了招呼。

  「这是严司严大哥。」虞因也向对方介绍了严司,才转回来,「有够衰的,居然会突然被砍,还好只有皮肉伤,缝了几针。」

  打算从夜市回家,却被莫名的人杀伤,虞因按了按麻醉剂还没退的肩膀,根本不晓得最近又招谁惹谁,一整个莫名其妙。还好那时逛夜市正要回家的苏彰路过巷子看到自己,马上帮他止血和救护车,又陪同来到医院,算是幸运。

  「你真的很有被打的天分耶。」严司听着对方大概的描述,深深这样觉得。

  虞因马上垮下脸,「别说了,我怕大爸、二爸知道又要骂人,才拜托你过来的。」如果是自家两个大人过来,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被杀伤又不是小事,一定要做笔录之类的,幸好今天来的员警似乎是新进人员,不认识他,才赶快打电话请严司帮忙。

  不过一开始严司都没回电,他才正想说不要打给其他人看看,对方就回电了。

  「好吧,我先去看看状况。」严司想了想,看着还在附近回报的员警,「你们两个先待在这边吧。」

  就在对方转身走出去的瞬间,虞因又看见不久前才看过的影子,闪晃了一下后便急速消失,根本来不及捕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你的朋友看起来很稳重。」

  苏彰看着对方离开后,很诚恳地说道。

  「稳重……好吧,严老大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有点稳重,不过他人很好是真的啦。」直觉把「稳重」这两个字打上叉,虞因咳了一下,也不打算和刚认识的人讲太多,「是说你要不要先回去啊,都半夜一、两点了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好。」他自己是来习惯了啦,不过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在外面夜游的人,想想还是先让对方回去会比较好。

  「咦?没关系啊,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苏彰连忙摇摇手,误会成对方嫌他碍事:「既然是我送你过来的,等等一起走应该没关系吧?」

  「呃,算了,你觉得可以就没关系。」虞因看着外面和员警讲话的严司又走了进来,立刻站起身,「怎样?」

  严司笑了笑,「警察那边好像也还没查清楚状况,附近也没有人看见嫌疑人,不过他们怀疑有可能是找错人,或是附近的酒客喝醉酒。」

  「那个人身上没酒味啊。」而且谁喝醉酒会莫名其妙拿刀杀路人,虞因再怎么想都不觉得对方是喝醉酒,专程来寻仇还比较有可能,可是他没做会被寻仇的事,该不会是二爸他们那边的人吧?

  可是最近的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黑道纠纷啊?

  因为小海在倒追虞佟,一些人看在她的面子也不太敢特地来找碴,所以倒是安分许多。

  「医生那边说凶器可能是水果刀之类的,所以他们会搜索看着,这个先给你。」严司拿起手上的提袋,看着对方身上的病人服,「你的衣服被收走了吧,先穿我的回去吧。」

  「谢啦。」虞因接过袋子,感谢地拿去便换了,他还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

  幸好他的伤势不算严重,输过血后就可以滚蛋了,明天再去补口供,回家后其他人应该都睡了,被问起就借口说阿关他们邀自己去夜游,所以才会晚回家。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也放松些了。

  看着虞因离开,严司才转头回来看着另外一只,「你先回去吧,小孩子不要在医院待这么晚。自己有车吗?还是刚刚跟救护车来,机车在别的地方?我帮你叫个计程车好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苏彰连忙结结巴巴地报上地址,然后掏出钱包翻看。

  看对方紧张地摸着只有两张红色钞票的钱包,严司挑起眉,只好先拿一张千元大钞塞给他,「喏,当做赔衣服的钱,你帮阿因同学止血也沾了不少,衣服应该算报销了。」

  的确缺钱的苏彰连忙点头道谢,「衣服没多少钱啦……下次我会还给你的,啊……换个手机……」

  看对方笨手笨脚又急忙地翻出手机,严司有点好笑地报出自己的号码,「好了,快回去吧,如果警方那边有事,打我的手机就行了。」

  「好、好的。」苏彰紧张地收回手机,呼了口气,看了看虞因消失的方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就拿着自己的背包离开了。

  他前脚一走,虞因刚好后脚出来。

  「咦?他回去了吗?」虞因拉着衬衫,有点惊异地看着还在原地的严司。

  「是啊,你等等也先回去吧,我跟医生聊一下你的伤口,看看对方的攻击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真的针对你而来。」看着虞因脸上的淡淡淤痕,严司想了想,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现在我们两个真是花脸猫二人组了,喵。」

  「别笑了,我正在想不知道说骑车擂残会不会被采信。」肩膀上的可以用衣服遮住,可是脸上的不行,虞因苦恼着这个问题,虽然脸上两、三个淤青不严重,但是也不可能一天就退,明天早上九成九会被问。

  「如果是一般家庭父母可能会被唬烂过去,但是老大他们……」严司完全不抱希望地摇摇头,「不要瞧不起警方啊,擂残的淤青跟被打的又不一样。」

  「我也是这样觉得。」那只好说去夜游时有人喝多了,不小心被打到好了。虞因默默想着等等先打电话和阿关套好说词比较保险。

  「你慢慢想吧,反正到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严司说着,又赶了一次人,「快回去休息吧,记得医院交代的药要吃。」

  说到这个,虞因皱着眉,转向还勾着微笑的某法医,「严大哥,你是不是真的遇到很不干净的东西啊?」

  「咦?那不是你的专利吗?」严司露出吃惊的表情。

  虞因觉得自己的眼神快死了,「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有没有得罪人还是看到什么命案现场……」说到一半他便停了,自己认识的这群人根本是一天到晚都在看命案现场,这个问题简直是白问的!

  「我看尸体的时间大概比自己照镜子的时间还多吧。」听到那句废话,严司很诚恳地还补上一句:「有时候正在等解冻,还会边泡茶边看,无聊时还会看一下之前从家属那边拿到的大悲咒,同事也有送一些,被围殴的同学你应该比较需要……」

  「不用了,谢谢。」完全可以想象对方下一句就是要送他几本之类的,虞因直接打断,「你真的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有没有人跟,还是哪里有问题之类的?」没道理撞阿飘的人会如此自在,又不是小海。

  「没有。」严司马上回答对方。

  「奇怪了,你刚刚走过来时我看见你后面有东西跟着,而且跟下午看到的不太一样,比较清楚,轮廓好像是个女生。」奇怪的是,刚刚看见的那个形体与在小巷子里看见的不一样,比较高一点,

  难道有两个?

  「女生?」回头看了一下,当然什么也没看见的严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笑着问道:「是圆是扁?搞不好是我最近的客人,有没有看清楚样子?」

  「没看到脸啦,就只是个轮廓,大概这么高。」虞因比划了一下高度,约莫一百六十多公分,比严司矮了些,「而且贴在你后面,离你超近的。」

  「真惊讶,没想到会有东西黏在后面,根据你的经验,要用哪种清洁剂才洗得掉?」

  有那么一瞬间,虞因觉得自己差点翻脸,然后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不用多事,毕竟这家伙开不干净的车开很久也从没发生意外,所以有个阿飘黏在背后说不定也不算什么,他真是多心了。「反正你自己小心一点啦,我总觉得怪怪的。」

  「好啦好啦,我会注意。」推了推还不太放心的人,严司笑嘻嘻地告诉他,「反正真的不行就找那个小海小辣妹嘛。」因为常聊天,所以他多少直到对方是块超级铁板的事。

  虞因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再和对方扯下去,「算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先谢谢了。」

  「早点睡觉嘿。」挥着手,确定对方走出医院大门后,严司才放下手呼了口气。

  接着他抬起了缠有绷带那只手,才刚换过药的白色绷带已经渗出点点红色斑纹,但是在红色当中又掺杂了一些黑色血斑。

  严司完全没有该有的痛觉。

  「原来撞鬼有个好处是免麻药啊!」

  他懂了!

  +++++

  虞因离开医院时大概是两点多。

  看了一下手表,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医院,才叹口气走向计程车乘车处。

  虞因才刚踏出一步,左肩猛地又被人一拍,他几乎下意识地马上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黑暗中亮着灯光的医院依旧矗立在原处,急诊室再度迎进了一辆救护车。

  按着左肩,虞因连忙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什么,于是快步跑去搭计程车。虽然是深夜,但也还有三、四辆排班的车辆,其中一辆见他跑过立刻按下车窗,「少年耶,坐车吗?」

  虞因还没开口,便看见这辆车的后座坐着一个女孩,脸色苍白地从车内看着他,他连忙退后两步,猛一转头就看见那几辆车的车窗全都折射了相同的影子,无机的灰白色眼睛全都望向他。

  虽然看过很多种,但还是被吓了一大跳,虞因连忙朝死寂摇摇头,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一退,左肩又被重重一拍,这次对方完全不客气,还有点痛。

  回头,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对方像是存心耍他般,只有肩膀还留有余痛。

  他揉着肩膀,正想问对方要干什么,一收回手,就看见手指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却不知是从哪儿染上的,严司借他的衬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发怔的同时,突然响起一阵音乐,虞因立刻回过神,拿起来看,是小聿发了简讯给他。

  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刚醒,反正就是在问他啥时回家。虞因想了想,就如刚刚自己想的先回了个时间过去,就在和阿关他们夜游,会晚点到等等。

  这样一来一往,怪异感也差不多淡了。

  掏了卫生纸把血迹擦掉,再靠近计程车时已经没有刚刚那个女孩的影子,刚才的司机按摇下车窗再次招呼。

  这次虞因没多考虑,直接进车报地址,然后整个人瘫在后座上。

  「少年耶,你刚刚是尿急吗?」小黄运将将车子滑出车道,稍微调低了广播的音量,聊起天来,「看你跳来跳去的,怎么没先回医院放一下?」

  「没啦,突然想到有东西,想想就算了。」虞因这时才感觉到疲劳,呼了口气,在计程车停红灯时不经意地向外看,然后愣住了。

  那个女孩就站在有些距离的对面人行道上,黑暗中白色的脸特别清楚。

  还没反应过来,计程车又开始慢慢驶动,随着车子离去,站在原地的女孩只是缓慢地移动脸部,看着他们离开。

  看样子似乎不会再跟上来吧……

  紧握着拳,正想松口气的虞因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计程车再次停下时,那女孩已经站在分隔岛上,灰白色眼睛依旧看着后座的虞因,慢慢地抬起右手,指着相反方向。


  「现在不行。」虞因摇摇头,发现自己冒出冷汗。

  「咦?少年耶你说啥?」司机从后照镜看着后座的人,有点奇怪地询问。

  「没事。」

  但是在计程车第三度停下时,女孩已站在车窗边,手依然指着反方向。

  不知道对方在坚持什么,但依照经验来看,应该是想要找他帮忙……最近新闻好像没有年轻女孩的命案啊?难道又是冤案?

  不过,这个是从某法医那边来的,按照常理推断,大概是某法医的客人,可是一直要他回头去哪里啊?虞因今晚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去进行什么灵异探索,如果是严司的客人,那明天找个时间过去问他,说不定可以知道对方身分,这也要帮忙或许比较好棒。想了想,他便从包包里找出之前方苡薰他们给自己的奇怪护身符戴好。

  挂上后,接下来几个红绿灯果真都没再看见那个东西了。

  松了口气,大约又过了一段时间,计程车停在住家附近的巷子里。付钱下车后,虞因直直走到家门后才回过头。

  站在门口,他望过去,在黑色道路那端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白色的脸已经看不清楚,对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过了几秒,慢慢退回黑暗之中。

  看着远方的黑色,虞因摇摇头,转回自己家里。

  总之,过两天再去帮忙就行了。

  现在自己还缺人帮忙呢。

  +++++

  严司回到家时大概已是半夜四点多。

  和急诊那边的医生聊过又看了伤口相片后,他就一直有点介意。

  那不是什么突发的杀伤,那伤口非常俐落,据虞因的说法与伤口照片的推测,那把刀其实本来会插在虞因的后颈上,是不折不扣想要他命的狠毒杀手。

  这让严司一瞬间想起了那天饮料商的案子。

  会是同一个吗?

  但是那个饮料批发商的死者和虞因并没有关联,虞家也没有人认识对方,为什么会挑虞因下手?如果是不同人,那未免也太刚好了,最近的人都喜欢选脖子砍?

  付了计程车钱后,因为感觉疲累,他拖着脚步和大楼警卫打过招呼,缓慢地走回自己的住所。

  刚刚在看诊单时,严司也顺便请护士帮自己换了纱布,结果发现手上原本应该处理干净的伤口整个化脓发炎,不知为何竟恶化了,害他被医生压着洗伤口,还严重警告不要碰到脏污,因而浪费了不少时间。

  严司甩着一声开给自己的退烧药和消炎药,摸出新配的钥匙。电梯门打开后,他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开门直接回家,但一踏出电梯,便停下了脚步。

  他家的门是敞开着的,虽然不显眼,但看得出来已被打开了一条缝。

  没有去碰门把,他注意到门锁又有被撬过的痕迹,和前一天如出一撤,不同的是对方这次成功了。推开门、开了灯,已做好可能被洗劫一空心理准备的严司,看见的却是与出门前一样整洁的家,摆设一点都没有被移位,好像完全没人造访--

  只有门口地板出现了一枚黑色鞋印。

  就像他正要踏进门的动作,脚印就停在玄关处,但,那并不是他的。

  看着奇怪的鞋印,严司想了想,越过多出来的痕迹走进房里,几个房间、浴室都走了一遍,没有任何变动,完全没有曾遭到入侵的痕迹,只有留在玄关的那个印子。

  这是挑衅。

  盯着地板上的印子,折腾了整晚的严司感到不快。先别说房子被陌生人入侵的不爽,还这么刻意留了个黑鞋印,仿佛在告诉他这道门拦不住对方,对方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关上门,没被撬坏的门锁还可以上锁,他随手推了个小柜子抵在门边便走进浴室。

  看着镜子里皱紧眉的自己,严司呼了口气,「真是的,人生应该轻松点才对。」然后冲着自己笑了笑,脱掉衣服看着依然在脖子上的指印,他打开洗手槽的水龙头。

  和平常不同的红色液体直接流出。

  见状,他立刻关上水,摸了残余的红水,先用指头搓了两下后又嗅了嗅,接着拿下水龙头的水阀,在里面抠了几下挖出个已经半溶解的红色小锭。

  这次再打开水龙头,水已恢复本来透明清澈的样子。

  想了想,严司转身扭莲蓬头和浴缸的水阀,也都出现一样的东西。

  抽了卫生纸包好这些东西,不打算冲洗的严司抽了毛巾,随便扭水擦拭和盥洗,换了干净衣服就打开浴室门。

  看来对方真的是故意挑衅,这已不是一般小偷了,难道他曾得罪什么人吗?

  当他正发呆时,丢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诡谲低迷的空气,也让正在思考的严司回过神来。

  打开手机,是完全陌生的号码。

  严司有点疑惑,不过还是接起电话,然后坐进沙发里,「我是严司,哪位?」

  手机另一端有几秒完全没声音,只隐约传来呼吸声。

  「你知不知道半夜打骚扰电话吵人睡眠很缺德,缺德的程度会让你在天亮后衰一整天,诅咒喔。」严司冷笑着说完后,正想按掉手机,突然听见对方传来声音--

  「……呵。」

  「你哪位?」听声音好像是个男的,严司挑起眉。

  通话就到此为止,回答严司的是切断通话的声响,以及无机的电子声。

  莫名其妙。

  按掉了了手机,严司觉得今晚发生超多事情,整个人突然开始犯困。

  再度看了眼地上的鞋印,他耸耸肩,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了,看来应该暂时不会有事。这样想着,他丢开手机,往房间钻去了。

  反正不管是电话还是鞋印,都等他清醒之后再说吧。

  +++++

  严司的睡眠时间比他自己预估的还要短暂。

  第二天清早,警卫的电话声就硬生生把他吵醒了,他一肚子火,发现转醒时才刚八点。

  捂着爆痛的脑袋接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有访客,请警卫让对方上来时,严司换了件高领的衣服以免吓到人,顺便也把他挡住门的小柜子踢到那个鞋印上压着。

  几分钟后,访客就站在他家里了。

  站在门边脱鞋子的青年,正好就是昨天他和黎子泓聊到的朋友,这时间应该还躲在被窝才对,不然就是开车又跑去哪个渔港市场采购食材之类的。

  一大早出现在这边让他小小惊讶了一下。

  提着早餐过来的杨德丞上下看了看明显没有睡饱的朋友,皱起眉,「你在医院待到天亮才回来吗?眼睛都是血丝。」

  严司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他去医院的事应该只有他知、被围殴的同学知吧。

  「……急诊室的医生是赵学长实习生的朋友,听过他朋友说赵学长提起你的事,他看到名字之后打电话给实习生,实习生又打电话给赵学长,学长又打给我,以为你又怎么了。」

  「真是错综复杂的经过。」严司还有点头晕脑胀,随便地点了点头后就先去帮自己泡个茶醒脑,「所以我说认识太多人也不是好事,一有事情天下知。」

  「少来,你不是又受伤了吧?听说你有在那边包扎。」杨德丞帮忙拆着早餐盒,拿了汤走进厨房。

  「没有,昨天有个朋友受伤,我去看看状况,不是我受伤。」严司看着餐桌上的早餐,很不客气地拿了新鲜三明治就咬,「也顺便换个绷带。」

  没听见对方回答,反而听到厨房传来奇怪的声音,他疑惑地走过去,正好看见杨德丞拿了东西在刷他的瓦斯炉。

  看见屋主站在厨房门口,卷起袖子清理的杨德丞开口说:「阿司,你是不是热东西时塑胶掉下去啊,融在瓦斯孔上,这样很危险喔,如果堵住瓦斯燃烧不完全,你会瓦斯中毒。」把上面的残胶弄干净后,本来要热汤反而看见残胶的客人这才扭开了瓦斯炉,看着火焰正常跳动后放上锅子,「当法医要更注意这些事情啊,难道你没接过瓦斯中毒的吗?」

  「……大概是手痛煮东西时没注意到吧。」严司吞掉最后一口三明治,盯着瓦斯炉若有所思地回答。

  「你不是都雇我帮你送三餐了,还自己煮?我看多做点给你预备着微波吧,真危险。」杨德丞摇摇头,将手洗干净后才端着汤走过来,「自己一个人住要多注意这种小细节,还好我在餐厅工作时都习惯先看看瓦斯和炉子。」之前在摆摊时曾出过小意外,所以他还满注意这些事情。

  「是是,感谢杨大厨师。」严司直接膜拜了一下对方,跟着晃了过去,「对了,反正都出来了,你可不可以顺便载我去一个地方?」

  「……老兄,我不是出来当观光司机耶,我请人在台中港替我留了鱼,等等还要冲过去拿耶。」带早餐来的杨德丞看着某个还给他得寸进尺的家伙,只差没再一巴掌拍过去。

  「我想去长安学长他家。」严司高高兴兴地捞着很有料的浓汤,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地,「昨天请人帮我查了一下,找到地址,不知道还有没有住在那边就是了。」

  杨德丞顿了顿,皱起眉,「虽然我和他没那么多问题,但我也不想再和他照面。」

  他们都是在医学院认识的。

  杨德丞的学业并不顺利,就如严司和黎子泓知道的,转做餐饮业后,已经和很多同学失去联系,现在有往来的大多是在中部这边的医院,大家知道他开餐厅后经常来捧场,甚至带了很多医院同事一起来,也是帮助他业绩快速成长的原因之一。

  不过就算是提早离开学校的杨德丞,也因为很多事对那位学长没什么好感。

  「哎呦,你想让我自己拖着爪子另外找时间单独去找他吗?」严司举起受伤的手,笑笑地看着从以前就很照顾其他同学的好友。

  「赖长安跟我一样没毕业,但不代表他和我一样能够找到自己坚持的事,从还在学校那时就是这样了,他找你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杨德丞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和你走一趟好了,你那只爪子包成那样不能开车,搭计程车又麻烦。」那张脸上面还贴了好几块药布,多半也会被计程车司机侧目吧。

  「放心啦,真的要开还是可以,爪子前面没伤到啊,搭在方向盘上还不成问题,不过还是谢啦。」严司挥着手,很认真地回答。

  杨德丞没好气地瞟了根本不懂客气的友人一眼,决定换话题才不会让自己先吐血,「对了,天气这么热你干嘛还穿高领,神经坏掉喔。」他从刚进门就有点介意了,虽说是短袖,但这种天气穿高领根本不对吧。

  「就突然想穿,看看可不可以把脖子束细一点。」严司也很随便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叼着早餐,拿出手机先传简讯给听说很忙的某人,免得对方一大清早杀来他家还扑了空。

  「我看你是想不开要长一圈疹子了。」没好气地骂着,颇习惯对方从学生时代就这种不正经态度的杨德丞,在回话上自然也不会多客气。

  「别在意、别在意,这就是个人特色啊。」

  「特你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