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青衫梦仓中鼠>第50章 返京

  那念头让他莫名振奋,他死了多好!死了,就不会想着别人,死了,就不会想着别人还缠着他,杨珏想着低低笑开,手抚上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阿珏”,张睿挂着泪轻轻摇头,无助的可怜

  杂乱的声响从外传来,热闹的不太平,杨珏深深看了身下人一眼,或许他真是命不该绝

  杨珏起身,穿上衣甲,长期军旅生活,让他反应很快,当他要走出营帐时,仿佛只是一瞬

  “阿珏”

  他下意识回头,张睿软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白/浊,见他回头,弯了弯嘴角,声音沙哑,他说,“保重”

  冷箭嗖嗖地射进来,以前总觉得营帐挺小,如今方知空荡荡的可怕,张睿撑起身,想了想不知该去哪儿,脑中寻思,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寻思未果,一支箭倏地朝他射来,直导胸口,他避无可避,闭上眼,竟觉得有些好玩,也不知自己这算不算为国捐躯

  真奇怪,张睿凝了凝眉,一点都不痛哈

  “睿”

  喂,他怎么听到了曾穰的声音,张睿猛地睁眼,只见曾穰撑在床边,胸上的花越开越艳,他吓得忙用手去捂,曾穰却笑了,笑得他想抽他

  他说:“小睿,这次我说快马加鞭,你还说鞭长莫及好不好?”

  张睿气得都哭了,小屁孩儿,比他小恁多,‘小睿’也是他叫的!

  “有人吗?来人,来人啊!军医!军医……”

  他喊得声嘶力竭,眼泪横流,跟傻子一样,结果外面没一会儿就太平了,顺带被一身血的杨大将军告知,那箭射偏了,过个十天半个月,曾穰他又能活蹦乱跳。张睿觉得他眼泪白流了,真的

  那晚外面的不太平,因了兵败的胡人,不甘心,落水狗一样地龇牙。至于床上的不太平,杨珏没说,他也没问,哼,杨珏能说什么?是说就是想他死,还是酒醉所致?毕竟他醉酒时,可没想过把手环在杨大将军脖颈上玩

  张睿还没想好,等曾穰好了,怎么抽他,皇帝召他回去的诏书就送了进来。这些时日,杨珏不知怎么把自己搞得欲/火焚身,又拉着他泄了几次欲

  启程那日,张睿走到马车前,正欲上车,却被杨珏挡住去路

  “簪子望带了”

  “哦”

  “记仇?”

  “没有”

  杨珏居高临下,将簪子插到他发上,“一会儿,把那件袍子带上,暖和,簪子防身,不要取下来”

  张睿不耐道,“你怎么跟我爹一样!”

  杨珏听了,垂首附在他耳边,面无表情,“你要在床上也能这样叫就好,我呀最喜欢你没羞没臊的下流样儿”

  “你!”张睿举手要打,狠咬了下唇又放下,绕开他进了马车,扯下那簪子,甩向车壁,入木三分

  杨珏掀开车帘时,他正使了劲得拔镶在木头里的簪子,见是他,怒目相对,一字一顿道,“下流胚!”

  他虽是怒容,却有几分真,杨珏展颜一笑,握住他的手拔下簪子,其声温文,“保重”

  他复把簪子给他戴上,马车转动,就此别过

  张睿到京时,已是正月中旬,恰过上元佳节,百官休沐

  回到住所,火炉上正温着清粥小菜,只是没见施豵影子。张睿在北疆数月,虽没饿着,吃的却多是干饼子,咸菜都是奢侈,哪还来得清粥。见炉上的食物,阔别已久,好像还不是自己的,端起来吃的格外香

  张睿吃饱仰躺在床上,思考施豵回来,该怎么给他解释饭菜没了。可等来等去,直到夜深,施豵都没回来,更难过的是,他在收拾案上笔墨时,在砚台下发现一张纸条,上书仨字,‘我走了’,简单、爽利

  现在要是有人对张睿说,施豵是什么山什么洞的狐仙鬼魅,他是一点都不怀疑。首先查无此人,其次来得蹊跷,重要的是还会卜卦,张睿觉得施豵诚心的,丫的,算准了他的归期。张睿想他上辈子一定对施豵有天大的恩德,下次再碰到那厮,一定要加倍使唤他,哼

  回京后上朝,皇帝非但没质疑他因私废公,还赏了他块砚台,这对张睿来说实在惊喜

  那砚是端石做的,雕着海棠,骨子里浸着潇洒,艳丽中藏着墨香,张睿虽有感海棠艳名太过,砚却是好砚,况龙恩浩荡,他该常乐

  下了朝,张睿在路上,尚未想清楚是该把那端砚供起来好,还是每天三炷香地供起来好,就被柳安招呼了去

  柳安其人吧,对人都挺客套,唯独对他直白,张睿想他大概不在六道中

  “这砚台,我前儿也得了块,不过那雕得是青松,用的是歙石”,柳安瞧瞧砚台,瞧瞧他,满眼笑意

  端砚、歙砚同属三大名砚,实为伯仲之间耳,因北冥院长素爱歙砚,当世文人多以此为最,张睿想到此,掩唇一笑,“砚上的青松与梓言很配”

  张睿笑盈盈望他,手下扯着衣料,他那样的人,配青松当真滑稽

  “子轩这衣上的鸂鶒,看着是越发呆萌了”,柳安说着,手指在他的小鸂鶒上流连

  那手白皙,修长,多事得跟柳安人一样,张睿退开一步,笑言,“梓言的云雁真是……”

  见他脸色不好,张睿莞尔,“真是越看越像仙鹤了”

  “翰林院无事?”柳安冷声问

  张睿嘿嘿一笑,漏出两排牙齿,脆生生道,“无事”

  “我见与你相好的几位同僚都回翰林院了,你也赶紧去吧”

  如此,张睿还未损他损尽兴,就被脸色黑惨的柳安不怎么顾及情面地撵走了

  虽然张睿嘴上讨了便宜,可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悒郁得像心上压了块石头。

  他想柳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吧他像根刺,扎在心窝里,让你疼得抓心挠肺,等难受得想拔掉他时,他忽地又变成一湾水,不但抚平了伤口,还帮你清清尘埃,可等你感动得稀里哗啦,要珍视他时,他娘的又变成了一根刺!

  除却这件不快,张睿回来的日子过得挺顺心,写写分内的东西,和亦舒、灵毓打闹玩笑,果然文人和文人更易相谈甚欢

  “睿睿,这规格,边角都帮你弄好了”

  “嗯”,张睿放下,乐滋滋地接过,“我就知道亦舒最好”

  近来杜瑾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弄了一堆往年的科举试题,翰林院的人一人一份,还有模有样发了模板,要求按着模板把答案做好,以他那说法,等弄好了,印制成册,定能惠泽后人,百世不朽

  林亦舒显然喜欢张睿的反应,补充道,“枝蔓我都弄好了,你把你想好的文章补进去,就没事了”

  “嗯嗯”,张睿忙点头

  “明日休沐,我想回老家,下班陪我买点东西哈”,亦舒笑着激动得做出‘来,抱一个’的姿势,好像他答应了似的

  或许张睿平素行事,总透着‘不靠谱’仨字,亦舒灵毓本能多对他照顾些。亦舒一是觉得张睿小,二是确实欣赏他的才气,照顾得更甚,这些张睿清楚,所以亦舒邀他出去,他几乎不拒绝,这次亦然

  两人到了芳馨斋,这是他们常去的点心铺

  “睿睿,我是多拿些桂花糕好,还是马蹄糕好?”亦舒歪头瞧着面前的糕饼,犹似自语,“祖父他喜欢吃马蹄糕,可上次我带了些桂花糕,他也很喜欢吃”

  “都多拿一些呗,反正咱们穷惯了,也不差这点钱”,张睿笑他,眼睛却有些热,他竟有点想家

  张睿真不知该怎样形容亦舒,精明时吧比白珩还狐狸,可偏偏这狐狸恋家,护短,对他画了圈的人,好的不得了

  送走亦舒,张睿原想到郊外溜达,感受一下‘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早春景像,不想竟碰到同窗挚友

  那人一身直裰,衣袂翩翩,若不是气质愈加出尘,张睿肯定以为两人还在同窗

  两人相见,具感慨万千,相约吃酒,酒到酣时,彬惠举杯望着他笑,哼了一阙歌

  那歌张睿曾经很喜欢,他想彬惠一定是想问他,知不知道这首歌

  他微笑,“早听过了”

  “我知道”,彬惠饮下酒,“之前你给我唱的”

  张睿哈哈大笑,将那歌又唱了遍,“来,重温旧梦,今日只想与你把酒话同窗”

  他的话一如当年,逗得彬惠捂着肚子乐。张睿有时觉得自己挺凉薄,交情再好的朋友,一分开,就没然后。像彬惠,未来淇奥前,书院里两人形影不离,连上茅房都一块,一度戏称对方为‘尿友’,可见不到,就好似和自己没了关系,这么多年,竟没主动联系

  两人谈了很多话,从冷得见鬼的早春说到各自安好,可最深刻的还是那句,‘我知道,之前你给我唱的’

  原来,他微不足道的过往,已经有人帮他记住

  喝酒的时候他没哭,分别的时候也没有,可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一个人,哭得涕泗横流,慌得拿衣袖擦,幸好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