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听到阿笙这样说话, 壹竽的第一反应就是笑了一下。等意识到妹妹的语气与神态不对劲时，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卓舒清要是不在乎, 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对着宋乔开炮。要是不在乎, 那位大名鼎鼎的霍普博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是不在乎, 何至于那样乖乖地跟着家里人回去。
可眼下并不是康壹竽能够将卓舒清所做的事情说出口的时候, 她的语调不变, 但仔细听上去有种在刻意掩饰内心的试探，说道：“是卓总把你送来医院的。”
卓舒清吗？
赵壹笙皱眉, 随后眉头舒展开，笑了笑，撇嘴说道：“我还以为是宋乔呢。”
康壹竽叹气, 道：“不是。是卓总及时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又联系了医院，否则你这次的情况很难说。”
卓舒清给她做的人工呼吸？她那么冷静又自持一女的, 会给她做人工呼吸？是洁癖犯了？还是不想宋乔和自己过于亲近？
自己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孪生姐姐, 赵壹笙没有任何伪装情绪的意思, 她垂首呢喃着, 眉头也蹙着。
过了好一会, 赵壹笙神色郁郁地抬眸, 又问：“那她人呢？”
她说着，目光在姐姐的身后以及病房外面四处寻找着，待确认周遭真的只有姐姐一人，病房外面也没有熟悉的身影时, 她收回视线, 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被子上，低声, “她没在。”
妹妹充满希冀的目光是康壹竽很少会见到的，因为生病，她的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这种苍白将浅色眼眸中的光亮衬得那样动人。
看着妹妹，康壹竽握住她落在被子上的手，斟酌着轻声道：“阿笙，你和卓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箬和她讲了她刚到卓总就要走的事情，以卓总的个性来讲，这种能够在赵壹笙面前刷好感度的事情，她不可能会放过。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一走了之。而阿笙这个态度，显然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听到姐姐这样问，赵壹笙轻笑，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过了好一会，她这才抬眸，看向姐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道：“你知道周易吧。”
周易？康壹竽眉头一皱，不明白她和卓舒清之间的事情怎么就牵扯到周易了。
“其实我不只打算让周易帮我做欧洲这边的教育方向引荐。”赵壹笙的嗓子不是很舒服，她压着嗓子，道，“我和她又签了一份合同。”
将床边的水递给妹妹，康壹竽不让赵壹笙接过水杯，而是手把手地喂着她，盯着她喝了两口水后，这才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讲。
“高科最近在做拆分，估计已经完成了。海外公司会正式从C国高科无限拆出来，成为高科在A国的全资子公司。”面对姐姐，赵壹笙几乎是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海外公司我是打算独立上市的，但目前海外公司的盈利我不是很满意，于是我就想着再找咨询公司。经过几轮竞标，不，实际上是我早就打算好的，我留下了梅肯兹。”
“周易最先知道我要做什么，给我们提供了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我们董事会几次讨论后，觉得她的方案可实施性强，能落地，于是，我和她签了合同。”赵壹笙说道。
“留下了梅肯兹的意思是，你在让梅肯兹的两个办公室争夺你的这份合同吗？”康壹竽抬了抬眸，“你做到了什么程度？”
“也就是在已经确定了会是周易所在的新加坡办公室拿到这份合同的同时，让卓总所在的邺城办公室将初步方案递了上来。”赵壹笙的表情毫无反思的意思，很是平静，“我不可能不看卓总这边的方案的。”
康家姐妹两个都是做金融相关的，又都是在职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的人，对于赵壹笙这样的行径，康壹竽虽然觉得不妥，但总的来说也是无可厚非。
壹竽的眼睛里敛着神色，赵壹笙看不清她在想什么，便也不再细想，她舔了舔唇，不再言语。
“卓总什么时候知道你签了新加坡办公室的？”康壹竽抿唇想了想，似乎明白了阿笙为什么提及周易。
“估计也就最近。”赵壹笙的笑容有些难看，她咬了咬嘴唇内侧，继续说，“我出国前开的那个会议，当场我就没给邺城办公室好脸，卓总那么精明一人，不可能猜不到里面有猫腻。”
“你是故意的。”康壹竽正色，凝眸下了结论。
赵壹笙没有说话，转而是继续看着自己瘦削的手背。
见妹妹这样，康壹竽也没有说话，她从床头拧开一瓶水，大口地喝了几口，其中有些水滴落下来还流到了下巴。她毫不在意自己形象地抹了抹，歪头继续追问：“为什么要步步紧逼卓总？”
步步紧逼的是她吗？
似乎被噎住，赵壹笙脾气有些上来，她坐直身，看向姐姐，愤愤然说道：“她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她怎么敢的？真以为和我睡了几次，就能融入我的生活？不光如此，她还贸贸然地介入我的工作，没有我的允许，擅自去碰我的项目，让卓家给softball施压，为的就是逼你现身。姐，你该明白的，她这种做法，我不反击那才不是我。”
到底是提到了她的身上。康壹竽心底叹息一声，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赵壹笙。
此刻的赵壹笙表情满是IB人的桀骜，她从小就是被宠爱着长大的，不管是练体育还是后来学文化课都是第一梯队的人选，虽然她们的家庭并不能给她太多的助力，但是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方法磨平了这点差距。因为事业上的顺遂，加上IB这个行业本身就畸形病态的竞争力，赵壹笙的个性早已经被打磨成了自负锋利、伤人伤己的类型，眼下，哪怕她回国创业，看似慵懒了一些，可实际上骨子里那股金融人的劲儿还是消散不去。
康壹竽没说话，她面无表情地觑着妹妹。
赵壹笙很清楚，这是阿竽生气的前兆。她皱了皱眉，很是不解：“姐，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一直在帮卓总讲话？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找你了？”看到姐姐没有立刻反驳，赵壹笙马上激动了起来，她坐起身，不管自己的置留针是刚刚才新扎上的，作势就要下床，“她怎么敢去找你的？”
看到赵壹笙忽地激动的样子，康壹竽站起身，一手不容反驳地将她按在床上，随即居高临下地睨着妹妹，目光中充满了眼下赵壹笙看不懂的复杂，过了会，她这才柔声说道：“你误会卓总了。”
误会？
赵壹笙明显并不相信。
“是我去找的卓总。”康壹竽舔了舔唇，知道如果不告诉阿笙事情的真相，她的这个驴脾气就会一直钻牛角尖，索性和盘托出，说道，“应该是你从西雅图离开后没多久，我约了卓总见面。”
“你约她？她做了什么？”赵壹笙下意识觉得一定是卓舒清做了什么坏事被姐姐发现了，可看这个样子或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将她的神情收入眼里，康壹竽按住妹妹，不让她继续发散思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觉得卓总是要害我呢？”
“要不然她去找你是为什么？”赵壹笙自嘲地笑了起来，“HCBC家大业大的，她盯上你不就是为了牵制我？等到钳制我成功，她站稳后，自然会甩开你我。难道你真以为我能有那么大魅力，让卓舒清这种世家小姐不惜除了用自己做赌注以外，还要拿未来陪我玩？”
“你就没想过她真的喜欢你吗？”康壹竽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怎么会是这样的个性，“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否认她对你的好，也就是说你从根本上就在否认她喜欢你。为什么？”
“她凭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抬手拨开姐姐按在自己肩膀的手，赵壹笙再度坐起身，直视着康壹竽。
双胞胎姐妹最大的差别就在这双眼睛，赵壹笙沉眸的一瞬哪怕是亲生姐姐，壹竽还是有一瞬间没有接住她的眼神。她的躲闪也就一瞬，转而和她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过了会，还是壹竽退让。她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正色道：“卓总查到了我和阿箬的关系。”
“What？”听到这个，哪怕刚刚还和姐姐针锋相对，可现在赵壹笙也浑然顾不得了，她立刻警戒起来。
“不用紧张，她不会往外说什么。反而，她帮我抹了一些事情，即便是日后我和阿箬公开，也不会存在任何法律问题。”康壹竽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大可以拿这件事情要挟我加入HCBC，从而‘钳制’你，但她没有这样做。”
“阿笙，她很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的确，一开始她有打算利用我的意图，但你要明白，卓家那样大的家族，即便是想着利用完我就扔，她这一步走的阻力也不会小。”摸着妹妹的发丝，康壹竽柔声道，“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让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她喜欢，但我认为，卓总她是真的喜欢你。”
“你这次晕倒，进行急救措施的是她，送你来医院的是她，给你找到霍普医生的也是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姐姐的角度，卓总这个女朋友已经做得很好了。”康壹竽的手机响起来，她起身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瞥了眼床上的妹妹，神情有些复杂，过了一会，才淡淡道，“阿笙，喜欢就是毫无道理的，如果一味地否认，不仅是不尊重对方，更是不尊重自己。”
这是康壹竽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话说完壹竽就去外面接电话了，留下赵壹笙一个人。
赵壹笙绷直的脊背猛地卸力，塌了下去，她的嘴唇抿着，头也低垂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仔细听去，她呢喃着：“凭什么。”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宽大的小碎花病号服将她瘦削的身躯笼罩着，空旷的病房内，她孤身一人静坐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