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晕了过去,耳边隐隐地传来了封琰急切的呼唤声,可他的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丝毫都喘不上气来。

  随着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他的耳边越来越安静,身子也越来越沉重,像是在水中不断沉没,渐渐麻木起来。

  浑浑噩噩中,他感觉唇上微暖,像是碰到了什么,只不过身体已经没什么知觉,这点淡薄的暖意更像是错觉。

  直到一声巨响之后,微冷的空气猛地从他口鼻呛入肺中。

  聂思远胸口钝痛,逐渐从冰冷和麻木中恢复过来,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依稀看见两点烛光亮起,紧接着便传来了机关打开的声音,有人扛着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外面。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聂思远又是一阵咳嗽,却带来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封琰?”

  聂思远挣扎地爬起来,擦了擦满脸狼狈,这才发现对方脸色苍白地坐在身边,正剧烈地喘着粗气。

  “......醒了?”

  少年不知何时摘了面具,嘴唇已全无血色,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那副邀功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我带你出来了!”

  聂思远看着他掉落在身旁的惊煞,还有藏在袖中颤抖不止的手臂,皱了皱眉:“你强行破开了门?”

  封琰咧嘴苦笑:“破不开,只是劈开一道缝隙就废了不少力气。”

  岂止是废了不少力气,聂思远深知那门材料特殊,封琰定然消耗了不少内力,甚至还可能受了内伤。

  就算这样封琰还记着之前的赌约:“你是不是该叫我夫君了?”

  聂思远抿了抿唇,哼了一声:“我还没跟你算之前的账呢。”

  如果不是这人胡闹,怎么会耽搁时间,说起来也是他自作自受。

  只不过这话聂思远却不敢说出来,谁知道狗东西受了刺激后能做出什么事情。

  想到之前失去意识的时唇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温软,他心里更是别扭。

  “你是不是......”

  聂思远欲言又止,封琰却不依不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管怎么说我都带你出来了,大公子准备什么时候叫人?”

  其实对于此事,两人并没有明确提过,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一上来,聂思远也不想就此认输。

  他拢了拢袖子,看着四周,冷冷地哼了一声。

  “咱们现在还困在下面,没到最后,说不好是谁带谁出去。”

  封琰有些失落,心里却暗暗将此事记下,越发的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两人发现他们正身处天坑周围的峭壁之上,一座高塔赫然屹立在眼前,而天坑底部竟然还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地宫。

  天坑像是个巨大的碗,他们和石屋便出于碗壁之中,那塔极高,在他们这位置上也看不见顶端。

  封琰看着眼前辉煌震撼的金色宫城,最上面挂着“明宫”两个字,不禁发出惊叹:“明宫不夜城,我还当是江湖中的称赞,没想到下面竟然还真有一座宫殿。”

  聂思远眼里也满是赞叹,这地方就连他之前都没来过。

  “地上是不夜城,地下则是明宫,如此财力物力,根本就是富可敌国。”

  不过这种阴阳城本应该是极为隐秘的事情,百里河怎么就这样暴露给了他和封琰?

  刚刚的石屋虽然凶险,但其实也是因为他们磨蹭了太久,对方并没有布下狠绝的杀招,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灭口的意思。

  “有点意思。”

  聂思远摸了摸下巴,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想要看看这百里河到底想要做点什么。

  只不过这人性子恶劣,先后用兔子和刺绣来逗他,说不好还安排了什么鬼东西等在前面。

  两个人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也不敢耽搁太久,顺着山崖上的绳索慢慢滑落到明宫之外。

  刚刚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鬼斧神工,极为震撼,当来到近前的时候,更是辉煌璀璨,不可直视。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在里面,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过沿路竟然没碰到任何机关陷阱,平静的有些异常。

  “怎么这么安静?”

  封琰皱了皱眉,悄悄运转功法恢复内力,还是不敢放松。

  聂思远察觉到了他凌乱的呼吸,眼里闪过几分异样。

  “你为何要带面具?”

  封琰顿了顿,错开了目光:“我不喜欢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

  他想起了之前聂思远听说他把人扒皮抽筋挂在树上时露出的厌恶神色,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许委屈。

  “有些人嘴巴不干净。”

  他带着面具的时候有些锋芒逼人,可只要摘了,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聂思远每每看见都会失神,不自觉的就会心软。

  尤其是现在,苍白着小脸,委屈巴巴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话一出口,聂思远自己都惊了,心里连连暗骂自己心迷心窍,实在太没出息,竟然会觉得封琰可怜。

  可封琰看向他的眸子却亮了几分,露出了点点笑意,却还是摇了摇头。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这婚事来之不易,现在两人被困,封琰只怕拖的太久夜长梦多。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用这事来引那些人出手了,若真被他们给搅黄了这桩姻缘,还不如低调行事,先把人抱回神教总坛。

  现在还是得赶紧出去拜堂成婚,至于什么背后黑手,什么百里河,统统等他成婚之后再挨个收拾。

  聂思远诧异,也不知道这人之前还有些颓废丧气,怎么突然就跟打鸡血了一样积极主动起来了。

  “去那座塔。百里河已经敞开大门请君入瓮了,这一路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事情,出路应该在那座塔中。”

  果然他们再没遇到任何危险,只不过两旁明亮的灯火越来越暗。

  随着灯火渐渐隐没,周围也越来越幽暗阴森,不知道哪吹来了阵阵阴风,仿佛还夹杂着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看着大大敞开的塔门,聂思远神色微微凝重,仔细听了听风里夹杂的声音,轻轻皱起了眉。

  “鬼戏。”

  封琰满脸不解,就听他解释起来:“这是以前傩山那边的东西,那边供奉的是执管死人的阴姥姥,有点像咱们这边的阎王爷的意思,听说阴姥姥最爱听戏,常让小鬼们唱给她听,所以在供奉的时候,人们就会扮成小鬼的模样唱鬼戏哄阴姥姥高兴,让她在下面对死者多加关照。”

  封琰咧了咧嘴,神色有些古怪:“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知道?”

  聂思远嗤笑,在他闯荡江湖的时候,封琰这狗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啃糖葫芦呢。

  “书上写的。”

  他轻轻勾了勾一边的唇,笑得有些得意:“毕竟为兄痴长你六岁,总该多看过些东西。”

  封琰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拉住了聂思远的手。

  “干什么?”

  聂思远手一哆嗦,皱着眉想要甩开。

  封琰神情有些无辜,眨了眨眼睛:“不干什么,这地方诡异,别走散了。”

  聂思远的手并不算太软,是男子的手,不过比他的小了一大圈,修长温润,像是块上好的暖玉,让他握住了就不想松开。

  聂思远被他捏的十分不自在,又挣不过封琰的力气,刚想使劲甩开,就见封琰定定地看着他。

  穿着红衣的少年肤色很白,抿着唇的时候透着股倔强,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便多了些委屈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妖冶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还泛着水光。

  聂思远脖子一僵,被勾的倒吸了口冷气,忘了挣扎,等他回神的时候,整只手都被人结结实实地团在了手心里。

  他一边暗气自己没出息,一边在心里骂着封琰。

  这狗东西长成这副祸国殃民的模样,早晚要把他卖到青楼去!

  好在对方也没太过分,除了牵着手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聂思远忍了忍,最后看在那张脸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任由封琰牵着了,正好没看见少年低下头悄悄抿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塔里比外面更冷,阴森的寒气扑面而来,远比他们想的要空旷高大,甚至没有台阶楼层,完全是中空的。

  巨大的金身四臂神像足有四五层楼高,稳稳地端坐正中,头戴宝冠,神情庄严,身材丰腴饱满,两只手臂高举法瓶神索,两只手臂中似有清浊水流,脚踏海河,模样与之前在石屋中的神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明宫位于不夜城的下面,他们在外面就没看见顶端,进来后仰起头才发现上面竟以琉璃封顶,璀璨绚烂,似有天光乍泄,落在神像之上,极为宏伟壮观。

  不过诡异的是在这一片庄严肃穆之下,神像四周竟然围绕着十只凶神恶煞的厉鬼铜像。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条两人宽,可以直接通往神像的路,两侧被人挖空,下面则是黑不见底的深坑。

  聂思远看到这十鬼铜像,一个猜想猛地出现在脑海之中,突然明白眼前的神像到底是谁了。

  壁画中的大鱼果然不是鲲鹏,那是神明的坐骑摩竭!

  他抬起头盯着眼前高大雄伟的神像,喃喃自语,口中发出某种特出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

  “伐楼那。”

  封琰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了解和熟悉,歪着头等着他解释。

  “这是西方身毒国全知全能的神明,代表天权,既然供着这尊像,百里河极有可能是身毒王室。”

  “所以呢?”

  聂思远想起了那个关于伐楼那的传说,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所以......”

  “咕——”

  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聂思远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就算不转头,也能感觉到封琰看向他的目光。

  “咕咕——”

  那声音又响了两下,聂思远臊得耳朵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脯里。

  封琰眨了眨眼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大公子之前在聂家还真是饿死的。”

  作者有话说:

  PS:伐楼那&摩竭出处《吠陀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