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瀚玥却觉得眼皮沉重,根本掀不开一点缝隙。

  他梦中依旧是一片肃杀之境,万千级台阶被鲜血沾染,他浑身无力,手指却是死死扒住地上的泥土,拼命地往上爬,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早就已经精疲力尽。

  眼前却是一抹白衣素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眼底通红,不知不觉的眼泪落到手背上。

  那人的气息错不了,他太熟悉了……

  眼前却变成了陆辰焦急的脸。

  “阿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兵反臣起,西北陈国大军围在四周,那做局之人还会有谁?!”陆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手里还攥着尚未点燃的敬香,戳的手心生疼,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辰,“你怎么能怀疑阿雪?他整日都在府中,如今又怀有身孕。西北要反也不一定和阿雪有关系!”

  陆辰显得焦急,没注意到他身后正挺着圆腹的国师,只看着司瀚玥,不顾什么君臣之仪去握他的手,“是我之错,本想着他为你怀身是真心实意,却忘记他的身份,如此一个危险之人不该放在你身边,他们要复国,空茗雪必然全知情,并且他们是里应外合,空茗雪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阿玥跟我走吧……”

  皇家祭祀之地有条暗道,通往山下水路,必然安全,可司瀚玥却还是低着头,一阵猛摇,嘴唇被自己死死咬着,他不信,他不可能信。

  他的步子飞快,他想要立马见到空茗雪。

  大门敞开,入眼的一片血肉之躯筑成的人墙,鲜血染了半边天,他脚步顿住,四周看过,心中悲凉。

  眼前闪过剑光,落在他脖子上冰凉一道。

  “奉三殿下之令,见者杀之,世子还敢出来,是不要命了吗?”

  司瀚玥心里咯噔一下,三殿下……

  空茗雪……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一呼一吸间都觉得自己要被撕裂,心脏在胸腔里剧痛,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痛过,也没觉得会这么冷过。

  浑身都觉得没有知觉,知道湿润的毛巾落在他的脸上,他才猛地挣坐起来,双眼睁的很大,瞳孔里透出的都是恐惧与防备,全身不自觉的紧绷,直到看清了眼前人。

  那人穿了一身官服,手里还攥着毛巾,嘴唇抿起,双眼通红。

  正是小东。

  “世子......是小东子来了.....”

  小东攥着手里的毛巾去擦那人脸上的血。

  当时在大殿中,司瀚玥执意要去找空茗雪,他却也不放心陆辰,就让小东跟着陆辰从密道中离开。

  小东心里仍牵挂他,他平时不是跟着司瀚玥就是跟着空茗雪,空茗雪平常待人冷淡,却也从没苛待过他,日久中,他也心中明白,空茗雪对司瀚玥必然是真心实意,本想着就算两国开战,空茗雪也定会护司瀚玥平安。

  他护送着皇帝到了安全之处,立刻就赶回皇城,却是全城翻天覆地,今日才趁着看管牢狱之人不在,偷偷穿着官服溜进来,没想到却是见了这番模样。

  司瀚玥浑身都被鲜血沾染,衣袍被尖锐的物体割断,露出那一双苍白的脚腕,他抱着双膝往后挪蹿,发丝把半张脸都遮住,直到小东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堪堪抬起下巴。

  那一双眼睛,装着彷徨和无措,苍白的嘴唇微分,呼气声沉重,脸颊显得消瘦凹陷,仅仅两个月,他已然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小东对上那目光时,觉得心口剧痛,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下来了,“小东这就带您出去,咱们一定能出去......”

  司瀚玥的双眸显得空洞无神,小东靠的很近,能看到他嘴唇微微发着颤。

  司瀚玥张了张唇。半天喉咙里才哽咽的发出声音,“小东.....真的是他干的.....他一直骗我......”

  小东却是觉得脊背一凉,猛地扶住司瀚玥的肩膀,双眼睁的很大,“你的声音......”

  司瀚玥微微闭了闭眼,一滴晶莹顺势落下。

  那低沉发哑的嗓音几乎让小东觉得心脏裂开一样疼,他不知道司瀚玥在这里经受了什么,他忍不住低头攥紧了拳头。

  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司瀚玥骑在马上,乌丝如瀑,被微风拂起,一双笑眼微扬,在马背上肆意开怀,笑声清亮悦耳。

  屋外雨水堆积,暴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临,宫女太监们都一起去将殿外堆积的雨水疏通进河道,深夜中却不安宁。

  与此同时,宫中太医正都乘着马车匆匆奔走。

  吕长青从外面赶来已是浑身湿透,却也顾不了那么多,直奔那殿中榻上而去。

  薄纱隐隐,里面的人却是被围了个紧。

  空茗雪自生产之后就未转醒,一直是用老参滋补养着身子,他此番是鬼门关中踏了整只脚,今日又吐了血,不过也算是好事,沉积的瘀血出来,不用一直压着心脉。

  却不曾想,夜里空茗雪却又发起高热。

  吕长青把人扶起,空茗雪脸色惨白如纸,却是显得唇角缓流的血显得鲜红,发丝散乱的垂着,里衣包裹的身体显得单薄的不堪一击,额头滚烫,下人正端着瓷碗,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哪微分的唇中喂药。

  不过那人还是终究不肯咽。

  太医匆匆赶来,几人也顾不得那么多虚礼,遣散下人,这才上去把脉。

  在宫中皆有猜测,说三皇子一直未露面是舍不得手上的军事大权,还有人说三殿下是在幕后暗暗操作,如今的皇帝其实是个傀儡。

  如今倒觉得那些编的简直是天花乱坠,这位三殿下的脉象倒真是病中之相。

  “大人,殿下产后大出血,身子未经调养,今日发热反倒可以清清淤堵,臣要为殿下施针。”

  吕长青的医术只是领略皮毛,并不精湛,等帮空茗雪诞下孩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在针法上,他倒也能瞧出穴位之道,毕竟空茗雪如今的处境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而当今皇帝就是刀俎,若是皇帝以派个太医之名,封了空茗雪的命脉,倒是才是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