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伴侣这个词太过敏感,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苏茸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来。

  “宴氏家主不仅要经营弥沙境内所属的热能产业,还负担着孕育优秀继任者的职责。”

  宴西辞语气没什么起伏,

  “所以, 必须事先找到契合度高的omega作为伴侣。”

  清冽的雪松味沁入鼻端。

  苏茸眨眨眼, 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发嘈杂:

  “你找不找伴侣,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宴西辞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对方的情感归属和人生规划。

  与他并没有直接关系。

  那么现在这种心跳加速、酸涩不甘的怪异感觉……

  难道是信息素在作祟?

  “当然和你有关。”

  不等他继续胡思乱想,宴西辞上前一步,迫使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苏茸,你应该还不清楚, 我们的信息素契合程度其实很高。而且你身世清白,和宴氏没有任何利益纷争,如果能成为我的伴侣,对我们彼此而言都算是好的抉择。”

  看上去, 这番话他说得很是冷静。

  可垂落身侧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就算历代家主的伴侣大多是利益博弈的结果,基本不掺杂什么个人情感。

  他也在心底希望,自己能选择最合适的那一个。

  听了他的话,苏茸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不过出乎宴西辞的预料,他脸上的红晕竟然在慢慢地褪去。

  “契合度高, 没有利益冲突……”

  他轻轻垂眸,“宴西辞,你还有其他理由吗?”

  宴西辞张了张口,

  一时没说话。

  那次采用非常规办法的临时标记——骤然注入高浓度液态信息素造成的禁断症。

  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实话告诉对方。

  倘若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苏茸的每一次发热, 都必须要靠他的信息素才能缓解, 甚至连最高浓度的抑制剂也毫无作用。

  而解决这个问题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就是两个人结为伴侣, 一直留在彼此身边。

  “而且你不用太在意, 我们可以事先签订协议, 婚后不干涉彼此的自由。”

  宴西辞依然在冷静地分析着利弊,和苏茸的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

  “成为伴侣比你想象得简单,我们只用去婚管所登记,平时也并不用生活在一起。你的行为同样不受约束,即使日后如果有重要场合需要陪同,我也会提前通知你。”

  “本质上,只是增加了一份两人间的契约罢了,没有任何实质上的限制。”

  “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宴西辞投来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真挚和坦诚。

  却偏偏让苏茸越发气恼。

  “如果对于你来说,伴侣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合作关系,那和商人的交易有什么区别?”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和宴西辞待得越久,那股雪松味的信息素就越发浓郁。

  明明两个人都不在易感期,苏茸却开始觉得头晕。

  “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转身想走,双腿却不争气地一软。

  “当心!”

  宴西辞一把搂住他的腰。

  苏茸顿时失去平衡,软软倒在他怀里。

  少年虽然看起来瘦弱,腰部的线条却很紧致流畅。

  手指搭在柔软温暖的腰窝处。

  两个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一顿。

  “你……”

  苏茸脸颊通红。

  但他即使摆出恶狠狠的表情,

  也没什么威慑力。

  宴西辞的呼吸却愈发粗重。

  明明是清冽宜人的苦荞茶味,却偏偏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凌乱。

  亲人即将逝去的痛苦在这一刻倏然被冲淡。

  眼里心里,只有和这个人紧紧相依。

  “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呓语。

  他伏在苏茸耳边问道。

  ……

  几日后。

  “喵嗷~”

  小奶猫软糯糯的叫声唤回了陶言蹊的注意。

  它通体雪白,毛色鲜亮,性格也很黏人。

  他索性给它起了个名,叫奶糖。

  抚摸着奶糖柔软的毛发,某些模糊的画面忽然闪过脑海。

  似乎在不可追溯的梦里,也有人轻抚着自己,疏解难以忍受的灼热。

  大概只是他的错觉吧。

  陶言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天气渐冷,秋季学期的课程也基本结束。

  他于是和邵羽商量,延长了在sparkling工作的小时数。

  这样自己能得到更多的酬劳,

  也能尽快攒下一笔积蓄。

  或许能在皇室正式采取行动之前。

  为自己争取到短暂的自由。

  指腹忽然传来一抹刺痛。

  陶言蹊低下头,发现也许是小猫吃得太着急,尖牙刮破了自己一点油皮。

  不过这点痛感和腺体持续性的疼痛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毫不在意地任由奶糖舔掉了那一点血迹,擦干净手站起身。

  “今天我会回来得比较晚,自己在家要乖乖的哦。”

  陶言蹊裹了件厚外套,出门去乘悬浮班列。

  随着房门关上,

  蹲在地上的奶糖眼神忽然发生了变化。

  它双眼发出幽微的蓝光,对陶言蹊留下的血液进行着样本分析。

  并将数据完完整整地传输到某人的机甲核心之中。

  ……

  “诶,言言你今天来得好早,”

  邵羽原本热情地向陶言蹊打着招呼,等看清他的模样,语气陡转,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昨晚没休息好,店长别担心。”

  陶言蹊用力搓了搓脸颊,强行让它添了些血色。

  昨天傍晚开始,信息腺深处就一直剧烈抽痛。

  他疼得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勉勉强强昏睡过去。

  不仅是疼痛,连各种感知也在减退。

  他平时基本没什么食欲,最近还时不时会出现视物模糊、听不清声音的症状。

  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能支撑多久。

  “我先去换上工服。”

  陶言蹊来到酒吧后厨。没想到碰到了正在更衣的苏茸。

  “……茸茸,你怎么也在?”

  他有些疑惑,现在似乎不是苏茸的上班时间。

  后者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就想着早点过来帮忙。”

  身体实在不太舒服。

  陶言蹊点点头,并未多想。

  也就没有注意到,苏茸背在身后的手腕上。

  晶环正不断闪动着通讯的信号。

  白天酒吧的客人并不算多。

  为了不显得冷清,邵羽索性直接打开了弥沙帝国频道的通讯光屏,让每日新闻成为背景音。

  陶言蹊刚刚把一杯鸡尾酒送到餐桌。

  就在光屏上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今天做午间发言的竟然是大帝本人?之前不都是由军方代表负责吗?”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宣布?”

  “……”

  吸引了众人关注的面庞。

  落到陶言蹊眼中却显得那么刺目。

  他直觉想要回避。

  但身后看热闹的顾客已经拥了上来,一时退无可退。

  “经过慎重考虑,朕今日有一个重大消息向大家宣布。”

  光屏里,容毅沉声道。

  “首先,朕必须沉痛声明,十八年前,由于内部纷争,朕的发妻陶雨橙和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储被奸人所掳,不幸失踪。”

  “十八年来,皇室一刻也没有停止寻找他们的下落。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日朕终于得到了关于他二人的消息,只是……雨橙已不幸身殒。”

  年长的帝王显得相当悲痛。

  他向来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眼底也含着热泪。

  “朕年轻时恰逢星盗动乱,曾与瑟兰联军共同阻击抗战,当时雨橙与朕出生入死多次,情谊深厚,绝非夫妻一场所能涵括。”

  “故朕将择日举行追悼大典,追封雨橙为皇后,谥号贤德,同时将迎回流落在外多年的小皇储,将其列入皇位继承序列,并盛典册封……”

  后续容毅继续说了些什么。

  陶言蹊已经无法听清。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耳膜里也嗡嗡作响。

  分明是伤心欲绝后的含恨离去,

  却被粉饰美化为被迫分离。

  更讽刺的是“贤德”这个称号。

  母亲一生向往的。

  唯有真爱和自由。

  所谓贤德根本是束缚她的枷锁。

  即使忍受着折翼的剧痛,她也要摆脱这个牢笼。

  没想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盖棺定论。

  倘若她知道了这一切……

  又该感到多么不堪和愤怒?

  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天旋地转。

  陶言蹊踉跄着扶住身后的墙。

  一低头。

  温热的液体就淅淅沥沥从鼻端滴落。

  他急忙捂着鼻子往后退,找到一间没人的包间。

  躲了进去。

  手里的清洁纸很快被鲜血染红。

  陶言蹊坐在墙脚,微扬起头,任由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

  外间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大多数是关于容毅的正面评价。

  毕竟情深不渝、旧情难忘,对于帝国的领导者而言,确实是难得的品质。

  陶言蹊绝望地捂住耳朵。

  不去听那些诛心之语。

  心痛愤怒到极致,连身体的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擦干净脸,揉干净衣服。

  再重新挂上平静的面具,回到工作之中的。

  旁人的目光和话语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障壁,他能看到邵羽和苏茸担忧的视线,却根本做不出任何回应。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陶言蹊婉拒了邵羽送他回家的请求,独自乘上了悬浮班列。

  等到他从站台走下。

  抬眼便望见一道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

  陶言蹊以为是昙燃回来了。

  久违的男人沉静地凝望着他。

  冰灰色的眼眸美丽又凛冽。

  但那双眼眸里蕴含的情感明显比以往厚重。

  如同积雪消融后潺潺的溪流,温润而忧伤。

  陶言蹊死死咬住嘴唇。

  他甚至不敢上前一步。

  唯恐眼前这道身影是自己的幻觉。

  稍微一动就会消散破碎。

  “哥……?”

  陶言蹊试探着开口。

  心脏砰砰狂跳。

  所有的疑惑、不甘、痛苦、愤怒,都消融在久别重逢的惊喜中。

  强撑的意志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向男人跑去。

  可刚刚迈动脚步,四肢就被一股强力定在原地。

  这是……

  陶言蹊惊恐地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腕脚腕上都被套上了电离镣铐。

  这种镣铐会麻痹神经,让人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只是设置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

  刚才看到的一切,或许只是刻意设置的障眼法。

  他重新望向“昙燃”所在的方向。

  四周浓郁的腥甜气味渐渐散去,他视野里的景象也随之复原。

  幻影散去,露出了容锦元的脸。

  为了彻底卸下少年的防备,他使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让对方误以为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最思念的人。

  他的目光饱含歉意,还有些陶言蹊看不懂的忧虑: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言蹊。”

  “三殿下……”

  陶言蹊苦笑道,

  “既然不可能尊重我的选择,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对不起,我们也是不愿伤到你,才出此下策。”

  想起容毅的疾言厉色,容锦元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若有可能,他也愿意好好对待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培养手足之情,弥补多年来的空缺和亏欠。

  “言蹊,我们急着让你回归皇室,除了政治上的考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容锦元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你或许拥有着……能够与暗物质抗衡的特殊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桃子:现在你们已经开始想要我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