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燃问得既心疼, 又无奈。

  他的声音很轻,少年却忽然有了反应。

  “哥……我疼。”

  陶言蹊睫毛颤抖,纤细的眉微微皱起。

  “哪里疼?”

  昙燃试了试他的额温, 却并没有发热。

  陶言蹊也同样没有醒过来,

  刚才恐怕只是他无意识的呓语。

  但痛苦的表情根本不容忽视。

  他费力地思索了一阵, 才带着哭腔答道:

  “全身都好疼, 尤其……脖子后面。”

  脖子后面?

  手指抚着纤细后颈,昙燃感觉到,皮肤表面留存的标记痕迹确实已经不深了。

  “乖,张开嘴, 让哥看看。”

  他第一感觉还是压缩囊出了问题。

  于是巧劲拨开陶言蹊的齿关。

  寻找着后槽牙的位置。

  出乎意料,不仅那枚压缩囊完好无损,

  连信息素的余量都很充足。

  难道是临时标记失效后,

  即使有信息素的释放, 腺体也依然判断供给不够?

  昙燃垂下眉眼,叹了口气。

  他低着头,轻轻覆盖住陶言蹊的信息腺。

  尖齿探出,刺破了肌肤。

  液态信息素被精确地控制着渗进对方体内。

  陶言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信息腺萎缩的疼痛,被清冽的气息抚平。

  浑身的细胞都在喧嚣。

  迎接着久旱后的甘霖。

  诱人的红晕渐渐布满了整张脸颊。

  他急促地喘息着, 身体也颤抖得越发厉害。

  “热……”

  久违的发热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小猫似的抓着昙燃的手臂,似乎是求饶,又似乎是希冀:

  “我难受, 哥……”

  “呼……”

  昙燃收回尖牙, 深呼吸平复着狂跳的心脏。

  接触到陶言蹊的信息腺, 对他来说同样是极大的刺激。

  “哪里难受?”

  他原本想抚平少年紧皱的眉, 却被牢牢握住了手腕。

  和以往完全不同, 这次的临时标记不仅没有平复发热的效果。

  甚至使症状变得更严重了。

  陶言蹊拉着他的手臂往下拽:

  “好难受, 帮帮我……”

  ……

  半个多小时后。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昙燃洗了手,用清洁纸擦干净,确认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才回了卧室。

  陶言蹊裹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他撩开少年脸上的乱发,确定对方没有继续发热,忍不住捏了捏白嫩的脸颊肉。

  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却清减了很多。

  昙燃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心头旖旎的柔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秘的不安。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陶言蹊的反应都有些诡异。

  临时标记竟然成为了发热的导火索。

  更有甚者,在注射液态信息素的时候,

  对方信息腺反馈给他的触感也很不对劲。

  不再是过去的柔软清甜,反而显得僵硬迟钝。

  甚至连信息素的气味都发生了变化。

  男人脸色发沉。

  在自己离开后,陶言蹊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床上的人睡得不太安分。

  稍微扭动身体,一只不安分的脚也悄悄伸了出来。

  白皙的脚腕被昙燃轻轻握住。

  又被温柔地塞回被子里。

  眼前的小家伙明明如同小猫一般,软糯无害,任人拿捏。

  偏偏在某些事情上又异常的执拗。

  究竟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不打草惊蛇,安全地带他离开这里?

  他又愿不愿意再面对曾经欺骗和利用过他的自己?

  向来干燥的掌心。

  这一刻却因为紧张微微潮湿。

  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床头柜角落。

  鸽血石戒指表面正焕发着幽微的光芒。

  流动的光影如同一双眼眸,

  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

  与此同时,厄尔兰多市的一间豪华宅邸内。

  青年正推开房门,满脸疲惫地走出。

  “事情怎么样了?宴家主他……”

  苏茸立刻迎了上去。

  宴西辞看上去很憔悴。

  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下颌唇角也都是凌乱的胡茬。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粝,“父亲他……情况很不好。”

  来源于地幔热河的辐射。

  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禁受的。

  更何况当时事发紧急,宴鹤根本来不及穿上防护装备就直接下了矿。

  等到手下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恐怖的辐射波会让人体器官慢慢化为脓血。

  到最后即使外标看起来完整,身体结构也已经被完全破坏。

  即使宴西辞闭上眼,屏住呼吸。也怎么都摆脱不了满屋的血腥气。

  “辐射的伤害这么严重么,连宴氏的医疗官都……”

  苏茸碰了碰凤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冰凉。

  湿腻。

  还在微微颤抖。

  “来不及了,我们送医太迟,父亲他……他体内器官的受损率已经超过了50%。”

  宴西辞死死咬着后槽牙,

  “可能……撑不过这个月了。”

  支撑整个弥沙帝国运作的热能产业中,宴氏占据了超过半壁江山,而宴鹤正是其中的中流砥柱。

  直到这一刻,宴西辞才真正明白,过去父亲究竟为自己挡下了多少压力。

  曾经坚不可摧的山岳一夕崩塌,在至亲分离的痛苦之余,也给他压上了无法喘息的沉重负担。

  “父亲他已经订立了遗嘱,如果他不幸出事……那么我将继任下一任宴氏家主。”

  青年的眼底甚至隐隐有了泪意。

  “可是……”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从未设想过分离的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一向倜傥的alpha痛苦地揪着头发:

  “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我或许做不到。”

  不仅是遍布整个帝国的庞大产业和利益关联。

  甚至在宴氏家族内,他还要承受来自各方的权力争夺。

  同时,他也根本挽留不住宴鹤流逝的生命。

  至于能否守住父亲苦苦支撑的家业,更是个未知数。

  “宴少!”

  在两人交谈时,也有其他贵族子弟闻讯赶了过来。

  宴鹤情况紧急,治疗的地点就在热河附近的宅邸。

  即使有心封锁消息,也很难瞒过他们安插的耳目。

  “矿池爆炸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我们为宴家遭此横祸深表遗憾……不知道宴家主现在情况如何?”

  “不论发生什么,都请宴少务必坚强,必要时我们这些兄弟都能帮得上忙……”

  “……”

  这种家族更迭的新闻,往往在上流阶层传播极快。

  相比于积威多年的宴鹤,眼前这个羽翼未丰的下一任家主,明显更好拿捏。

  鼎沸的人声包围了宴西辞。

  曾经游刃有余的态度荡然无存。

  他面对着那些或善意或心机的关怀和询问。

  油然生出了逃避的冲动。

  现在的他只想好好静一静,慢慢消解亲人离散的尖锐疼痛。

  他不愿面对,也无法面对那些真假参半的面孔和言语。

  但是……现在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里呢?

  宴西辞死死抿着唇,手腕却忽然一暖。

  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了他。

  “抱歉大家,宴少还有很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不知什么时候,瘦弱的omega已经灵巧地挤进了人群中。

  他狡黠一笑,拉着宴西辞转身就跑。

  事态转变得太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苏茸已经带着宴西辞溜出了会客厅。

  “那个人是谁,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说不定是宴少养着的omega吧,看他那副穷酸劲,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人。”

  “被小情人当众带走,没想到宴少还是个妻管严呐……”

  贵族子弟们神色各异地纷纷议论着。

  只有靠着廊柱的杰兰特嘴角勾起,神情玩味。

  有趣……如果他没看错。

  这个人就是那个曾经被破序者引诱的omega。

  倘若他真的和那些地下组织还有联系。

  与宴西辞的关系也如同表现出来的这般亲密。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重创乃至扳倒宴氏的好机会。

  但是在此之前……

  他想到某些晦暗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自己必须得设法重获自由才行。

  ……

  “呼,呼……到这里他们应该就跟不上了。”

  苏茸牵着宴西辞一路跑到后花园,才停下了脚步。

  受omega的体能所限,他气喘吁吁,连素来浅淡的唇都漾起了绯红。

  宴西辞看在眼里,眼眸颜色越发深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他忽然沉沉开口。

  “呃……”

  苏茸扯扯唇,当时他倒真没想那么多。

  不过既然宴西辞的态度像极了兴师问罪,他嘴上也不肯落了下风:

  “我只是没想到,向来游刃有余的宴大少爷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不想看你笑话罢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太感谢我。”

  他笑着耸耸肩,正准备找点别的话题。

  动作却忽然一僵。

  宴西辞蓦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来自alpha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

  苏茸尝试着挣了挣,完全纹丝不动。

  “你这是干什么?”

  他摸不准宴西辞的心思,忍不住无奈地笑,

  “大少爷这是心情不好,拿我出气呢?”

  宴西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感受。

  以往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不论是谄媚的,顺从的还是心怀叵测的,令人疲惫的应酬实在太多。

  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真诚的,温暖的少年。

  就算浑身生着扎人的刺,内里却依旧软得不像话。

  “苏茸,你知道吗,成为宴氏家主,有一个必要条件。”

  心中蓦地闪过某种念头。

  “我必须在继任之前,确定自己的正式伴侣。”

  他注视着苏茸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日六的我真的好棒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