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渝都回望,城郭渐渐渺小直至看不见。
不知星儿如何与娘亲交代我的逃离,我却没有惧意和悔意。只是有些担忧,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星儿安排的侍卫一路上护送很尽责,我们往北行去。赶了月余的路,抵达一个小县城,宋侍卫告知我,小公主派遣打探的人就在广阳县附近的一个村中,我吩咐他不要耽搁了,即刻去往村中。
去小村的路很安静,路上除了我们并无闲人往来。我从车窗往外看去,山峦起伏之间,树木繁盛,许是因着雨后,林间薄雾含霜,风景倒是格外的好,好似走进了一幅山水画卷。
到了村中,马车停在一处极小的院落前,我吩咐侍卫返回渝都交差,而后轻轻敲了门,许久未有人应答,屋内应是无人。我却无处可去,干脆静静立在门外等待。
举目环视周围,村落很小,显得微微的贫瘠,上回看她的模样,温润如玉,不似乡野粗鄙之人,只是不知她因何住在这样的地方。
若按星儿所说,照梦境来看。我与她,原是最亲密的恋人。
可我,曾把她弄丢了。
直至此刻,其实脑子里仍未记起她,可,身心告知我,我的归宿,是她。无论如何,我总要弄清,我与她,是否如梦境那样——是最亲密的恋人。
天渐渐晚了,小院偏僻,半日下来我未见到其他人。冬初的日子,虽不甚寒冻,却也带着寒气,站久了有些疲累,我靠坐在院门口的青石上,心中忐忑起来,不知这样来寻她,是否太过唐突。
回想着久前在御花园时她关切叮嘱早些去歇息的温声,又安下心来。她那样温情之人,定不会让我无地可容吧!
睁眼时,是一在间屋内,我躺在卧榻上,缓了缓神,想起来方才在小院外等阿欢的,我几时睡了过去的呢?并没有很慌张,坐起身来,准备下榻出门瞧瞧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啦!”一道清冽的声音招呼着我,我抬头瞧见推门而入的她,浅色的裙裳,很衬她。
她,果然是女子!且姿容……很美!
“嗯,这里,是你家吗?”愣了片刻我问她。
虽我不知因何她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从心底感受到几丝踏实,大约因着周围俱是她的气息之故。
“嗯。”她笑了一笑点点头道,“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阿欢,我想问……”我想问是你带我进来的吗,话未说完,阿欢神色乍然惊讶,她手里端着要递给我擦脸的布巾掉到了地上,神色不如方才平静,瞬时激动起来,奔到身边抓着我的胳膊急声问:“阿元,你记得我了?”
我怔愣片刻不能言语,阿欢好看的眸里水雾渐生,问我话时声调发紧,显得格外紧张和在意,我如何告诉她我不曾记得往日呢?
我只是轻轻摇摇头,未发一言。见此,她盛满星光的眸子果然黯淡了下去。我知道,她定是失望极了。
这般景况,我不知如何说话。
半晌后,阿欢松开抓紧的手,拾起了布巾道她去给我换一条来。我愣愣点头,望着她推门出去的背影,心中疼了起来。
转身时,她眸间那滴晶莹,应是泪。
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任重道远之感的我,起身收拾了衣服。未过多久,她便进来了,进来时面上淡淡的笑意,似一切如常,递给我热毛巾,我擦过了手和脸。
她笑了一笑道:“饿了吧?用些膳食可好?”
“好。”
答话后我跟随着她出了卧房到了院中,院落很小,我四顾打量一番,院中有石桌,靠西侧有晾衣的竹架,角落里还有几只锦鸡个咯咯地啄着菜叶。她引着我坐到石桌旁,桌上有六道菜,看起来应是花费了心思,与宫廷的饭食相比显得简陋,但在这样的院落里,这样的饭食方是合情合理。
“用膳吧!”她笑笑,递给我一碗米饭和竹箸。
“嗯。”应声后,我自如许多,菜很好吃,很合口味。我注意着身边的阿欢,她用膳很安静,只时而替我布菜,并不说话。这样沉静的她,与我想象中肆意欢笑,大大咧咧的模样很不一样。
“阿欢,家里只有你一人吗?”我捡了话问问她,打破了沉寂。
“唔,明日我去接江叔回来,你,你也见见。”她停下用膳,看了看我,神色间似乎有些矛盾。
“若是不方便的话便罢了,阿欢,你无需为难。”
我说完后,阿欢就放下的竹箸,盯着我的眼,我不确定她是否在看我,因着那眸光深邃不知落点在何处,我的心悄然跳的快了起来。
而后我见她目光收了收,清冽的嗓音温声问道:“你来此,陛下可知道吗?”
我实言告诉她,娘亲之前不知,也许现下已经知道了。闻言她点点头,抿抿唇后又道:“既如此,歇几日,我送你回渝都吧!”
“不行。”我很激动立刻止了她的话,很清楚告诉她道:“我不愿回渝都,你能收留我么?”
“胡闹!”她皱了皱眉,不悦道。
可我并没有胡闹啊,我只是,舍不得眼前的人。
这感觉,很莫名。
心底有声音告诉我,我不能离开她。我很想记起往日一切,只是这些多日子的努力回想,皆是徒然。来此,见到她后,我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再也不能离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
“哼,我没胡闹,我就是要在这里玩一玩,你,你就收留我嘛!”我抓着她的衣袖晃着,撒着娇讨好她。这“本事”我往日不会的,却从星儿那里学来不少。
她望着我抓着的衣袖,绷起的脸色柔和起来,数息后方叹道:“好吧,但若陛下来寻,你便……便早日回去吧!以免,她担忧。”说罢,她别过头不看我,我不知她神色几何,只在话语里感受到她似从心底发出的叹息。
“谢谢阿欢!”我欢喜着,留下这件事,算是“计谋得逞”。
我承认自己这样做太“算计”于她,无非是赌她心善,赌她如梦中温情,这样做实在冒失,可哪有更好之策?
无论如何,先留下来,余事再做计较。
膳后她收拾了碗筷,我要帮忙一起做,她笑道这些事不是公主该做的,告诉我倒点水喝歇着就好。她利索地收拾饭桌,便在伙房刷锅洗碗忙了起来。
我没有听话地去歇息,尾随着她站在伙房门口瞧着她。她手里忙活着,抬眸望见了我,笑笑继续手里的擦洗,也不赶我离开,温声着道:“稍微等一等,一会儿我给你打水沐浴,可好?”
我应了她。只要是她安排的,都可以。我好似,并没有许多不习惯。
这样的生活,似乎很契合心底的追寻。
卧房的隔间里铺设着平坦的青石,里侧还有一处很简陋的木板床,阿欢提好了水在浴桶里,再从角落一处衣柜取了一套里衣搁在小几上,对我道好了,可以沐浴了,若有需要便唤她。说罢她走出了隔间,留我一人在屋内。
略有不适应,虽往日在宫内也不让侍女近身伺候的,屏风外却站着许多侍女供我随时传唤。此间独我一人,我知道自己并非念着宫里的奢华,只是,想阿欢若能在屏风外等我些许时间,我或会欢喜安心许多。
果是想太多了么!呼出一口气来,我解衣进了浴桶擦洗起来。
阿欢很贴心,澡豆和浴巾都摆放在好取用的位置,水温也合适,我的不安又减退几分。沐浴好,穿上她替我准备的衣服,衣服样式虽简单,看着很干净,也很合身。
饭菜合口味,衣服合身,人称心意。
我这回决没来错,冲动之中悖逆娘亲之举的不顾后果,已不那么害怕面对了。
出来后便见阿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朝着隔间的方向,眸光却没有着落,似是心事重重。我不喜她这般模样,仍是雀跃些与她道:“阿欢,我洗好了,你也沐浴吧!”
回神后的她对我笑笑,走近我让我先去卧房歇息。我听了她的话,到卧房里,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简单的屋舍,卧房收拾的很干净,布置得很简单。隔间渐渐传来水声,我知阿欢已在沐浴了。
忽而想起来,曾在梦里与她一起躺在云朵上,她开怀地、宠溺地给我讲故事的场景。一时,脸颊烧烫起来。
我怎这般想呢?可,又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对。
等了两刻钟,竖着耳朵听到隔间门的开关声,我起身欲出门寻她,总是片刻不愿她离开视线。开门时,她在门外,见我愣了一愣,道:“晚上你就歇在这里可好?”
她是主人家,如何安排都好。只是,她很客气,每回要如何时,都问我怎样怎样,可好?
“好啊!阿欢,那你住哪里呢?”
“我就住隔间这里,你若有不方便之处,唤我就好。”阿欢笑了一笑,眉眼弯了起来,煞是好看。
“阿欢,我一个人住……害怕,你晚上能与我一道歇息吗?”害怕其实只有一丢丢,缘于未曾记得往日的陌生。只觉隔间那木板床,看似不像住着舒服之处。卧房,应是阿欢原先所住的地方。
“……”她沉默不语,许是不愿意罢,罢了,还是不为难她。鸠占鹊巢并不好,我顿时失落起来。
“你若不愿……”
“好!你且先进屋去,夜里凉,我收拾好屋子,就来。”她的话与我的话同时响起,清冽温恬的嗓音安抚效果极佳,顿时消除了我的顾虑,心中窃喜起来。
并排躺在不很宽的榻上,我在里侧,阿欢在外侧。她很安静,话不多。油灯吹灭后,屋子里有些暗黑,我瞧不清外物,却能听闻她浅浅的呼吸在身边。
“阿欢……”我想和她说说话。
“嗯?”阿欢鼻音问着。
“以前,我们是,是恋人对么?”我知晓这样问有些唐突,心怦然跳动着,紧张极了,等着她的答复。数息间,我感受她呼吸的变化,粗重几息后渐渐平复,黑夜里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以前不重要的,你总该回你该去的地方。”
我不喜听她这样的话,她定是口不对心。
“阿欢,有点冷,你……靠我近些,可以么?”我拽了拽她的里衣袖子,干脆示弱撒娇些,岔开那样的话题。既然她不承认,无妨,会有许多日子,我总要探明她的内心,挽回我遗失的一切美好。
她抓着我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很温暖,熨帖极了。只略微动了下小心思,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也不对,她只是胳膊越过了我的胸前,摸索着替我掖紧了被子,那瞬,我以为自己落入了她的怀抱里。
而后她只是靠近了我,叮嘱着我莫要乱动,当心着凉。
略微向外侧偏了偏头,庆幸黑暗中她瞧不见我如此傻气的行止。渐而,淡淡的清香扑入鼻息之间,心头不知因何漫过淡淡的失意。梦里的她其实与我并不生分的,身边的人却与我总似有着一道微不可查的隔膜。
连日追赶着到了这小村庄,与想见的人躺在一处,心头仍有几分遗憾,却不再不安了,疲累袭来,我渐渐阖目而眠。
我不必再在梦里苦苦追寻了,我只需,在这里,追寻遗失掉的美好的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写H的话大概5章内完结,归于山间,这次,换阿元把遗失的应大憨的爱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