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舒颜问明两人打架缘由后,训斥了谢纯一顿。

谢纯虽然黑着脸,但态度还算恭敬,全程没有反驳一句。

训完,舒颜把目光对准谢行。

谢行在一旁早已见识了舒颜的威严,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哪料舒颜并没有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而是上下端详谢行,满脸欣慰,“染回来就好。黑色比红色顺眼多了。”

她又转头对谢纯说:“你先回去。”

谢纯走后,舒颜对谢行说:“关于你坠楼的原因,是因为天台栏杆年久失修。学校方面会做出相应的补偿。”

“好的,我知道了。”谢行点头。

“但主要问题还是在你。”舒颜语气陡然变严厉,“学校明令禁止学生上天台,你把谭意叫去天台要干什么?谢行,我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让你长记性,否则别怪我不顾及你父母的面子。”

谢行:“舒老师,我不会欺负他了。”

“对了,如果这个月的月考你的成绩还是在倒数五名以内,我就让谭意座回原来的位置。”

“怎么这么看着我?开学的时候不是你说和谭意同桌就能提高成绩的吗?”

“……”

“好的,我知道了。”谢行点点头,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谢纯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看到谢行出来,挑了挑眉。

“难得呀,竟然没还嘴。”

“你怎么还在这儿?”

“看热闹。可惜没看成。啧啧。”谢纯恶劣地笑笑。

对于谢纯的挑衅,谢行神色平静,重复刚才在办公室说的话,“你不用对我抱这么大的敌意。我不会欺负谭意。”

谢纯嗤笑,“这句话你去班里说,看谁信你?谢行,你不会以为掉了次楼,染了个头发,就能把以前的事翻篇了吧?”

“我以前……”

“你以前剪谭意的头发、抢他的课本、在他的衣服上画乌龟,把他堵在厕所……”

听到谢纯连珠炮般细数“他”的罪行,谢行脸色变得不太自然,他咳了咳嗓子,“以前的事,我……”

谢纯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一个眼神都没给谢行,转身朝教室走,留下一个鄙夷的背影。

谢行微微叹了口气。

他已经占用原身,必须收拾好原身留下的烂摊子。当然,也得承受原身惹下来的麻烦。

不如给谭意买个道歉礼物?

思考一个上午,余光瞥到谭意从课桌里拿出一本稀薄破烂的笔记本后,刹那间谢行福至心灵,心中有了主意。

中午,他在学校文具店买了一本精装皮质封面带扣的厚笔记本。

走在教学楼楼梯上,头顶响起脚步声,谢行抬起头,看见谭意从楼上走下来。

正好可以把笔记本送出去。

于是谢行叫住谭意。

楼梯位于教学楼西北角,阳光无法照到,因而光线昏暗。谭意望过来时,谢行似乎看到那双银灰眸子闪过一瞬幽深的暗光。

他不由得想起昏迷时的那个梦。梦中的那双银灰眸子,似乎也是如此,神秘深邃,冷光凛凛。

谢行定了定神,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谭意。

“这是什么?”谭意好奇地问。

“给你的道歉礼物。以前的事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谭意沉默,迟迟没有动作。谢行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准备收回,不料谭意却先一步伸手接过。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精装笔记本,露齿一笑,“谢谢。”

这一笑,有如春日暖阳,昏暗的楼梯角似乎都明媚了几分。

见谭意收下礼物,谢行提起的心放下大半。他冲谭意一点头,往楼上走。

高二5班在三楼。谢行走到三楼后却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上走,一直走到楼梯的尽头——天台。

因为原身出意外,天台入口被四块木板封住。虽说是被封住,但封的高度不过一个成年人高。谢行踩在一块木板上,借力一点,从上方的空缺中翻了出去。

天台风很大。宽松的校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在这处荒寂之地格外刺耳。

前方栏杆都是新修过的。

地上还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铁锈残渣。根据残渣的松脆程度,能判断旧栏杆承受不了原身的重量。

他往前跨了一步,向下望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吹起额前刘海。明明是新修的栏杆,谢行眼前却仿佛出现老旧栏杆的一处缺口,如同怪兽的血盆大口,要把人呼呼吞进无底的肚皮。

谢行感到一阵眩晕,往后退了一步。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谭意悄无声息地站在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怎的,梦中的场景突然与此刻重合了。

谢行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

猛然想起后面是天台边缘,心里一紧,他及时刹住脚步。站稳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东西不见了,来这里找找。”

“什么东西?我帮你。”

谭意摇头,一双灰眸闪烁着柔顺的光泽,“不用,我自己找就行。现在已经午休,你先回教室吧。不然舒老师又要说你了。”

谢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他没说什么,嘱咐了一句“小心”,便离开了。

直到谢行翻身离去,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谭意才收回目光,朝栏杆走去。

他拿开背在身后的手。手上是谢行送的笔记本。

抬起胳膊,笔记本悬于半空。只要他松手,这本精装厚本就会迅速坠落,然后啪嗒一声摔下地面。

风呼啸而来,校服鼓动起舞,一团形似乌龟轮廓的黑色印记晕染在校服背后,在狂风中随着校服舞动。

谭意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楼下隐隐传来说话声。他低头看去,只见几个学生从教学楼出来。

楼下的学生渐渐走远,他收回手,脸上露出讥诮的表情,轻声喃喃:“命真大啊……”

从天台门口翻出去时,那本笔记本不小心被木板上凸起的钉子勾住了。

往下一拉,皮质封面立刻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看着封面上那道丑陋的疤,谭意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经过垃圾桶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顺手将笔记本扔了进去。

*

离开天台后,谢行发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心想:谭意这个人似乎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好相处。

试想,正常人亲眼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坠落后,再次来到现场,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而且,面对曾经欺负自己的人,谭意的态度也过于平静。

从一开始,他们在教室见面时,谭意就太平静。平静得不正常。

谢行回到教室的时候,谭意还没回来。

下午除了主课,还有一节美术课和一节体育课。

两位前桌正在低声聊下午的美术课。

“等了两周,终于能上美术课了!”

“上节美术课的作业是什么?”

“……”

谢行正听着,谭意回来了。

他们的座位在靠后门的最后一排,因此从后门进来十分方便。谭意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察觉到谢行探寻的目光,疑惑地问道: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谢行收回目光,开始补美术课的作业。

谢行眼睛半垂,专注地在纸上画着什么,睫毛时不时轻轻眨动。

他的鼻型流畅,鼻梁挺拔又不过分高。下颌线条清晰,偏于清瘦。每一处五官恰到好处地组合成了这张清冷的脸。正面看如此,侧面看更甚。

若将任意一处五官稍稍变动,都会失了这份清冷感。

谭意状似不经意地瞟过,垂下眼眸,敛去思绪。

美术课前,美术老师来到教室。

“上课前先把作业交到讲台。”

谢行拿起中午刚画完的画走到讲台。美术老师看到他,愣了一下。

“咦?你们班来了新同学?”

“老师,我是谢行。”

听言,美术老师更加讶异,她打量了一番谢行,又看了看谢行上交的画。

画旁边的署名确实是“谢行”。

“这幅画是你画的?”

美术老师把画翻了个面,对准谢行。随着她的动作,下面的同学也都看清了画上的内容。

纸上是用铅笔画的竹子,看似简单,寥寥数笔却传神地勾勒出竹的神韵和气节。

底下同学小声议论。

“肯定不是谢行画的!”

“就是!他怎么可能画这么好!”

“明目张胆找人代画,谢行这人也太蠢了。对吧,谭意?”前面的同学转过来,与谭意攀谈。

“嗯。”谭意心不在焉地应声。他的目光在画和谢行身上流转,充满探究,似乎想透过这幅画、这副皮囊,看出些什么。

“是我画的。”迎上那些怀疑的目光,谢行依旧神色谦和淡然,“你们若不信,我可以再画一幅。”

谢纯高声道:“好啊,你现在就画!”

底下不知是谁跟着起哄了一句。

谢行看向老师。老师点头。

谢行拿出草稿本翻到空白页。铅笔在他手上灵活运转,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没一会儿,竹子的形态便被勾勒出来。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不等他画完,老师道:“可以了,我相信是你自己画的。”

听罢,谢行放下笔,合上草稿本。

周围同学目瞪口呆,尤其是谢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谢行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堂弟的谢纯再清楚不过:不学无术,全身上下除了颜值和身材,就找不出一点特长。这傻逼什么时候会画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