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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她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再晚一点的话就……就真的没办法了。”
“真的没办法了……”
明明几分钟前才生龙活虎的男人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助的坐在沙发上，泪水从指缝中溜走，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痕迹。
再次失去母亲的话，他承受不了的。
“别担心，我和那位朋友说好了，今天下午就带着阿姨去好好检查，听他说有位医生刚从日本进修回来，研究的领域就是脑瘤这方面的。”
不再需要忌惮旁人的眼光，李笙歌在这个曾经什么都不怕的男人的面前，毫不犹豫的放下了自己的各种顾虑，默不作声的搂上他的肩膀。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他轻轻呢喃着，不知是说给叶知秋听，还是自己听。
叶涛扶着王雪梅上来的时候，李笙歌还在安慰着叶知秋，太过于专注以致于两人都没听到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好一阵沉寂之后，王雪梅看着他们才有些语气不对劲的开口：“小叶……”
两人一惊，连忙分开，其实他们的距离并不是太近，只是在人看来容易多想。
“妈，我俩在商量着下午到医院给您检查检查。”
叶知秋哑着声音慌乱回答，即使在王雪梅面前，他的一切伪装都是透明的，他也不想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来刺激王雪梅。
王雪梅只是笑笑，假装无事发生，神色自然的说着“检查浪费钱，还不如留着让她去旅游”的话，这次撞见就连叶涛一个不知情的外人也隐隐约约能够看出点什么猫腻来。
“你回去吧，下午小叶带着我去检查就行。”
王雪梅话里的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明明就是喊两个孩子来家里吃顿饭，叶涛不知道从哪得来这个消息，紧赶着要来看她，索性她就留着叶涛在这吃一顿饭了。
不过没想到父子两人一见面就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王雪梅干脆全都说出来，也好让叶知秋没那么担心，父子关系兴许会有所缓和。
“可是……”
“你回去，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雪梅明显一副不想再多说话的模样，惹得一旁的叶涛在原地尴尬不已，唯唯诺诺的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毕竟自己曾经的妻子现在可能正需要他。
“别可是了，等会别跟小叶吵起来。”
叶涛朝着叶知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叶知秋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又落寞的像只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的离开了。
叶涛走后，王雪梅才找到机会和叶知秋提起她一直想要问的事情，吃完饭后她趁着李笙歌在外面，单独把叶知秋叫到楼顶上去。
“妈，什么事不能在家说，还跑几层楼。”
叶知秋扶着喘着大气的王雪梅坐到了一个阴凉的地方，远处飘来的热气翻涌在人身上，不知道是王雪梅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还是天气太热，他的喉咙里莫名奇妙的干涩起来。
“你和小李……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雪梅的眼神太过于直白刺眼，他不敢直视她，只能佯装心虚的转移着视线，“就……朋友关系啊。”
在王雪梅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徒劳，叶知秋感觉身体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个叫嚣着将一切都说出来，另一个则犹豫着如果就这样告诉母亲可能会接受不了。
不过即使叶知秋在脑子里面设想了好几种借口，本应该进一步追问的王雪梅见他的反应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随即恢复成自然的神情。
“没事，妈就是好奇你俩什么时候变这么亲了。”
“我记得之前浩子跟你都没这么好过。”
叶知秋一怔，不由得看向王雪梅下楼的背影，无端产生止不住的焦虑。
调侃轻松的语气回荡在昏暗的楼道里，叶知秋背着光，看不清王雪梅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只隐约觉得刚才那一番对话有些不对劲的。
他有种预感，王雪梅好像看出来了。
回到房间后，王雪梅透着门缝悄悄探着外面两个年轻人，心里勉强安慰着这两个只是关系好了一点而已，小叶那么听话，肯定不会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的。
下午叶知秋带着王雪梅去做了检查，检查的时候叶知秋焦急的在外面等着，对于李笙歌和介绍医生的那位朋友之间的对话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听，两个人之间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互相认识了一下。
他只知道那个朋友叫宋隅，和李笙歌是无意间爬山认识的，由于经常去医院光顾，宋隅几乎快要熟悉整个医院的布局了。
“你最近怎么样了，还是老往医院跑吗？”
李笙歌靠在墙的一边，抬眼望向另一侧缩在墙角的人。
宋隅挺了挺身子，努力将自己从缩着的壳里面扯出来，“还是那幅老样子，先过着呗，等什么时候没办法了再去精神病院。”
男人语气轻松得仿佛进入精神病院在他看来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笙歌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最终也只是淡淡的说出来句“想开点”，他了解宋隅的心病是看多少心理医生都解决不了的，关键还在于自己看透了，一切都好说。
宋隅借口有事先走后，叶知秋才上前询问着关于这个人怎么年纪轻轻心理就出现问题，明明看着比他们还小，眼神里却全是消极黯淡，再往深处探下去，甚至能摸到一丝“死了算了”的冲动。
李笙歌对此也回答不出来，他和宋隅的认识完全是偶然，同一个爬山群的，半年前他还约着宋隅去爬山来着，不过他家人好像出了什么事情，那一阵子朋友圈连个动静都没有。
再次见到宋隅时，他还惊讶于宋隅的变化，问他怎么想起来剃个光头，宋隅笑着向自己展示后脑勺上有一条长长的疤。
“他说是自己亲哥打的，那时候我才隐约知道困住他的到底是谁。”
“后来我在商场看到他拽着一个男人就死命堵着，任凭男人打骂也不还手，之后还是保安来了他才收手，他的嘴角上全是血，还有着各种细微的小伤口，被保安押着离开时他朝别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个被宋隅拽着的男人站在原地，仿佛是偶然碰见了一个发疯的疯子，见到他我才明白宋隅到底是什么病。”
“他喜欢上了他的亲哥哥，而且似乎还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别担心，他是有点疯，但人正常起来还是好的。”
李笙歌在陈述一个事实，宋隅确实疯，他还没见过这么疯的人。
叶知秋听到这里下巴震惊得要合不上，这种炸裂剧情似乎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常见的，更别提还是亲生兄弟之间。
“那他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
叶知秋瞧着远处模糊的身影，总觉得这个刚认识不到几分钟的男孩会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断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会，他还不想死。”
说着这话的同时，医生推开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厚厚的病例报告，一脸严肃地朝着他们走来。
“张医生，我妈她情况到底怎么样？”
叶知秋紧张的盯着医生的一举一动，两只手都快要搅烂了。
医生悄着身拉上门把手，又将他们两个带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告诉他们实情。
“建议还是开颅取出，现在虽然是良性但不排除之后会有逐渐增大的趋势，最好是这两天就准备准备住院，检查完毕后就立即安排手术时间。”
“那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会有的，不过发生的概率不是百分百，如果不做手术，之后必然会面临瘫痪，癫痫的症状。”
医生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于患者家属也只是建议尽快做手术。
“医生，我们做手术。”
一旁的叶知秋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说出来，下意识的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笙歌无言的盯着他欲言又止，嘴巴张开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又再次合上。
“没关系，可以先商量一下。”
走廊上来来往往能听见的只有脚步声，匆匆的，连一刻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停留，视线范围内随处可见的都是人脸上疲惫的神色，人人在苦海里浮沉，对于悬挂在在头顶上用来消磨时间的大屏幕自然是无心欣赏。
屏幕上的主持人照常播报着今天的工作内容，日复一日的工作让他对于稿子上的内容已经没有心思去评判，机械专业的声音透过屏幕传到人的耳朵里。
手机的实时软件上推送着最新发生的各色事件，随着手指的滑动，李笙歌突然愣在随机推送的一则视频界面上，视频中的当事人虽然被打码了，但从说话的语气和动作来看，他一眼看出来这个人是谁。
周围拍摄的围观群众太多以致于在视频中根本听不清当事人的声音，李笙歌本能的将视频的进度条往后拉，拉到结束的瞬间，废弃楼上的人一跃而跳，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声，视频也到此为止。
随后他动手搜索了相关的词条，发现各个平台上的相关词条都被封禁，就几分钟的时间，刚才的视频也都被删除。
李笙歌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人明明是老许，几天前才见过的，绝对不会忘，他将视线投向病房内的母子俩，眼神里的情绪掺杂着多种成分。
“儿子啊，非要动脑袋吗，那我这刚烫完没多久的头发是不是都要被剃光啊？”
一向视头发如命的王雪梅一听医生说要剃光头，瞬间对于自己脑袋里的大瘤子气愤起来。
长哪不好偏偏长在脑壳上！
“妈，剃了给你买几副假发，到时候你想要波浪卷还是直发都满足你。”
叶知秋嘴上应着王雪梅的话，手机却不住的搜索着开颅手术对人的危害，“我跟医生沟通过了，你要是准备好的话三天后就安排手术。”
“三天啊，会不会太快了，妈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她确实是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没跟老友打一场牌，还没来得及给房东太太道个别，还没把存折在哪告诉叶知秋……
还有好多，万一开了脑袋醒不过来了，只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想到这里，这个年迈五十的女人眼角处不禁湿润起来，顾及着儿子在旁边又悄摸着抹了一把泪，扭过头去看窗外的天空。
天还没彻底黑，黄昏过后只剩下一片潮湿的蓝，像是要把人溺死在里面一样。
“没事的，医生说不会有什么风险，睡一觉就好了。”
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指尖，叶知秋才感受到原来在他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刻，他用力握住母亲发抖的手，试图让她安心。
“叶涛不是我叫来的，他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打不通电话就来家门口等，我本想着等手术完后再告诉你的，可又怕他一个大漏勺子。”
“我知道，姜华阿姨去世后我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你还怪他吗？”
叶知秋手上一紧，发觉不是自己用力，而是王雪梅。
母亲用力回握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确认他对于这个“失职”父亲角色的态度，是不是只要他说一句原谅的话，母亲就不会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话都到了嗓子眼里他却说不出口，怎么不怪，可是母亲望着他的目光中又夹杂着些许期冀，“妈……”
“怪他是应该的，是应该的，妈不应该逼你。”
王雪梅自嘲般的将手指抽出来，指尖还似乎残留着余热，她用力抚平床单上的折痕，可是怎么也抚不平，再抚总是有褶皱。
就像两个人的关系，一但有过隔阂，再怎么复原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
“要是我真醒不来了，存折就放在我那个衣柜里，到时候——”
“妈！”
叶知秋开口打断王雪梅接下来要说的话，王雪梅自己都说这种丧气话让他怎么办，“能醒过来的，你不是要急着抱孙子孙女吗?”
“我最近和一个女生挺聊得来的，到时候你好了，我带她来看看你。”
叶知秋说这话的同时也在心里面唾骂自己，太卑鄙无耻了，可是为了不刺激王雪梅，他只能这样做。
果真这样的话是最有效果的，王雪梅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原本毫无依据的担忧此刻全然消散，乐呵呵的说着自己要好好休息，问她饿不饿也说不饿，等做完手术后见见儿子的女朋友。
或许是自己的感情经历不顺利，王雪梅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儿子幸福，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她一样。
安抚好王雪梅后叶知秋才安静的从病房里退出来，肚子突然叫了一声，他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说话，还没来得及吃饭。
见李笙歌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低着头也不怕脖子疼，似乎是睡着了，叶知秋走上前去，站了会后又蹲下来。
他仔细端详着人的眉眼，又忍不住上手，最终也只是在下巴上摸了一圈，下巴上冒着青茬的胡须扎得他掌心痒。
“醒醒，这样睡觉脖子疼。”
叶知秋见人正半梦半醒着，不轻不重的在人头发上乱揉一通，这才让人彻底清醒过来。
“叶知秋?”
男人迷迷糊糊的喊了声，确定是叶知秋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和叶知秋的目光对上，又赶紧移开。
“是我，怎么不回去?”
“想着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李笙歌有些不好意思的随便整了整被弄乱的头发，往王雪梅所在的病房看了一眼，“阿姨休息了?”
“嗯，没吃饭吧，先去吃饭。”
还没等他开口答应，一只手就伸过来和自己食指相扣。
但这是医院，万一让谁看见了，想到这里他不禁下意识要将手抽回，不料却又被人拉回去。
“没关系，没有人看的。”
不知道叶知秋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只是一个劲儿固执地拉着手，就算握得手心全是汗也不要分开。
吃完饭后两人在天桥上散了会步，在这期间他的手就跟黏在叶知秋手上一样，一想到今天看到的视频，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叶知秋提一嘴关于老许的事情。
顺着天桥的楼梯往下走是一条小路，从这里走刚好二十分钟就能到李笙歌家，小路的旁边有许多座椅，走累了，两人就坐在椅子上。
“我今天好像看到——”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跟定在原地了一般，扑面而来的是叶知秋的呼吸声，嘴唇上传来轻微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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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前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