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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笙歌失魂落魄的从医院里出来,在他看来李婵的情况可能更糟糕,赵叔说她记得陆歌这个名字,可是她对这个人毫无记忆,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跟看一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他肚子里的话到了李婵面前一句都吐不出来。

  他就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两人一阵无言,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被沉默紧紧抓着似的,直到被护士打断说是要让病人好好休息,他才感觉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临走的时候李婵才轻轻开口问了一句,声音轻的李笙歌以为这是错觉,“你见过陆歌吗?”

  微茫的希望从心头升起,又倏地被一盆冷水浇灭,他听见李婵的语气像是疑问又像是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答,“见过。”

  李婵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而自顾自的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仿佛陷入到某种回忆中去,那是个美好的梦,有一家三口的梦。

  “他的眼睛跟你一样,很漂亮。”

  “他现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拖得长长的,让人听了忍不住鸡皮疙瘩都立起来,腔调间带着点不太明显的撒娇意味。

  “可能是后天。”

  叶知秋耳朵往听话筒凑了凑,怎么声音怪怪的,跟哭过一样,又像是感冒,沙哑沙哑的。

  “感冒了?”

  他不确定的轻声开口,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昨天晚上两个人第一次打视频通话。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五天没见面,叶知秋对方想得不行,挣扎了几分钟,又悄悄试探李笙歌现在还忙不忙,得到不忙的回应后他才点开视频通话,铃声只响了两秒就被接通。

  他偷偷探着脑袋去看手机界面上的李笙歌,大眼睛之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还乌青乌青的,跟被谁打了一样。

  对面的李笙歌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有点不好看,又将摄像头往上移了几分,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是他身上最好看的东西了。

  不过叶知秋还是秉承着不说就不问的原则,不仅是父母和孩子之间需要空间,恋人之间也是,如果一方逼得太紧,另一方而恰巧又是不善于表达的性格,这样的感情长久不了。

  叶知秋又断断续续的问了一些有的没的,就是没有问李笙歌去干什么了,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休息,没有问他怎么几天不见眼睛就变得灰蒙蒙的,想问却又想听见李笙歌主动告诉他,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倾诉一切的恋人,而不是因为所谓的担心而进行隐瞒欺骗的所谓的善意,他不想要这种。

  李笙歌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然后立即开口解释道:

  “没,晚上没睡好,别担心。”

  叶知秋顿时从昨天晚上的回忆中抽出,听到这话有些半信半疑,猜测着这家伙肯定连自己是感冒还是单纯的没睡好都没弄清楚,心里又想快点见到人,等见到了一切都好说。

  他就像一头刚尝到了肉沫的小狼崽,一但闻到熟悉的腥味都激动的不行,想要每天见面,想要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全都挂在肉上啃咬,等哪一天把肉啃得一点都不剩了再抱着骨头睡觉。

  “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叶知秋背对着病床上的盛小梅,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和李笙歌的对话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思想上,连盛小梅何时醒来的都不知道。

  “好,告诉你。”

  挂完电话他在心下盘算着自己要是一个人去打群架挂彩的可能性有多大,李笙歌后天就要回来,他要是今天晚上去打架,到了后天应该看不出来自己挂彩的痕迹,可万一对方打得太狠,给他打进医院了怎么办,叶知秋想着要不要给裴想打个电话叫支援。

  叫支援是不厚道但是一打多岂不是更不厚道。

  就这样想着,背后的动静传来吓了他一跳,扭头却见盛小梅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呼吸机下的嘴一张一呼的,叶知秋急忙跑到外面喊马浩进来,又呼呼哧哧跑到一楼中心护士站,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的结巴,那护士听了半截就已经了然,跟着叶知秋朝着盛小梅的病房走去。

  盛小梅其实醒了有一会了,在一边无意间听见这哥的声音眼皮子跳了一跳,模模糊糊的背影,过了几分钟她才认出来是谁,她本来想着是在睡会,可疼得她睡不着,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嗅到了一点其他的味道,这哥绝对有情况了,但她脑子蒙着还没时间去细想。

  她现在腹部还疼着,嘴里什么也吃不下,看着马浩忙前忙后,问自己想吃什么,还疼么,她想说点什么又没力气开口,只能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马浩看出来她的意图,连忙阻止她的动作,苦口婆心的说着,“可千万别乱动,等护士来。”

  护士来了一趟,医生又来了一趟,反复叮嘱着站在床边的两个大男人,一个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认真的听讲就查掏出本本来记了,醒来是醒来了,但是要好好修养,不要乱动,等伤口缝线了才能有轻微的活动。

  盛小梅醒了的消息把裴家姐弟俩也炸到医院了,裴梦拎着一桶刚煲好的热乎乎的鸡汤风风火火地跑来,把马浩在外面买的速食粥推到一边,整张桌子就那么大点,保温桶全占满了。

  马浩被这阵仗吓傻了眼,他没想到看起来跟她一样是厨房小白的裴梦手艺这么好,搁着桶他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不可置信的发问:“这是你做的?”

  裴梦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废话,又拿出小碗盛了一碗鸡汤,鸡汤上漂着一层淡淡的油脂,还点缀着几粒葱花,给一旁的叶知秋给香迷糊了,他忍不住凑近了几步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给阻止了。

  “都别动啊,这是给小梅喝的,你俩滚去喝白粥吧。”

  裴梦毫不留情的把床边两个大男人赶走,“去去去,在这占地方。”

  紧接着就换上了一副慈爱的嘴脸,端着小碗坐在床边,问着盛小梅要不要喝一口,都昏迷了那么长时间,肯定饿了。

  盛小梅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被这香味所吸引了,勉强答应喝了几口,又在裴梦的劝说之下又把一小碗都喝完了。

  叶知秋脑子里全部都在盘算着一件事情,出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靠在墙上的裴想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他边说边朝着叶知秋的方向走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忧郁,“叶知秋,我有事要告诉你。”

  “不会是谢青山的事吧?”

  叶知秋心下这样猜想却没有直接挑明的说出来,他知道裴想的性格,一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会亲自跟人见面说的,最多只是在电话里面聊,或许是不喜欢跟人过于频繁的交谈,裴想跟亲姐一次性说的话都不会超过十句。

  “什么事啊?”

  叶知秋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进行发问,手指熟练的摸到了口袋里的火机,却转念一想,爷爷的。

  他把烟给戒了,出租屋里剩余的烟都给老许了,老许也不管好坏,反正有烟吸就行,一点也不客气的全部搜刮出来,一包一包地看是什么烟。

  “北山派出所的人说谢青山关了几天就放走了,这事是他爸私底下找人解决的。”

  “这狗东西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叶知秋愤愤的开口骂了一句,摸不到烟盒的更加焦躁不安,跟犯了烟瘾一样,在原地抓耳挠腮的,还是看到裴想递过来一根烟,才接过来揪了点烟草放进嘴巴里细细嚼着。

  “不吸一根?”

  裴想疑惑地盯着他递过来的烟,露出一副你脑子没被谁打吧的表情,平时吸烟也不见得你拒绝。

  他接过叶知秋的烟,看起来跟新的一样完好无损又重新放到了烟盒里。

  叶知秋摇摇头,心想着裴想学得挺多的,现在倒学会吸烟了,之前可从没见他吸过。

  “还要装回去?”

  “当然了,软中华呢。”

  裴想小心翼翼的将烟盒收进口袋里,一点褶皱都不能让它有,引得叶知秋投来无语加嫌弃的眼神。

  “用来装逼的,别告诉我姐。”

  裴想一眼就看出来叶知秋心里想的是什么,瞟了眼病房的方向,又额外补了一句。

  苦涩的味道在叶知秋舌尖上蔓延,几根烟草在口腔里嚼了又嚼,他的焦虑才得到了缓解,试图平静的继续接着裴想的话题,“谢青山除了去赌场外,还经常去哪些地方?”

  “去酒吧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两人一阵无言之后,裴想才将在心里挣扎已久的话说出来,“盛小梅那边还要起诉吗?”

  “废话,当然——”

  剩余的短短三个字被叶知秋堵在胸口里说不出来,还要起诉吗?

  是啊,还要起诉吗?

  像老许一样起诉了无数次却被人关在小黑屋里关了三天三夜,叶知秋不敢想象,万一盛小梅坚持要上诉的话,老许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要是再更严重的话,牵扯到了裴梦和别的人怎么办,他不敢再往下继续想。

  熟悉的无力感仿佛又在他们两人身上卷土重来了一次,压得彼此呼吸不过来,像是被谁攫取了呼吸一样。

  最后叶知秋到底也没有给一个准确的回复,只是说先让盛小梅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无路可走了,再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出路的,就算是死也要开出来。

  晚上九点十分,高铁站里充斥着来往的人群,李笙歌站在人潮里茫然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整个出口站外面都望了不知道有多久也没有见到人影,他等了一个小时,心里说不上失落,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他说不上来,很憋屈但又不像是,也没有生气,就是不舒服。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几个小时之前的对话上,最新的一条是他自己发的一个“嗯”,在往上看是叶知秋,顶着一只戴着墨镜的小猫头像,发来了一条“保证准时到达,等着我。”

  李笙歌盯着这句话出了神,转念一想,万一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他想了想拉着行李箱坐到外面空旷处的台阶上,一路上不少见他没走就一个劲的问他去哪的师傅,全让他给一一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