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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看到叶知秋起身接了个电话,到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

  十分钟后叶知秋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本参考书,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收拾餐桌的时候叶知秋突然想到马浩的话,为难的开口:

  “我报的学校今年分数线可能会涨,所以我不确定会不会落榜。”

  “落榜会怎么样?”

  王雪梅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太了解为什么大学的分数线说涨就涨,平时买菜买肉的涨涨就算了,怎么大学的分数还涨,大学不是应该多招收点学生,让更多学生都能读书,在她看来,高考和上大学是一回事。

  “落榜……落榜就只能同意调剂,顺次到第二个志愿学校了。

  见叶知秋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王雪梅急忙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我听人家说今年的题难,各个学校的分数线都会降低的。”

  填报完志愿的一个星期后,叶知秋去网吧查到了自己的志愿录取情况,他被录取了,报的第一个学校。

  比叶知秋更高兴的是马浩,因为他可以和叶知秋在一个城市了,并且平常可以约着去大海,一个住在海边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一个没见过海的孩子是多么喜欢海。

  大学入学报道的第一个星期,马浩就带着叶知秋去附近各种地方赶海,所以那一个星期,叶知秋的衣服基本没干过。

  大学生活结束了,叶知秋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觉,倒是王雪梅在他大二的时候把家搬过来了,说什么她一个人在个小地方住的不顺心,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有气无力的,叶知秋说她可能是到了更年期,还没等叶知秋放假,王雪梅就提着一大堆东西在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来到这里王雪梅倒适应得很快,没几个星期就和楼下出租屋几个老太太打起交道来,当然了她也在牌场认识了不少人,平常要么是在牌场,要么就是在公园遛弯散步,她性格好,跟人聊天基本上都能聊得起来,房东太太是个年过半百的阿姨,自从王雪梅搬来后时不时的就要上楼找她聊家常,几乎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

  王雪梅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打个麻将,玩个牌,挣点小钱,再加上自己攒的存款,够叶知秋结婚的彩礼,时不时还幻想着自己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到时候再有个大胖孙子,她这一生算圆满了,虽说前半生有不顺心的事情,不过后半生子孙满堂也挺好的。

  其实她碰见叶涛了,就在叶知秋回家吃饭那天,她在菜市场碰见他了,只是一个背影,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当时她什么也没想,只想赶快回家,叶知秋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刻意的表现出略微的惊讶,随后则是真心实意的愤怒,说好离婚后各自承担抚养费的,叶涛裤子里一分钱都掏不出来,偶尔不知道是中奖了还是神经了,卡里莫名其妙多出几百块钱,不过这种情况一年也只有两三次。

  说到这里王雪梅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出现狰狞的表情,原本舒舒服服躺在她怀里的花猫见客人这幅表情,察觉自己的毛可能要遭殃,停止舔毛的动作,两条腿稍微发力一跃,从人腿上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迈着优雅的步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头也不回。

  房东太太伸出手扇了扇因为花猫腾飞而飘在空气中的猫毛,她对猫毛不过敏,不过有那么几撮正直匆匆往她嘴巴里面钻,幸亏没有飘进来,见状连忙劝慰道:

  “唉,就算他来了,小叶他不还是只认你这你个妈,更何况现在小叶找到工作了,以后的日子啊,你就等着享福吧。”

  “享不享福,还有的一说。”

  王雪梅嫌弃的伸手捻起裤子上沾到的猫毛,“这猫怎么掉那么多毛,你看我这黑裤子上粘的全是毛。”

  “可能是到换季了,别急,我最近发现一个东西,可好用了。”房东太太眼睛一亮,赶紧回屋找自己在网上买到的粘毛神器。

  “你好,请问这里是东风社区吗?”

  门口处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影,花猫似乎是觉得有陌生人来了,连忙四只脚绕着那人走来走去,发出低低的猫叫声,它在闻这个陌生人的味道。

  王雪梅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人影,那人站在光下,不过体型身材看起来是个女人,身体却先一步从椅子上离开,朝着声音的来源做出回应,“不是,往前走有个拐角,进去往最里面走就是东风社区了。”

  “哦,好,谢谢您。”

  女人的发音并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一些僵硬的方言,看她的着装打扮倒不像本地人,应该是从外地来这的。

  王雪梅注意到她的身后还带着一个行李箱和皮袋子,虽说很久没回去了,皮袋子上的标志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当地的工厂批发制作的,标志上还印有工厂的名字,再加上刚才听见的一丝熟悉的乡音,王雪梅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是溪县人嘛?”

  正准备拉着行李箱走的女人听到她在这里唯一熟悉的地名,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

  “是的,你怎么怎么知道?”

  “哦,我之前也是那里的,不过跟着我儿子来这里,儿子大学毕业顺便再这里找工作。”

  王雪梅一看见是老乡,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身在他乡,好不容易才遇见到同乡人便喜笑颜开,搬来两把木椅子,招招手让女人坐下来歇歇。

  “你拉着行李箱来这里打工的吗?”

  王雪梅见女人有些局促的坐下来,不按地扣着自己的手指,欲开口说话缓解这种气氛。

  “我是找我弟弟的。”

  女人开口说话,随即低下头笑了一声,紧绷已久的脸色这下才缓和过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弟弟他也大学毕业了。”

  女人是坐直达客车来的,只需要两百多,客车开了一天一夜,两个司机轮流开,她也坐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到了,她整个人已经坐得腰酸背痛,腰都直不起来了。

  两个人因为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熟络起来了,王雪梅这才看清了面前女人的模样,一瞬间总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但死活想不起来,特别是眉眼那一块,太像一个人了,年纪大了,她的记忆力也有点衰退了。

  直到两人分开后,王雪梅还没有想起来到底像谁。

  女人说她叫马薇薇,来这里是找自己弟弟回去相亲的,她在老家给他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想要让弟弟跟着她回去看看合适不合适,合适的话就把亲给定下了,现在男孩子找个媳妇多么不容易。

  王雪梅非常同意这句话。

  女人说自己现在还没有结婚就是想等着弟弟结婚之后,她要是能找得到合适的就结婚,不能找到就不结婚,到时候自己随便找个稳定的工作也能帮弟弟缓解一下经济的压力。

  王雪梅听得眼泪哗哗的,这俩孩子有爹有妈却过着跟着没爹没妈的日子一样,打心里不由得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怜悯之心。

  女人走后,她正唉声叹气时,低头注意到自己裤腿上的猫毛,心里有些疑惑:房东太太拿个粘毛神器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她四处张望,坐了一会后实在是坐不住了,才上楼敲响房东的门。

  敲了两声,里面没人应,正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里传开一些微小的动静,她耳朵凑近一听,听到一丝细微的痛苦呻吟声,糟了,王雪梅心想:不会是心脏病犯了吧?

  她连忙蹲下身来翻找埋在地毯下的备用钥匙,房东有时候出差去外地看女儿就会把备用钥匙交给她,让她在家里住,有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也长达一个月,一方面是熟人照看着有保障,另一方面是家里的电和燃气,白白放在那里浪费了。

  门一开,王雪梅鞋都没换急忙去寻找人影,找了一圈最后在卧室看见房东太太虚弱地半跪在床边,头无力的靠在柜台旁,半睁着眼睛,一只手没有方向的在地上乱抓,她赶紧跑过去将其扶起来。

  “怎么了,这是,你的药呢?”

  王雪梅将人扶到床上,自己则在一群瓶瓶罐罐中找到关于心脏病的药,药瓶在混乱中被翻动的到处都是,她在慌乱之中总算是找到了。

  等一切情况都安定下来后,王雪梅才如释负重一样地坐在地上,紧张到一直发抖的手这才平稳下来,“感觉好点了吗?”,她看向虚弱的房东太太,眼睛下的担忧越发明显。

  “嗯……刚才心慌,一时忘记拿药了。”

  房东太太脸上一片苍白,一点血气都没有,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刚才的形势让她差点就打120急救了,等房东太太呼吸平静下来后,王雪梅赶紧扶着她坐在床上。

  慌乱之中,王雪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样貌,她知道像谁了。

  分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