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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从公司出来后,径直走向了马浩家,今天好不容易过了个星期,有的实习生自愿在办公室里加班,他可不愿意,招呼都没打直接跑了,加上马浩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本想着回家看看,这下直接去马浩家了。

  马浩打电话让他回去帮自己拿简历,说什么现在就要用,他正在公司楼下焦灼地等着叶知秋救自己的命。

  这个马大哈,叶知秋在心里默默吐槽着马浩整天忘记这忘记那的行为并且对这种行为作出了强烈的谴责,王雪梅多年的教导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听别人劝告,这人迟早要吃苦头的,叶知秋没有想到最终这苦头倒是来到自己头上了。

  马浩跟他认识这几年似乎一直是这种狗记性,再怎么说也改不了,有时候实在是恨铁不成钢,骂他几句,马浩每次倒是气得眼睛睁老大了,反驳得很快:

  “我是记性不好,我从小可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吃都吃不饱,肯定不想动脑子啊。”

  叶知秋听到这话,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倒了回去,他已经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记性不好……记性不好,怎么会一口咬定当时在场的人是我?”

  奇怪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中,他隐约还记得当初裴梦弟弟裴想被人打成重伤抢救无效的时候,警察通过监控抓他回来审问,到了指认嫌疑人的环节,他看不见玻璃后的人影,只知道警察让在场人来进行指认。

  还不到十分钟,警察就进来二话不说拷着他的手押他进审讯室,当时他脑子一蒙,耳朵嗡嗡的,双目涣散,还没反应归来发生什么,等脑子转过了那个劲,耳边才响起警察不耐烦的声音:

  “别装不知道了,有人一口咬定当时就是你在场,快说!”

  叶知秋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不对,他这才感觉到不对,联想到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马浩没头没尾的一直吵着要和他道歉,叶知秋权当这小子是喝醉了定是把他认成某个前女友了。

  这件事一定有鬼,从谢青山主动邀请裴想吃饭,叶知秋就觉察到不对劲了,裴想欠了高利贷那么多钱,谢青山派人追债都来不及哪还安好心请人吃饭,况且裴想原话说的是最好带上裴梦一起。

  叶知秋一听就知道谢青山这狗东西脑子里想得是什么,马浩的记性他是知道的,而且当时马浩也喝了不少,怎么可能偏偏就记住他了。

  就算叶知秋那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现场,但他绝对没杀人,更别提把人往死里打了。

  他见过谢青山的手下,当晚他们一直在跟着裴梦裴想姐弟俩,就连裴想去洗手间都有个又黑又壮的大汉跟着,吃顿饭搞得人心惶惶的,之后谢青山又提出要去他爸名下的酒吧,叶知秋迷迷糊糊得被带走了,之后再醒来后裴想已经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再后来……就没有再后来了。

  不知道哪栋楼跑来的流浪猫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叫声尖锐,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回荡在这个破旧的居民房的楼道里。

  叶知秋猛然清醒,抬头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间上了四层楼,来到马浩的门前,联想到刚才的猫叫声感到浑身难受,迅速从口袋掏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刹那,往左一转,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啪嗒”一声,门开了,楼上传来了动静。

  “小浩?”

  女人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着,沙哑带着疲惫不堪的声音没有力量却穿透了墙壁,直透透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叶知秋疑惑的转过身,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朝楼下看去,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后,才抬头,看到了她。

  女人从楼上缓缓探出半个身子,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她很累,眼睛里有欣喜,有疑惑,有不解,因为弟弟的到来而欣喜,疑惑着许久没见的弟弟背影怎么变得这么高大了,等人转过身来才看清他的样子,眼中的情绪只剩下陌生了,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叶知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嘴微张着,满脸诧异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对她的到来毫无准备。

  “薇薇姐?”

  过了几秒,叶知秋才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他之前见过马薇薇,马浩的亲姐姐,上辈子就是马薇薇来了后的第一时间,马浩就带她去见了叶知秋,马薇薇说话做事都跟大姐姐一样,马浩问她喊姐,所以他也就直接叫姐了。

  “你认识我?”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不可置信的语气,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更别提见过面前的男人了。

  “我……我听马浩提到过你,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是马浩的姐姐吧。”

  叶知秋佯装着惊讶的样子,声音中的那份笃定被他暂时压了下来。

  女人恍然大悟般得松了口气,原来是小浩在这里认识的人啊,“你是小浩的舍友吧。我听他提起过,他有一个玩得要好的兄弟。”

  女人心想面前的人应该就是小浩口中要好的兄弟吧。

  马薇薇边说边要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楼,叶知秋见状连忙上去搭把手,“我来,我来。”

  “对,我和浩子高中就认识了。”叶知秋吃力的开口,两只手提着箱子的他并不觉得轻松,他尽量避免发出“呼呼”的喘气声,甚至有点敬佩马薇薇一个看起来瘦瘦的女生是怎么提得动。

  马薇薇进去后并没有坐在沙发上休息而是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在整个屋子里转来转去,脸上的疲容因为弟弟在这里生活得还不错这种想法而一扫而空,虽说只有简单的两室一厅,她四处看了看,这里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有的还是她在老家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呢。

  叶知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喘了口气,从楼顶到马浩家不过一层,他就累的气喘吁吁。

  有点该死,他的体力太差了,叶知秋甚至到了嫌弃的地步。

  “薇薇姐,喝水还是饮料啊?”

  叶知秋打开冰箱,找寻里面有没有除了啤酒之外能够喝的东西。

  “都可以。”

  马薇薇在阳台回了一声,手上还在摆弄着被马浩养得奄奄一息的花卉,心想着小浩也太不注意了,这么耐养的仙人掌都能被他养死。

  最终递到马薇薇手中的是一种不常见的牌子的带着点冷气的的果味饮料,没办法,叶知秋将冰箱上下两层都翻遍,不是冻啤酒就是各种口味的果味饮料了,他本想烧点热水的,转念一想这人平常是个啤酒胃,家里可能连烧水壶都没有。

  冰凉的啤酒喝下后顺着食管流入胃,冷意激得叶知秋从这场混沌中清醒过来,他扯了扯嘴,看向正在拿着饮料瓶露出新奇目光的马薇薇,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马薇薇不好意思的朝着叶知秋笑着说:“在我们那边都没见过这玩意,平常奢侈一下买瓶酸奶尝尝。”

  马薇薇在讲述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实了,她对于这种事情从来不会避开不谈,反而是坦荡的说出来,就好比询问别人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语气很平淡。

  越是平淡,越让人深刻。

  这样的事实在叶知秋看来是个从来没有接触到的领域,他爸妈差不多大约在结婚七年后才离婚的,这七年中他们家有两个人赚钱,叶涛在一家小型的企业给人家当文员,一个月工资最高也有四千,当时王雪梅还没有迷上打牌和麻将,在一家毛毯公司给人家织毛毯,织一条毯子一百块钱,年轻的王雪梅仗着自己视力好,有时候成夜成夜织,一个月大差不差能织二十条毛毯,不过她的眼疾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刚结婚的小夫妻俩心里满怀着对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只要能挣钱,能换上大房子,再苦再累也值得。

  后来王雪梅怀孕了,当时国家政策严抓没有户口的黑孩子,叶知秋刚出生条件不允许办不了出生证明,叶涛干脆将两岁的儿子送回乡下老家,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夫妻俩起了争执,最后还是王雪梅娘家找人帮忙才给三岁的叶知秋上了户口。

  叶知秋再大一点,家里经常充斥着父母的争吵声,无非是为了叶涛被裁员后一直赖在家里不愿意去找工作,王雪梅顺嘴提了几句,两人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一点就燃,王雪梅也是个暴脾气,吵的架多了,最后只能离婚了。

  离婚后,叶涛一分钱没要,法院把孩子判给王雪梅,拎着行李箱就去外地打工。叶涛打了几年工,除了前几年还会按照义务给王雪梅一千块钱的抚养费,到后来要不是装死就是给一两百,幸亏王雪梅年轻的时候存了点钱,叶知秋上高中后,王雪梅就开始迷上打牌了,她会玩牌,来得小的话,钱都跑到王雪梅桌子上了。

  叶知秋从小没怎么过苦日子,所以听到马薇薇的话时,他才踏入一个早已存在的、他从来没有踏进过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从小穷惯了,即使马浩上大学后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马薇薇平日里仍然还是省吃俭用,每个月除了在工厂干二十天,剩下她都是在地里面度过的,那片被她视为珍宝的土地会在不同季节长出不同的农作物。

  实在是到了农忙的季节,她才迫不得已找工厂请一个星期的假,那一个星期,她就差睡在地里了,即使是这样拼命干,马薇薇一到晚上还是愁眉苦脸的,为小浩的婚事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