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择路而生>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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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脑子还有点木,但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

  昨晚做得不过分,所以身上没什么太难受的感觉,他迅速套上毛衣,穿好裤子的时候门被推开。

  与门口的乔鹤生面面相觑。

  “……”

  “……你……”乔鹤生愣了下才失笑道:“动作好快,我就出去了几分钟,这都穿好了。”

  “嗯……已经这么晚了……”岳天河声音有点低。

  大年初一,在别人家里,蒙头睡到现在……岳天河怎么想怎么尴尬。

  乔鹤生看出他的局促,笑着走过来,跟他碰了碰嘴唇:“放心,我爸妈早就出去了,他们今天得去见朋友,让我俩自己安排。”

  “这样啊……”听到这儿的确松了口气。

  虽然他表情没多大变化,但乔鹤生还是看出了点别扭来。觉得有点好玩儿,平时看着稳重成熟岿然不动的人,也会因为这种事尴尬,脸皮还挺薄。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起不来……”乔鹤生带着点调笑意味道:“年前忙成那样,好不容易有假期,多睡会儿怎么了……我爸妈早习惯了。”

  岳天河看他表情,知道他在调侃,摇了摇头去洗漱。

  “我妈留了早饭,来吃点儿吧。”乔鹤生摆好碗筷,等他一起吃。

  岳天河顺势看了眼时钟。

  乔鹤生一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没事,他们中午不回来吃,午饭我们什么时候吃都行。”

  “嗯,”岳天河喝了口粥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陪你啊。”乔鹤生抬眼看他,一脸理所当然。

  岳天河沉默了会儿:“嗯……得跟你说一声,我明天要去苏州。”

  “嗯?那么远?”乔鹤生疑惑了下,但很快想明白了原由:“回去……扫墓?”

  “是,每年初二。”

  乔鹤生点了点头,本想问他需不需要陪,但转念又没问出口:“票都订好了吗?”

  “嗯,定好了,”岳天河抬头看他:“初二早上的飞机,初三晚上回来。”

  来回两天,其实挺赶的,以往他都是从年前待到初五六。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有人等他,心里总归是有挂念的。

  本来也想过要不要带乔鹤生去,毕竟乔鹤生都带他见了父母,但又想他难得有空,就好好休息吧,墓地就在那儿,早晚都有时间去看。

  “那……后天晚上我去机场接你,然后直接回我那儿怎么样?”

  岳天河一顿,之前说好的,他没忘,于是笑了笑点头:“好。”

  “东岳离机场要近点儿……你今晚上得回去是吧?”

  “嗯。”

  “那晚上我送你回去,你就顺便收拾东西放我车上,到时候接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岳天河看着他,脸上笑意深了点:“好。”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该怎么做,但这种被人在小事上事无巨细安排照顾的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

  省心,也可靠。

  “那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吗?”乔鹤生轻笑着看他。

  “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听你的。”

  乔鹤生一挑眉:“那就在家待着吧。”

  岳天河有点意外看他:“我以为你会想出去。”

  乔鹤生失笑:“其实我挺宅的,休假的时候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

  “那我们还挺像。”

  “这不正好,一起宅了……”

  ……

  休息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在家待了大半天,一起看乔鹤生以前的比赛表演录像,不时说几句话,这种相处模式很舒心。

  下午乔鹤生就送岳天河回去了,跟他一起收拾了行李。

  不过当岳天河让他去找个东西时,乔鹤生翻到柜子里的茶盒时还愣了下。岳天河路过,看他正打开了盒子。

  “嗯?”他俯身看了眼,这还是挺早的时候,乔鹤生怕他休息不好,给他的安神茶。

  乔鹤生回头问他:“你都没喝过吧……”

  岳天河拿过盒子左右看了看:“是没喝过,当时拿回来就放这儿,后来就忘了……”他挑眉看向乔鹤生:“那会儿你就对我……”

  乔鹤生一笑,大大方方点头:“是啊,一见钟情吧。”

  岳天河失笑摇头,将盒子盖好放回去:“那会儿我还当你就是图个新鲜……”

  “我就没有图新鲜的机会,”乔鹤生耸了耸肩道:“人家年轻该玩儿的时候我没空,人家收心成家的时候我也没空……”

  岳天河也难得跟他开个玩笑:“那你现在是该玩儿,还是收心成家?”

  乔鹤生关上抽屉,顺势转身在他脸侧飞快亲了下,正色道:“我现在是打算跟喜欢的人一直过下去。”

  岳天河笑了笑:“嗯。”

  ……

  吃过晚饭后乔鹤生就走了,岳天河看着身边的包,确认了下行程后,洗漱完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上午,岳天河落地后,看着阴雨绵绵的天,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带伞。

  换乘了地铁和公交,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墓园。

  这是个面积不大的墓园,看起来存在的时间很长了,很多建筑和设施都陈旧,但岳天河到的时候,墓园正中的大香炉里插满了正燃着的香蜡。

  来往扫墓的人挺多。

  岳天河买了几对蜡烛和香,就着旁边火焰跳动的蜡烛点燃了,拨开已经燃到底熄灭的,稳稳插进去。

  鼻腔里都是香灰的味道,熏得鼻子发痒,却让人心神安定。

  老式的扩音器里放着听不懂的梵音,像是诵唱声。围墙边的树没什么变化,江南一带的植物,哪怕是冬天也存留几分绿意。

  岳天河路过整齐的、冰冷的石碑,停在了两个相邻的墓前。

  这个区域是早期出售的墓地,过来的人不多。

  岳天河看着碑上的照片,那女人笑得温婉好看,双眼微眯,像是两个小月牙,哪怕照片有些褪色,也依旧能感受到当初拍照时的美好灵动。

  另一块碑上的照片,是个同样年轻的男人,跟岳天河有几分像,但比他爱笑,眼角有不明显的细纹,但依旧爽朗英俊。

  这张照片是他爸自己选的,他母亲走得早,为了让两块碑上的人看起来更登对,他爸找了张跟他母亲去世时年纪差不多的照片。

  他那个自母亲走后就少了笑容,抽烟、酗酒、心思不在东岳上的父亲,或许也死在了母亲去世那一年。

  岳天河静静看了会儿照片上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人。

  一个在他幼年就离开,没有存留太多回忆;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沉默、郁郁寡欢,跟他没多少交流。

  明明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却落到那样的地步。

  岳天河轻轻叹了口气,收了伞,抽了几张纸擦拭照片外沾了些泥污的玻璃板。比起其他带着鲜花果酒来的人,他更像是墓园里的工作人员。

  将纸团塞进兜里,他站直起来。

  “爸,妈……”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时,他还顿了顿,在心里咀嚼了下这两个称呼:“我来看你们了。”

  “今年……也还那样吧,东岳的问题越来越多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赵爷爷也快退了,他帮了我一把,至于结果也还不清楚……魏叔身体还可以,每天都乐呵呵的,看样子再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叮当倒是真的老了,虽然平时也还精神,但大不如前了……”

  岳天河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将这一年的事讲给面前的墓碑听,自言自语,不过在这个地方,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寄托思念,祈求祝福。

  忽然想抽烟了。

  岳天河下意识摸兜,却掏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他跟乔鹤生待在一起,都没怎么想过要抽烟。

  他的烟瘾不大,只是想抽的时候会有些难受,不过也不影响。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道:“我也挺好的,没怎么生过病……对了,今年处对象了,是个很好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他父母对我也很好……”岳天河抬头,隔着疏疏落落的枝叶往上看,一滴水珠砸在脸上。

  “可能你们也希望我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不过我喜欢男人的,这点对不住了……”岳天河轻轻笑了下:“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个乱来的人……咱们老岳家从太爷爷开始就是情种,到我这儿……我说不好,不过既然我这个岁数跟人家处上了,就是奔着后半辈子都在一起去的。”

  岳天河伸手摸了摸石碑,顺着略粗糙的平面,抚到刻出的名字上。

  “这次没带他来,下回吧……下回我们都不忙了,也更稳定的时候,带他来看看你们。”

  “……”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岳天河终于是叹了口气。

  以前来的时候,好像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情,而今年有了点喜讯,反倒开始怅然。

  间或还会感慨,爸妈走得太早了,如果现在还在的话,他爸知道他喜欢男人,可能会狠狠揍他一顿,但最终还是会接受,爸妈虽然保守,但也是讲理的人,他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乔鹤生。

  ……

  他站了很久。

  还是手机铃声把他叫回神的。

  看了下来电人,岳天河迅速接起来:“喂……”

  “嗯,吃饭了吗?”

  乔鹤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很轻快,让他想到了那头不同于此地的好天气。

  “……还没,这就去了……”

  岳天河俯身拿起伞,发现雨停了。

  下午的时候回了趟母亲的老房子,在老巷子的拐角上。

  这地方住着的人好像更少了,青石板有些滑,墙根的霉斑上长着青苔。

  他用钥匙打开两扇门,穿过窄窄的廊道,看到小院子里的那口旧缸。刚下过雨,周围还很润,缸里的水泛着青色,倒映着内壁上结的泥块。

  他抬头看了眼,主屋的窗台上还摆着个烟盒,是他上次来忘了拿走的。于是走进每个房间看了眼,家具上罩着防尘布,冷清,没有人气。

  这次回来待的时间不长,岳天河不打算收拾了,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检查了下后就出去锁上了门。

  他在附近的旅馆定了酒店。

  晚上突然想出去逛逛,记得不远处有个古镇,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坐上公交,两站路就到了。

  入口就挂满了一串串红灯笼,游客很多,大都是一家人出行。

  江南之地的特色,古镇沿河而建,岳天河望过去,水波粼粼,倒映着岸上金红色的灯光。

  飘在河面上的船里,传出细软的歌声。不太听得懂,但他还是站在岸边听了好一会儿。

  没逛多久兴致就消减了些,主要是人太多了,他本来就不喜欢太挤的地方。

  于是找到间小酒馆。

  酒馆在二楼,楼梯入口处有只黑白花色的猫,不怕生人,那双眼睛朝他看过来时,驯良又慵懒。

  酒馆里有歌手演唱,这种地方的驻唱大多有一把沙哑深情的嗓音,唱着民谣,或者旧时的情歌。

  岳天河要了杯酒坐到窗边,从上往下看着攒动的人头,以及宛如绸缎般的河流。

  “你好,这里有人吗?”对面忽然站了个模样斯文清秀的男孩,对,很年轻,可以用男孩来形容。

  迎上对方的视线,岳天河敏锐地捕捉到意图,一瞬还有点愕然,他不迟钝,但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忽然想起以前齐渊问他在同性恋群体中是否存在直觉雷达这种东西,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有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可以坐这儿吗?”似乎是本地人,对方的声音也是特有的温软。

  “嗯,请便。”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来这边走亲戚的?”对方的态度不过分热情,只是很正常地闲聊。

  岳天河想,自己一定是有变化了。以前很少会有人来,或者说敢来找他搭讪的,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德性。

  原来一段感情真的会让人潜移默化地改变。

  他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胃也收缩了下:“算是吧。”

  “……”

  对方试图挑起些别的话题,可他一直都不冷不热,明显不感兴趣的样子,没多久就知趣地离开。

  继续看向窗外,高度削减了些喧闹,那些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有些模糊。

  他拿出手机,想给乔鹤生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