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应漓把自己全身裹起来,一声不吭地往被窝里钻,也不看着姜自盼。

  姜自盼问他:“你想起什么了?”

  边应漓只摇头,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人。

  “你在怕我?”姜自盼上身微倾,但是没有碰他。

  边应漓不说话,干脆躺了下来背对着姜自盼,但是又不是平时那样使小性子,他一直在发抖。

  姜自盼垂眼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起身:“我先出去,你吃点东西。”

  听见门被关上,边应漓还是没从床上起来。他依然面对着空荡荡的这半边病房,头脑里乱得像真的有人在用东西搅拌他的大脑。

  头疼是一回事,但是意识很混乱才是更严重的问题。边应漓不愿承认,他现在的状态过于神经质。

  他当然是知道姜自盼没有伤害自己,也知道自己捅了这么多篓子最后都是姜自盼在收拾,他还知道姜自盼对自己真的是宠爱过头了。

  可是在这份真切的、主人对于小宠物生病受伤后的焦急担忧中,边应漓看着姜自盼的脸,总会想起和江越在一起的时光,有些事情明明是很多年以前发生的,他却把它们和现在的人杂糅到了一起。

  姜自盼和江越有太多的不一样了。之前江越虽然对边应漓也是没有底线地宠,可边应漓心里清楚,两人的确只是主仆一场,一句“哥哥”带不来江越的真感情。姜自盼到底又是为什么?不是为了江越弟弟,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边应漓飘飘忽忽地坐在一场拍卖会中,台上的拍卖师年轻英俊,脸上的绿松石猫头鹰面具衬得他更加神秘优雅,肤如雪唇如樱。当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通体剔透玲珑的香水瓶时,那位拍卖师的眼睛很直白地看向了场下的某个方向。

  边应漓出于好奇也偷偷往那儿看了一眼。

  这一眼,俗气点来说,确实是惊鸿一瞥。

  本以为拍卖师大概是全场最帅的了,可是台下这位,看不出具体年纪,只是能窥见他没有年轻的那种冲劲,太成熟,却又华贵,比全场的拍卖品更该引人注目。

  吗啡致幻。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边应漓又迷迷糊糊想起自己被人下了药。跟姜自盼扯上关系都被下了多少次药了。他在心里悄悄骂了两句。

  但是他觉得现在应该不是幻觉。多少次惊悸而醒,身边却只有姜自盼一人,神色脉脉,是边应漓清醒时从未见过的温存。

  ......

  姜自盼撇下边应漓一人在病房冷静,自己则在外面应付易部长那边的一些问题。刚和易部长说明了安排和决定,姜自盼就接到了另一通来电。

  “老师,是我。”

  “景肆?”姜自盼问,“你又惹什么事了?”

  那个年轻男人嘿嘿一笑:“哪儿能啊,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我不就想着老师你都回国这么久了,还在我老家,我都没想起来请您吃顿饭......”

  敢这么和姜自盼说话的人,除了边应漓就只有景肆了,嘻嘻哈哈胡言乱语。姜自盼现在却没心思听他胡扯:“又得罪明涣了?”

  景肆的声音一下子就不欢快了:“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没得罪他啊,前些天他从云南回来就不理我,我还寻思之前那个约翰逊的事......”

  “别查了,”姜自盼打断他,“景肆, DUSK 的首领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强弩之末。”

  景肆话到嘴边,犹豫着没说,只剩下咂嘴的声音,忽然他就乐呵呵地笑了:“听说师娘还在医院住着呢,好点没啊,我来看看他。”

  “乱叫什么,”姜自盼皱着眉看向边应漓的病房房门,“别来闹他。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好。”

  景肆“哦”了一声,还是没挂电话:“但是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啦,老师给个机会让我请师娘吃顿饭嘛。”

  姜自盼对自己的徒弟做作的撒娇置若罔闻,只说:“别查了。如果你需要,哪天我倒是可以把明涣找出来。”

  “别别别,”景肆一叠声地拒绝,“明老大多狠的心肠,再见面只怕他要生吞了我。上次他知道你是我师父后硬是一个月不接我电话。”

  姜自盼见病房门旁安静得有点不对劲,便不再和景肆闲聊,挂了电话往边应漓的病房走。

  明明以为让那小东西一个人待着,他可能会平静点,哪知一进门,姜自盼连他的人影都没瞧见。

  “边应漓?”姜自盼看了一圈,依然没看见人。刚才有那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的确没看着这边,但不可能偏偏这么巧合地边应漓就溜走了。他又叫了一遍边应漓的名字,就听见厕所里有轻轻的敲击瓷砖的声音。

  姜自盼把坐在马桶边的人拉起来,皱着眉理了理他的衣服,边应漓眼睛看着他,嘴唇蠕动着,摩擦着说出一个称呼:“哥哥......”

  姜自盼危险地眯起眼睛,把他拉出去,可是边应漓立马激烈地挣扎起来:“不要!哥哥不要把我关在外面!不要!火......火好烫......”说着,他就要甩开姜自盼往反方向跑,却被姜自盼一把抱住,拖了出去。

  边应漓没有哭、没有大叫,只是抖如筛糠,眼睛也不敢直视姜自盼,双手也胡乱地到处抓到处摸,像那夏紫薇失明似的。姜自盼摁住他的手:“看着我,边应漓。你现在在医院,不是别的地方。你看见什么了?一会儿给医生说。”

  “哥哥,我不会说出去的,别关我,别关我......”

  强行捂着眼睛连哄带骗地让边应漓安静下来,其实就是硬把人眼皮盖上弄睡着了,姜自盼才把他的主治医生叫来。这个医生听完边应漓的症状,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阵才说:“这我就不敢诊断了,我请刘院长来看看。他擅长这类。”

  姜自盼没说话,医生也当他默许了,开门还没走出去,姜自盼就说:“不用麻烦院长了。他的炎症好了的话,可以出院了吗?”

  边应漓被锁在姜家了。用的还是正式至极的粗铁链。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姜自盼特地找来、从太平洋另一端赶来的精神科医生都近不了他的身,他很少发出声音,只是不停地颤抖,力气又特别大,每一次推拒就像是要杀人灭口。只有姜自盼可以接近他,坐在他身边,给他喂饭。边应漓咽下一口又一口混了药的粥,也越发安静沉默。

  医生来的第二天,他不知经历了第几次接近失败,眼睛也没合上,守到边应漓睡着,给病人做了核磁检测,得出一个结论:他绝对是装的。

  姜自盼狠狠地灭了手里的烟,这医生又不想继续在姜自盼手下受气,硬是向他再三保证边应漓的大脑真的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健康,甚至不肯要医药费只要机票钱,连夜回到他的祖国怀抱去了。

  医生走后没多久,边应漓就醒了,还走出卧室,向姜自盼伸出一只手,姜自盼连忙拉住他的手。

  “明涣......是明涣把组织的事泄露出去的......所以明涣必须死......明涣是叛徒。哥哥......哥哥说明涣是叛徒。”

  姜自盼并不想让边应漓的病情牵扯出更多的人来,但是又想到刚才医生发毒誓的模样:“所以你在装给谁看?”

  边应漓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哥哥。”

  姜自盼看着他,眼底像是煤炭刚燃,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你是谁?”

  边应漓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啊......”又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再停顿,他抽回自己的手,死死咬着食指,“江越......我不是江越......我不是你儿子!”

  整理.2021-07-23 0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