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穿着衣领开到胸口以下的睡裙,赤脚踩着拖鞋,手指夹着一支细细的香烟点着,烟雾往上飘,同时也对自己这个突然来访的学生表示她另类的“欢迎”:“天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难来的。瞧你这头发,赶紧过来我给你剪剪。”

  边应漓随手揉了一下:“有那么丑吗?”

  夏洛特难得对自己的学生柔情一笑:“长头发也挺可爱的——不过太乱了。”

  边应漓想了想:“还是剪短吧。”

  夏洛特手腕一甩,掐灭手上的烟:“怎么又来找我了?上次让你来,你不是还不乐意吗?”

  边应漓也没回答,走到夏洛特的梳妆室里坐下,等到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头发簌簌下落才说:“我还是做不出来。”

  夏洛特继续挥舞剪刀:“什么?”

  “水仙的香气。”边应漓趁夏洛特停顿的时候歪了歪头,眨着他的大眼睛看着夏洛特,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我还是做不到。”

  夏洛特笑了一声:“现在做不到就算了。感觉不对就别强求。”

  边应漓又坐正回去,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老师,重复了一遍老师刚才说的话:“感觉不对就别强求?”

  夏洛特停下手里的活:“你怎么?心情不好?怎么比以前更像个小朋友了,以前都不这样的。”

  “没呢,”边应漓摇摇头,“我就是没有一点灵感,所以出来散散心。”

  “散心?”夏洛特继续给他剪头发,“散心?”

  边应漓没说话,等夏洛特剪完了头发,又起身说:“我补个觉。”

  夏洛特手里的剪刀还没放下,又在指尖转了一圈:“睡,你睡你的。”等边应漓熟门熟路地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去了客房,夏洛特都还有些懵,放下手里的剪刀自言自语,“小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

  里安在露天花园里给慢慢擦脚掌,冷不丁听见有车停在门口。花园这边是边应漓家的后门,除非是常客或者边应漓本人,几乎没人会在这儿停车,所以里安立马警惕了起来,小心地把慢慢往屋里赶,同时自己拿上花园里的铁铲往门外看。

  但是看清来人,里安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姜先生,下午好。”

  姜自盼看着里安的笑脸,还有身上的一些白毛,又抬眼环视了这个花园一周,靠着墙边有个池塘,里面还有没打理的枯败荷叶。上次来边应漓家是晚上,而且也没仔细看,姜自盼也不知道原来那小孩那么喜欢这种花朵圆滚滚的菊花,种了不少;还有大片有些像玫瑰、但好像又比普通玫瑰花哨许多的花。

  以前里安还会问“如果姜先生来了你不在家怎么办”,边应漓倒是从没回答过;但这次边应漓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前,里安抓紧时间又问了一遍。

  边应漓拖着箱子往外走,头也不回:“你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他不会来的。”

  所以现在里安站在姜自盼面前也不知道对于这位客人究竟要不要礼貌地请他离开。

  姜自盼对他略一点头:“下午好。他走多久了?”

  里安答得挺快:“也有几天了,他这段时间没怎么待在家里。”

  姜自盼大步走进边应漓家里,二话不说就直接往他的卧室去,里安跟在姜自盼身后,仿佛是个被抄家的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惊得一愣一愣的:“姜、姜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您等我一下!”

  边应漓的卧室从来是不准人进去的,里安也一直很乖,从来没打开过边应漓的房间,所以当他又眼睁睁看着姜自盼毫无障碍地拉开边应漓的房间门的时候又惊叫一声:“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姜自盼还是没搭理那个被吓坏的小管家,只见边应漓的房间确实干净,但是是荒凉久无人居的干净,只怕是都能结一层灰,再一转头,姜自盼看见边应漓的衣柜有一处抽屉并没有关好,就走到那里蹲下身看。

  一把拉开,里面的妖艳服饰把里安又吓了一跳。可怜这小孩一天之内被吓这么多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主人竟然有异装癖。

  手拽起一件件性感到令自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忍不住皱眉的衣服,姜自盼忽然想起自己和边应漓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时,边应漓身上穿的那件薄纱。

  其实他有这些衣服,姜自盼也不应当觉得奇怪,可他只是认为这不应该是边应漓内心深处能认可的东西。

  边应漓身上有太多矛盾之处。如果他真的从一开始就和江越一样,痴狂又病态,自私又极端,为什么他还会对明涣抱有一种怜悯之心,帮明涣“逃”出组织?为什么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还明白要伪装成“普通人”,让舅舅这个没有并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和自己“组建”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边应漓甚至都没想过之后会和明涣重逢,他只可能是因为真的希望明涣能成功出逃才帮他的;而对边际域,这种安排里的侮辱和报复性也同样强烈。

  不得不说,边应漓着实聪明,着实擅长伪装。姜自盼想起自己在地窖口听见的话。

  原来边应漓一直把他自己的身体,或者把“边应漓”这个人也看成一个条件,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最初撒的谎是为了那个欧泊香水瓶,久而久之两人都淡忘了,后来又变成为了一起寻找躲在暗处的 Z ,再后来,也是走到现在这一步,姜自盼也猜不到边应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里安试探着叫那位想事情想得极出神的人:“先生?先生?您要不出去吧,我怕漓回来看见房间乱成这样,会生气的——他生气了会......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事。”

  姜自盼眼底血红,手里还抓着那件纱衣,他扭头看着里安:“他会做什么?”

  里安短促地“啊”了一声,答道:“他、他会把自己的脸埋进水里,憋很久的气;或者是突然下手很重地掐他自己,掐得浑身都是印子;还、还有......”

  “够了,”姜自盼叫停了他,视线又在那格抽屉里寻找,然后定格在一条银色链子上,他伸手把它拿了出来,下面挂着那枚水晶吊坠,姜自盼便问,“他失眠很严重?”

  里安老实地点头:“几年前刚搬过来,他几乎整夜整夜不睡觉,两三年前。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哦对了,这条项链好像是他这次从云南回来后放进来的。它本来是在行李箱里的。”

  姜自盼把这枚白水晶握在手心里,起身俯视里安:“他什么时候回家?”

  里安仰着头拼命摇头:“不、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之前还和我说他太少陪慢慢了,他要多陪陪它。”

  姜自盼拿着那枚吊坠走了,留下里安一人稀里糊涂地站在客厅里发愁,不知道怎么和主人解释这起“入室抢劫”。

  边应漓睡饱了起来,夏洛特正在厨房指挥她的朋友烧牛肉,听见边应漓走动的声音,她迅速转头,利落的一头短发也随之甩动,看着就和老画报里的摩登女郎一样。

  “好了小家伙,”夏洛特叫他,“我和你说过吗?她做的烧牛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你要好好打扮打扮,不然我不准你品尝这种美食。”

  边应漓没有应和她的表演,他只是看着夏洛特的眼睛,嗓音还是刚睡醒的那种沙哑,问:“我想问一下,你之前在伦敦买的那条马鞭——能让我看看吗?”

  夏洛特刚才还在空中得意挥舞的那只瘦骨嶙峋的胳膊固定在了半空中,她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也看着边应漓的眼睛:“怎么了?”

  “粉钻,”边应漓几乎是咬着嘴唇说出来的,“你骗我,那不是粉钻。我后来查了,那上面是一块帕帕拉恰,还是一块我曾经见过、后来失踪了的帕帕拉恰。”

  整理.2021-07-23 02: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