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孤零零地落在山脚下,门口有一张石凳,凳子坐人的那面看得出是平时常用的,粗糙却干净,但是其他地方无不彰显着这块石头经历过的岁月。即便现在这里依然很潮湿,石凳上的青苔却斑驳枯槁,青黄并存,一点也没有苔藓的湿润感。

  多加大师和帕正站在庙里等候来,碎片状的光照在多加苍老的、毫无生气的脸上,也晦暗不明,和外面没多少生命体征的青苔一样斑驳。

  虽然寺庙和庙里的和尚都是那么的残破不堪,可是寺庙门板门槛上还有着色彩鲜艳又红又绿的的湿婆和吡湿奴像,门两边各蹲着一只脚踩莲花的石象,大门打开正对着一尊巨大的彩色释迦牟尼像,掉了不少红漆的墙面上挂着一排排干瘪的黄色香橼。

  见到故人,多加也只是淡淡施礼,但是“故人”一直忍不住眨眼睛,像是慌了。姜自盼看着多加,多加也看着姜自盼,过了很久,多加欠了欠身,宽大袖摆下的菩提子珠串沙沙作响。“老衲记得你。”和尚的外表看上去干瘦老朽,声音却如洪钟,非常坚定。

  林睐还站在墙边摸那些香橼,查看是否只是装饰,杜瑶戳她腰窝:“别看了姐姐,你能不能严肃点。”

  林睐没理杜瑶,她立刻看向多加:“我也记得你。”

  多加又缓缓地把头转向林睐这个方向:“许久未见了。”

  林睐笑了一声:“你这老头倒是一如既往的古怪。”

  姜自盼问:“大师对我何来‘记得’一说?”

  多加又看着边应漓,并不回答姜自盼,他问边应漓:“这位是来做什么的?”

  边应漓用没有半分尊重人的口吻反问:“我不能来?”

  多加居然微微一笑,又做出“请”的手势,对姜自盼说:“这边请。”

  姜自盼不动,只说:“今日得缘一见,还望下次大师能对姜某不吝赐教。咱们就不叨扰大师清净了,希望下次来能比这次的收获多。”

  多加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动作是流畅的,只是眼里明显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变得无波无澜,只对他们再次施礼:“各位慢走。”

  还没转过身去,边应漓就拽住姜自盼的手,第一次,两人都是一愣。愣完后,边应漓问:“为什么就走了?”

  多加并没有待在原地,而是当这些人不存在似的,转身进后院去了。

  姜自盼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也不看把自己抓住的人:“因为他并不打算见我。”

  边应漓还是抓着姜自盼,有点生气:“为什么?”

  “你见过吗?”姜自盼抬头看他,“你进来过吗?”

  边应漓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每次江越带他来,从不让他们进入超过那个石凳的地方,而这位多加大师,每次都在那张石凳上端坐着,等待江越造访。

  他确实没跟着江越进入过这个庙里,也不知道姜老先生是否就在这里。因为他还和江越带来的其他人不一样。

  边应漓的全身都因呼吸变得更急更快而颤抖,姜自盼反手抓紧他:“怎么回事?”

  对弟弟的疑心病和诡计多端猜得很准确,但是姜自盼也不知道边应漓究竟经历过什么。虽然边应漓不是真正的“儿童”,可姜自盼还是觉得他的心态变化就像小孩子,一时一个阵仗。本来年纪就小,还有好多东西要人教,偏偏人生的第一位老师他没有,他的人生第一位老师又是个疯子。

  “没事,”比上次看见地图就突然撒癔症的情况好了不少,边应漓甩开了姜自盼的手,“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杜瑶还是一头雾水,看看林睐,又看看帕,而另外两人都没有多余的反应,只等着姜自盼吩咐。

  ......

  帕先跟着姜自盼去了他的房间,杜瑶和林睐亲自把边应漓送回房间安顿好后也一起来了,但是还没进门就看见帕先生刚从姜自盼的房间里退出来,拉着门把手要关门。

  “林睐,你来一下。”姜自盼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门口。

  帕松开了手让林睐进去,又目光沉沉地看着杜瑶,杜瑶识相地耸耸肩,和他一起离开。

  “姜先生,他再这么下去恐怕不行,”林睐不敢看姜自盼的脸,“不是骂他——他这样......是不是精神状态可能有什么问题。”

  “你和多加也见过?”姜自盼对于边应漓的事情并不关心,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睐。

  “嗯......”林睐想了一会儿,“其实这个老和尚也不是那么......怎么说呢,我看见过他吃肉喝酒,江越请他到他们那个家去过。”

  “只有江越?”姜自盼眉头一皱,似乎抓到什么关键性信息。

  林睐摆摆手:“那倒不至于,不过确实只有江越特别近的亲信。”她停顿一会儿,低下头继续说,“离他的那些最远的就是我,其他人都是和他的关系比我近得多的。”

  姜自盼听到这儿才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那边应漓呢?”

  “什么?”林睐抬起头,眼底有点红,但是没什么别的反应,“边应漓当然也在,边应漓他......不对,江越单独请多加来的时候边应漓并不在场!”

  “不是说人人皆知江越身边有一个和他形影不离的人吗?”姜自盼眼底闪着一种被侵略被冒犯的不爽,甚至还有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的兴奋,不过情绪这种东西于他而言从来都是收放自如的,在林睐压根没确定他这是什么反应的时候,他又冷静了下来。

  林睐又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了想:“那刚才多加不肯让你见姜老先生是不是因为边应漓在?”

  姜自盼问她:“帕走了吗?”

  “应该没有,”林睐迅速反应过来,一边回答一边给姜自盼拉开门,“我马上问问杜瑶,他们刚才一起走的。”

  这次帕先生开着车带姜自盼去,只有他们两人。到了山丘前天已全黑,帕有点不放心,姜自盼只说:“等着。”

  帕拧着眉:“可是......我也下车吧,我不过去。”

  多加也没想到姜自盼竟然还会回来,而且还是直接推门而入,和白天那副温文尔雅的绅士面貌完全相反。其实庙里不止多加一人,还有一位真空穿着明黄西装的来客,正娴熟地和大师对坐着秉烛夜谈。

  路易斯拿着小茶杯的手一抖,立马稳定下来,一下子站起来,还顺便扶了多加一把。姜自盼一直看着路易斯,路易斯分明察觉到了,但神态越来越若无其事。

  整个场面安稳下来,路易斯对姜自盼伸出一只手,脸上挂着一个友好的笑:“姜先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姜自盼看也没看,问多加:“大师,我上次说这次来一定要多些收获。请吧。”

  见姜自盼不搭理自己,路易斯瞪大了眼睛,笑得更开心了,他两步追上姜自盼:“噢,姜先生。你这样可真是......和我的小甜心像极了。”

  姜自盼转头看着他。路易斯和他身高相当,不过有点严重的驼背,但是他的上半张脸还是深邃迷人的,他笑着,像是在引诱,但是太明显,演戏痕迹太重,只会让人更想远离。姜自盼自然不吃他这招,他用法语回答:“抱歉,需要你回避。”

  路易斯脸上的所有调笑烟消云散,他瞪着姜自盼,又看了眼多加,真的就去外面了。

  多加又摆出世外高人的样子,保持着深不可测的沉默,然后对姜自盼欠身施礼:“看来姜施主也都知道了。”

  姜自盼嫌累,打算长话短说:“姜先逸真的还活着吗?”

  多加只垂首不答。

  看来还是问不到什么,但是哪有让姜自盼两次登门前来都空手而归的,多加自己也清楚,只说:“一切早已了然。”

  出了门,路易斯并没有趁机进去,他跟在姜自盼后面,边走边说:“我的宝贝是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你得让我见见他。听那个人说,他今天又受到了惊吓。”

  姜自盼站定:“谁?”

  路易斯看上去是真的着急见到他的“甜心宝贝”,还伸手想拉姜自盼,不过被敏捷躲开,姜自盼又问:“你要找谁?”

  “当然是他了,”路易斯扬起下巴微笑,“他可是我们最满意的复制品。哦,不对,他现在可是独一无二的。”

  整理.2021-07-23 0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