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为苇邀请自己的“儿子”回家最为顺利的一次。

  阿姨出门买回各种新鲜食材还有一些清洁用品,刚关上家门就有人敲门,边应漓到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早到。

  杜为苇很高兴,迎着边应漓进家门,殷勤热切,好像她那宝贝儿子阔别家乡奋斗多年,终于衣锦还乡了似的。

  明明一家三口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看似和谐美好的家庭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制造的假象,但是边应漓也不懂这一次杜为苇为什么一定要他回家看看,吃顿饭。

  直到饭点,边际域才从他的房间出来,身上还有一大股剃须水的气味,边应漓嗅了嗅,当场翻了个白眼。

  边际域今天一直沉着脸,不待见自己的“儿子”,一直夹菜吃,边应漓也当他不存在,但是他动过的菜边应漓一筷子都没碰,最后索性不吃菜了。

  杜为苇对此状况见怪不怪,只笑呵呵地问边应漓最近的生活如何,边应漓还没说话,边际域就先开口了:“也不瞧瞧人家上了什么人的床,这儿还能有你说话的份?你好歹是杜书记的亲女儿,这些人情世故都不懂?”

  边应漓“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但还是稳着,也没看他,等他继续表演。

  杜为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尴尬笑着招呼阿姨把一盅一盅的天麻虫草豆花汤端上来,边际域就又说:“你那些农村妇女催奶的菜,也好意思拿来招待人家?怎么?喝了你这‘宝贝儿子’就能下崽了不成?”

  杜为苇也不知道边际域今天究竟有什么毛病,故意惹怒别人的痕迹非常明显。边应漓还是静悄悄地听着,不说话。

  边际域似乎吃饱了,擦了擦嘴,再开口还是在那里阴阳怪气:“对他这么好有什么用?小时候不把你当爹妈,长大了还要含着别人的鸡巴叫别人爸爸,你还把他当宝贝?”说完,他一拍桌子,“诶”了几声,“是了是了,人家本来也就不是你我的儿子。就和他的贱种亲妈一样。早晚得被男人操死!”

  听到这话,杜为苇都忍不住,把一份滚烫的汤泼到边际域脸上:“你发哪门子疯?你自己造的孽还不够吗?还敢这么和应漓说话!”

  边应漓起身,走到阿姨身旁耳语了几句,又走到储物柜去,边际域则一直坐在座位上挑衅地看着他。

  边应漓拿着一个白色瓶子走向餐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边际域的头发,同时单手拧开手上的白瓶子,把瓶口直接怼进边际域嘴里,磕破他的嘴唇牙龈,咕噜噜把瓶子里的东西灌了一大口进他嘴里。

  边际域终于反应过来并且从边应漓的强制动作挣脱后,那瓶子里的液体已经少了三分之一,边际域还没来得及对着边应漓吐,又被边应漓合上下巴摁下头,硬生生咽下那一大口东西。

  饶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协议母子”,杜为苇也从没见过边应漓真的生气——他不理人,能理解,也正常。

  边应漓眼里的暴戾仍在,声音也被怒火灼伤,很嘶哑,他站直身子,依然按着边际域的头不准他起来:“边际域,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太舒坦,忘记自己的身份了,鼻子下面长了个粪坑?正好,到处喷粪我就替你清洁一下,让你喝点洁厕灵,不过分吧?”

  边际域从不知道边应漓的力气竟那么大,他被边应漓按得动弹不得,但是全身真就和中了穿肠烂肺的毒一样。边应漓二话不说把他一脚踹开,边际域本来体力就弱,嘴里胃里又痛又苦,竟一下子倒地不起了。

  “下次要是不理清你那张嘴,可就不是‘做清洁’那么简单了,我会一颗一颗敲掉你的牙。”

  不顾周围人异样而恐惧的目光,边应漓又踹翻椅子离开了。

  林睐这段时间挺忙,除了炒股,依然斡旋在各种可能和现在的 DUSK 还有生意往来的那些男人当中。只是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从一个多月前,她怎么都找不到能和 Z 联系上,并且获得 Z 的宝石指令的人了。

  姜自盼便向她提出邀请,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伦敦参加一次拍卖会。临出发前,林睐约边应漓吃饭。

  边应漓开着车,闻到也瞟到林睐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便把车速降低了些开了四个车窗:“你这像是囚犯上刑场,临死前还要和家眷吃个断头饭。”

  林睐本来皱着眉,听到这话反倒笑了,把烟掐灭弹出窗外:“你这张嘴里就不能有点好话?”

  边应漓见她笑了,没说什么,依然把车窗都开着。他不会抽烟,也不太喜欢烟的气味。

  “要我说,你可比我适合钓大佬。怎么连姜自盼你都敢去招惹?我想到他要带我去伦敦,我都觉得自己坐的飞机会失事。”林睐说话声音不小,但是被风吹得散乱,边应漓听见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

  “可能咱俩想法不同吧,我没觉得他有多吓人。”烟味散了不少,边应漓又把窗关上。

  林睐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嗤笑两声:“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毛病,偌大的家产他不稀罕,还想着自己亲手把它给弄垮。”

  边应漓专心看路,淡然回答:“我听不懂。你也想弄垮他的家业?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林睐认出了路,伸出一只手高高举着往前指:“那儿!到了!我找他倒还算是有正事,你呢?你找他干嘛。”

  到地方了,边应漓把车一停,也不急着解安全带,转头看着林睐,很正经地回答:“不都和你说了吗,打炮啊。”

  车门开了林睐也不下车,听见这话也只是背过脸去,立马接了一句:“你上次不还说是为了水仙瓶子吗?要我说,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手里有的东西轻轻松松就送给你了?毕竟他是个商人,那颗欧泊宝石他都不肯卖给你,肯定也不会只让你简简单单陪他睡几觉就给你了。”

  边应漓催促她下车,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林睐一提到姜自盼,或者说,是在边应漓面前提起姜自盼,就总是会像个小孩,很天真,想到什么说什么,虽然也不是说他坏话,但总是把姜自盼想得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光鲜好看。

  可能这也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一种具体表现吧。林睐总把边应漓当小弟弟哄着玩,也始终不明白,姜自盼要是图个年轻好玩的小玩意儿解解闷,怎么会看得上这个老是恹恹的、疲惫的边应漓呢?

  边应漓笑了笑:“不给就不给吧。”

  这顿饭因为某人的冷漠态度而食之无味,林睐越发搞不懂,以前边应漓虽然不是个很热情的人,但好歹还会做做样子,装着应酬,最近这段时间,他好像对凡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按理说,已经是秋天了,可这天气还和夏天的那样变化无常,天随夜黑,看不见乌云已至,但是狂风作乱,气温骤降,不多时,雨就绵绵密密刺了下来。

  把林睐送回家,停在一个红灯下,边应漓看着面前勤奋工作的雨刮器,脑子里却突然像雨后的天,一片清明。

  姜自盼可能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他身上那种类似江越的气质太令亲哥哥感到熟悉了。

  再后来,玩归玩,边应漓也想不明白姜自盼为什么还肯要自己。红灯变绿,边应漓按照意识里的应激反应继续开车,眼睛看着路况,同时在想着自己与 DUSK 一家子的关系。

  面对的都是人精,自己在林睐面前暴露本性消极面世,林睐依然把自己当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看;自己在姜自盼面前装乖拿乔,但一直不能确定姜自盼究竟对这种狡猾做作的天真到底有多少兴趣。

  更何况,姜自盼和他都心照不宣,知道彼此的身份,也知道在他们中间,如果当真要谈情说爱的话,还有一层奇妙的隔阂。

  边应漓一直都知道江越非常想念哥哥,也知道江越常常在一笔又一笔的生意中突然露出迷茫失落的神色,这一切,好像又和姜自盼这么多年做出的清高事儿能联系得上。

  但是自己和姜自盼才认识多久呢?不算八九年前那一次,边应漓第一次见到那么英俊的男人——是的,英俊,不是单纯肤白貌美或者某些五官特别显眼,也不是精致漂亮缥缈如烟的江越那般漂亮。那种大气而沉稳的美感,边应漓活了二十年,见了这么多大人物,也只在姜自盼身上见到过。

  可是那会儿的事,若不是现在再次碰到“那位年轻先生”,边应漓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更别说日理万机的姜老师是否还记得他。姜自盼肯定不知道,当时在姜老先生一声问句中,那个欢快回答的小孩就是现在的边应漓。

  到家时,雨又停了。里安正拌好辅食和苜蓿,在花园里喂慢慢。边应漓看着在路灯光晕下吃得开开心心的羊驼,又看了看自己平日里精心养护的花园,摸了摸胸口的白水晶,像是叹了口气:“姜老师可不像是会喜欢花花草草的人啊。”

  整理.2021-07-23 01:5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