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心事是一场盛大秘辛（二十）
“……她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纪亭晚没有告诉纪凭语,戴秋已经时日不多了，包括医生说她最好转院，也不过是从一个月生命非要去拖延到一年，甚至可能一年都没有：“我和荣荀联系了安排她转院的事,等那边空出病床就安排她入住。”
距离戴秋撞见凉不怨亲他,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一周纪凭语没有去上课,也没有见到凉不怨,两个人的手机短信和电话记录也停留在很久之前。
纪凭语已经从巨大的冲击中缓了过来，但心里还是梗着根刺，因为他知道这就意味着凉不怨有时间了,他要和凉不怨说分手的事。
他以为纪亭晚特意跟他说，是为了提醒他他该说分手了,但没想到的是,纪亭晚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了点,递给了纪凭语：“你自己看看。”
纪凭语垂眼,率先入目的就是一条境外彩信，发的图片，图片背景是一张纸也有可能是墙壁，但反正是用红色的油漆又或者水彩写着——
“你不离开天纪，你弟弟纪凭语就危险了”
纪凭语瞪大了眼睛：“什么？”
纪亭晚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这条短信小心谨慎又头疼：“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什么,但我拜托了警方查，对方用的虚拟号码，查不到坐标。”
“之前没跟你说,是怕吓到你，现在…你自己出门一定要小心,公司还有很多事，我抽不开身。”
“好，我知道了。”
叮嘱完纪凭语的纪亭晚，披上了西装外套，又让司机送自己到了医院。
他轻呼出口气，司机看他满脸疲惫，不由多关心了句：“纪总，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纪亭晚摇了摇头：“没事。”
他笑：“虽然偶尔会觉得上天让我妈生个弟弟就是给我添麻烦的，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觉得，能为弟弟处理这些麻烦，也是种幸运和快乐。”
至少曾经在爸妈都忙的日子里，他还有纪凭语；而现在在爸妈不在的日子里，他也还有纪凭语。
纪亭晚和凉不怨在医院附近的甜品店坐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把他弟弟迷得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的男生。
纪亭晚还没说什么，凉不怨就先低声道歉：“对不起。”
纪亭晚想，自己大概是真的脾气太好，这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孩子比纪凭语好沟通，要稳重多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纪亭晚语气平淡：“虽然你们是早恋，但早恋不犯法。”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凉不怨：“别误会，不是那些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我的确有让你们分手的意思，但这笔钱不是分手费，是我知道纪凭语会希望你过得更好，而且你和你妈妈也需要这笔钱。”
凉不怨没接。
纪亭晚也不意外，他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骨子里的自卑因为触底反弹，反而到了一种极其倔强的地步。
“我不会替纪凭语说什么的，你放心，无论是分手还是别的什么，都该由他亲自和你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纪亭晚并不知道，凉不怨在他开口时，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他最不愿触及的那两个字。
他不想放开纪凭语，可十六岁的他，除了选择松手，还有别的办法吗？
纪亭晚：“你可以把这笔钱当做是跟我借的，以后还给我。你妈妈要去南界看病求医，你也需要跟着去南界，转学什么的我都可以替你安排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两天我会安排你们俩见一面，到时候……”
纪亭晚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跟凉不怨谈话前，是开了勿扰模式的，只有纪凭语的电话能够打进来。
所以纪亭晚毫不犹豫地就说了等下，然后起身出去接了电话。
“怎么了？”
“……哥。”
电话那头的纪凭语明显在强装镇定，但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甚至因为恐惧，声线都不自觉地发抖：“家里的车，是不是开出去前两天去送检过？”
大概是血脉的力量，纪亭晚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心直接揪了起来：“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纪凭语低声说：“是刹车失灵了，但好在还没出小区司机就发现了，车撞在了柱子上，我们及时下了车，喊了保安也报了警。”
这要是平时，纪凭语肯定就当做是一场意外了，但纪亭晚收到过“警告信”，他也不住多想。
“我就回来，你先回家。”
“嗯，我在家里等着了。”
因为纪凭语那边的意外，纪亭晚匆匆告别了凉不怨，就让司机开车回了家。
回到家后，警察正好在跟纪凭语做笔录，纪亭晚没有理会他们，第一时间先抱起纪凭语，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了他没受一点伤，才勉强松了口气。
纪亭晚之前就报警说过有人发送警告信给他，所以警察表示会向上级申请并案处理。
等到送走了警察后，纪凭语怔怔地看着窗外许久。
纪亭晚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还没缓过来，正要去安慰，纪凭语忽然问：“哥，那些人是不是还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今天夏叔差点就因为我出事了。”
纪亭晚不愿意让自己十六岁的弟弟知道这些，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纪凭语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注定了太多事。
所以他点头：“是。”
纪凭语又是好一阵沉默，最终他说：“我想好了，哥。”
他靠着纪亭晚的手臂，轻声道：“你让我和他见一面吧，我会跟他说分手的。”
纪亭晚松了口气：“好。”
纪凭语又说：“但这不代表我不喜欢他了，我还是喜欢他的。”
“……”
论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弟弟早早就被一个外人拐走是什么感受。
纪亭晚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没说不让你喜欢他，只是你们现在谈恋爱还太早了，等你们长大以后再说，好吗？”
纪凭语嘀咕：“十八岁吗？”
纪亭晚：“……你就这么恨娶吗？”
纪凭语在心里小小声说是嫁，因为他是0。
纪亭晚：“我说的长大不是指年龄，而是指成熟和能力。你见过老闻他对象了吧？”
纪凭语点头。
“老闻遇见他时，他十八岁，老闻那时候就喜欢他了，还找人打听了一圈，但没下手。”
“…那闻哥真能忍。”
“他那不是能忍，而是他知道十八岁不过是一个法律上的成年人。你也知道他那老狐狸的性格，要想骗个大学生，分分钟钟的事，但他没有，那才是喜欢。喜欢不是说你高兴他高兴就完事了，那叫寻欢作乐。喜欢是要考虑以后的。”
纪凭语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考虑过了。”
纪亭晚这会儿已经没有那晚的火气了，他耐心地当哥又当爹，还得当妈：“你那不是考虑以后，你那叫考虑被发现后的后果。”
纪凭语动动唇，发现自己反驳不了。
纪亭晚：“当你考虑的是后果的时候，你其实心里就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了。”
“……可我就是喜欢他啊，早恋真的有错吗？”
“早恋没有错，你喜欢他也没有错，但你们现在这种不成熟、看不到未来的喜欢，究竟能支撑多久？”
“真正的喜欢，是可以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纪凭语抬眼看纪亭晚：“那，哥。如果我以后有能力了，有本事了，还是喜欢凉不怨，我还要再去追他，你会同意吗？”
纪亭晚说不心痛肯定是假话，但他还是摸了摸纪凭语的脑袋：“当然。在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的情况下，去追自己喜欢的人，我当然没意见。”
于是那天晚上，纪凭语从抽屉里翻出来了他从凉不怨那儿要来的拨片，亲自在拨片上打了个孔，穿了根绳子。
他摩挲了下拨片上的看上去嘲讽拉满的笑脸，望着窗外的夜色，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他哥说，明天带他去见凉不怨。
.
这个十六岁，对于纪凭语而言，就像是没有成熟的百香果，又酸又涩，但做成果汁、加点蜂蜜就足够好喝了。
他曾经觉得每一天都很难捱，尤其是在凉不怨爆火后，营销号挖出他的家事，那是纪凭语第一次听说凉不怨的父亲是罪犯，他也意识到纪亭晚说的那句“你了解他吗”，不是气话，而是真的。
他们从前的恋爱真的就好像寻欢作乐，除了谈情说爱，每天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就没有别的了。
但纪凭语也十分清楚，在他有这个认知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已经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
六年的光阴，听着很长、过得很久，但回首去看，其实也就那样，时间是真的很快。
纪凭语的收拾着行李，总觉得十六岁那年，在他说出再见时，凉不怨伸手抓住他，低声对他对他说的第一句“我喜欢你”，好像还在耳边。
尤其在之后凉不怨还红了眼睛，掉了眼泪，又跟他补了句：“我爱你。”
好像这样就能留住纪凭语。
可他们都清楚，他们注定要分开一段时间，彼此踏上不同的交叉路口，去将自己打磨得更好。
但这两条路，最终还是会汇聚在一起。
纪凭语望着电脑屏幕上的购票成功的弹窗，拨了个电话给江子西。
现在国内大概是凌晨一点，江子西却还没睡，甚至那边热闹得不行。
“给我在你公司底下挂个名字，我进娱乐圈玩玩。”
纪凭语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拨片，江子西在那头说了什么，他轻笑：“知道你不发展外国娱乐圈，我这不是特意买了机票回国么？明天的飞机，顺便来接下我，不接我就撤资。”
江子西骂了声脏：“是人吗你？！”
他又问：“不是你干嘛想进娱乐圈啊？娱乐圈多脏啊。”
纪凭语懒懒散散：“你猜。”
他说完，受不了江子西那边的音乐声，先挂了电话。
在他说话时，纪凭语始终看着挂在墙上的海报。
海报上的男人沉默而淡漠，冷硬的面部线条写满了锋利。
人比高中时结实多了，也没那么内敛了，更重要的是——
他还是那么喜欢他。
所以他愿意踏进他的新世界去看看。
又或者说，
娱乐圈的确挺乱，可是谁让他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