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心事是一场盛大秘辛(十三)
两人站在无人的走廊上许久。
凉不怨没有把手抽回来,任由纪凭语抓着他的手指。
也正是这个举动,让纪凭语笑得更深。
他顺着杆子往上爬,从一开始只是勾着凉不怨的手指,再到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凉不怨的手。
凉不怨的体温是真的很高,大概是因为纪凭语的手太冰,反正在这秋风瑟瑟中,很温暖。
贴上去时,像是从他的手掌温暖到了他心里一样。
凉不怨指腹和掌心的茧触感过于明显,让纪凭语没忍住又摩挲了一下。
他仍旧有些冰凉的指尖蹭过时,凉不怨终于忍无可忍,攥紧了他的手。
纪凭语看他,眨巴了下眼睛,微挑的唇尽是暧丨色,勾人得很。
凉不怨不合时宜地又想到了昨天纪凭语揪着他的衣领撞上来的模样。
他的呼吸不可避免的沉重几分。
凉不怨敛眸,细长浓密的眼睫如同鸦羽般垂落,掩住了瞳中晦涩。
纪凭语语调散漫却轻快:“怎么了?”
凉不怨喉咙紧了紧:“痒。”
纪凭语的指尖是真的蹭得他的手心发痒,只是这难耐的感觉顺着肌肤而上,像无数只小蚂蚁爬到了他的心里。
“那就这样。”纪凭语轻笑:“不动了。”
凉不怨的确没有松开手。
但他们不可能牵着手回家,所以等到纪凭语的手热起来后,纪凭语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走吧,还要回家呢。”
凉不怨微微蜷缩了下手指,手握成了拳,点头跟上他。
回到凉不怨家里后,纪凭语还是没有脱下外套。
凉不怨去把开着通风导致屋内在灌冷气的窗户关了,又看见纪凭语仍旧把拉链拉到最高,将脖子都捂在外套里。
他伸手,碰了一下纪凭语的手背。
在厨房煮饭出来的戴秋看着,没多想:“怎么了?凭语冷吗?”
纪凭语莫名又一瞬的心慌和发虚,凉不怨倒是镇定,他语气平淡:“他今天只穿了夏季校服。”
“……我就说凭语身上这外套看着像你的。”戴秋有点忧心地蹙着眉:“还冷的话…儿子,去衣柜里拿件毛线衣给凭语。”
“没事。”
纪凭语忙摆手:“我就是被风吹的,缓缓就好了。”
然而凉不怨依旧扭头去拿了件厚点的外套出来:“你换个外套。”
纪凭语动了动唇,拗不过凉不怨,只好换上。
戴秋稍显奇怪:“我看凭语你身体好像很好的样子啊,也不是那种不爱运动的孩子,怎么这么怕冷?”
“我是早产儿。”纪凭语也没瞒着,只笑了下:“而且当时好像因为胎位问题,是剖腹产。小时候身体很差,现在的健康都是靠锻炼堆起来的。”
这话是真的,纪凭语小时候平均每个月要发一次高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咳嗽吸鼻子。
不过他不是说基因有缺陷,后天通过锻炼就上来了,从前一到冬天就没法出门,现在也不会了。
但戴秋一听这话就心疼了,又让凉不怨去给纪凭语煮碗姜茶,免得感冒了。
凉不怨顺从地进了厨房,戴秋就握住了纪凭语的双手,心疼地搓了搓,又捧着他的手哈气:“怎么这么凉,凉不怨也不知道给你捂一捂。”
纪凭语微僵。
他知道戴秋是把他当做儿子在对待,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因为在戴秋看来,凉不怨比他大差不多半岁,应该是他的“哥哥”,要照顾好他。
可纪凭语对凉不怨不是那个心思。
他肆意潇洒惯了,很多事都是凭心而动。
点破凉不怨对他的感情是,说喜欢凉不怨要追凉不怨也是,然而现在纪凭语对上戴秋温柔的目光,第一次心虚成这样。
这些天的相处,当然让纪凭语看明白了,对于戴秋而言,凉不怨就是她的全部。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凉不怨就像是拉着她与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最后一根线。
是她的珍宝。
而现在,他在觊觎她的珍宝。
纪凭语的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下。
凉不怨端着姜茶回来后,戴秋继续去做饭,凉不怨和纪凭语想打下手都被她赶出来了:“都要月考了,你俩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两人无法,只能进了卧室。
因为隔音差,所以凉不怨习惯性地关了房门。
他又担心纪凭语太放肆,所以第一次落了锁——哪怕戴秋进他房间从来都会敲门征求他的意见。
可坐下后,无论是刷题还是学吉他,纪凭语都很认真,全然没有半点心思。
凉不怨没多想,直到纪凭语离开时,只说了明天见,没有晚安,也没有说梦里见,更没有任何逾距出格的话语。
凉不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秋风中站立了许久,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过短短一天,就经历了天堂与地狱,偏偏都是纪凭语给的。
他随便一下逗弄就能让他心跳加速不止,稍微一点冷落又能让他如坠冰窟。
他像是他的开关,把握着他所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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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纪凭语和凉不怨之间好像回到了所有感情被点破之前的状态。
纪凭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凉不怨带“学费”,但是所有的暧丨昧和亲昵都消失了。
尤其在当天放学的时候,纪凭语跟凉不怨说不用来篮球场找他。
正准备收拾东西去竞赛班的凉不怨抬眼,望着已经背好书包站起来了的纪凭语,没有吭声。
纪凭语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另类的发虚:“…我哥回来了。”
他说:“如果他之后在家吃晚饭的话,我都不过去了。”
这样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纪凭语想。
他查过的,现在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不高,大多数人对同性恋都带有偏见色彩,戴秋身体不好,如果让她知道,他带坏了她的唯一……
纪凭语不想伤害戴秋。
因为戴秋真的很像妈妈,他在她身上找到了那点已经在记忆里快要消散了的母爱的感觉,也因为他不该为了自己的快乐而伤害其他人。
纪凭语觉得这样最好。
可他还是不住去想,凉不怨也是喜欢他的,凉不怨会不会不想要这种“最好”呢?
凉不怨会不会……
“好。”
少年冷淡的应声叫纪凭语的思绪一顿,纪凭语望着凉不怨沉静的眸子,一边暗骂自己矫情,一边抬手挥了挥,但这次连明天见都没有,就径直转身走了。
也因此,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凉不怨垂下了眼,望着空荡的桌面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最担心的事好像还是发生了。
纪凭语只不过是因为好奇一时来了兴趣,像他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
有兴趣就玩玩,没兴趣就丢到一边。
他是天纪的少爷,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束缚住他呢?
一无所有的他,该用什么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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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凭语回到家以后,率先看见的是站在院子里吞云吐雾的闻祀。
闻祀是他哥的发小,也是他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哥的哥哥。
“闻哥。”
闻祀偏头看他,懒散地笑了下:“挂相了啊小少爷,心情不好?”
纪凭语停了停:“哥你到底学的是法医还是微表情?”
纪亭晚从屋子里走出来:“你喊他好好带姓,我还以为你喊我呢。”
闻祀轻嗤:“你这弟控…小纪是不是我带大的?他喊我一声哥怎么了?”
纪亭晚:“?你和他有血缘关系吗?回你家去,你那一堆弟弟妹妹给你认。”
纪凭语及时在他俩斗起嘴时开口:“闻哥你怎么来了?”
闻祀掐了手里的烟:“来你们这躲躲,老爷子最近带人堵我相亲呢。”
纪凭语语气诚恳:“闻哥,你比我哥还大两岁,不打算孤独终老的话也该找找了。”
闻祀倚着护栏,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有一瞬的柔情蜜意:“不急,再等等。”
纪亭晚还有工作要处理,只是出来确认一下纪凭语回来了,就又进了屋子里。
纪凭语也不急着进去,把书包丢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后,就站在了闻祀身边。
闻祀:“真心情不好?”
纪凭语没有瞒着,点了下头。
他犹豫了会儿,问:“闻哥,你觉得你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闻祀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证件给他看:“看见没,当初报考法医,老爷子差点没把我手打断。”
闻祀笑:“还是咱妈收留了我,不然断了手就没法解剖了。”
他说的是纪凭语和纪亭晚的亲生母亲,那也是闻祀的干妈。
那时候闻祀拒绝保送说要考高考,结果考出来后瞒着所有人报了法医学,气得闻老爷子真的差点就把他手给打断了断绝他的念头。
还是纪母心疼,让闻祀来他家避难,一住就是五六年,他和纪亭晚合力带大了纪凭语,也帮纪亭晚和纪凭语处理过父母的丧事。
纪凭语知道闻祀的爷爷已经不是不支持闻祀干这种前线了,而是极其反对到一种偏激的程度。
这也和闻祀的家庭有关系。
“那你后悔过吗?”
“你是想问我做这个选择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后悔吧?”
闻祀戳破他的心思:“弟弟,你是我带大的,就没必要跟我玩小心思了。”
他偏头,轻声问:“早恋了?”
纪凭语抿了下唇。
闻祀:“放心,不跟你亲哥说。”
他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哪家小姑娘能把我们小纪的魂勾走。”
纪凭语到底没敢说不是个小姑娘,只说:“闻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常。你今年才十六…还没满呢是吧。”
闻祀随意道:“你这个年纪,没必要想这么多。”
他转了下手里的证件,把夹在照片后面的一张折好的便利贴扯出来,摊开给纪凭语看:“记住这句话就好了。”
纪凭语垂眼,就见上头用清秀端正的字体写着——
【人生是自己的,可以随便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反正无论怎么样,总会有人爱你。但一定要想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苦短,后悔没关系,可不要难过。】
纪凭语微怔。
闻祀把纸折好收起来:“记住就行,送你不行。”
纪凭语轻啧:“我也没想要。”
他又好奇:“闻哥,这谁写的啊?看着不像你的字。”
闻祀勾勾唇:“一个…运气不太好的小朋友。”
纪凭语:“?”
他没有多问,只是在吃完饭后,抓起了钥匙,跟纪亭晚和闻祀挥手:“哥,我落了练习册在学校,我去一趟。”
然后不等纪亭晚说什么,他就直接飞身而出,跑到了外面打的出门。
纪凭语家里离凉不怨那边其实并不远,车程大概三十分钟。
等到快到了的时候,他在路上看见了下竞赛班回家的凉不怨。
纪凭语喊了司机师傅停车,在司机师傅报出五十,还没说几的时候,他就拍下一张红色的票子,匆匆说了声不用找就下车了。
纪凭语跑向和他隔了一条马路的凉不怨,喊了声:“凉不怨!”
少年还没完全变声的嗓音清澈又明亮,像是洗净过后的蓝天,刺眼又透彻。
凉不怨停下脚步回头,还没说什么,纪凭语就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凉不怨彻底停住。
这条路上的路灯老早就坏了,一直没修,又因为地段有点偏,所以夜色昏暗,只有月光作伴。
而少年就在这隐秘的夜色下拥抱。
纪凭语回家后是洗了个澡的,所以身上的薄荷味比平时要明显许多,清清凉凉的,伴随着秋风一并送过来。
凉不怨本能地抬手,却不敢去拥抱风风火火的小太阳。
而纪凭语抱着他清瘦的腰身,眼眸里藏着的星辰比月色还要漂亮:“我想好了。”
他在两人嘈杂交织的心跳声中认真道:“我喜欢你,我没法放弃你,所以我还是要继续追你。”
纪凭语说:“大不了我们高中先做地丨下丨情丨人,等读大学了,我们再慢慢地让秋姨接受,再跟我哥说。”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胆小与勇敢并存。
但无论是什么,少年的一腔热忱永远像是七月盛夏,如火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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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