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导师应该是从工作人员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穆流风没直接回答,含蓄地笑了笑。他往台下看,但还是只能看到观众们模糊的影子。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只好平淡地笑了笑,揽住钱放,“因为见到了过去的队友,最亲爱的,想念的,惦念的人。所以会……情感格外外放,格外有力量。”

  台下立即一片尖叫声,有人喊“流放流放,百世不放”,也有个别人喊“放风放风,恩爱一生”。

  “流放”远大于“放风”,显然,在穆流风和钱放的cp中,前者实在太A,甚至完全压倒了超凶的rapper FunPig。

  穆流风的眼睛弯起来,又象征性地抱了一下钱放。

  但钱放知道,他根本就没看过自己,始终在看着台下。

  录制结束。

  穆流风下了台,就立即去转了一圈,从演播厅到休息室看了个遍,一点那人的影子都没找到。

  最终,他站在大楼出口,望着外面,默然不语。

  钱放小心翼翼地跟过来,“哥,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穆流风的保镖人高马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穆老师,回酒店吧。”

  穆流风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几盏孤零零的灯勾勒着他的身影,显得他整个人薄成一张纸。

  “好吧,那……我走了,”他扯起一个笑容,拍了拍钱放,低声说,“以后再约。”

  钱放看了一眼保镖,“哥,你非得马上回酒店吗,不去撸个串儿?我们约好了,你一起来吧。”

  穆流风说:“不了,我最近没什么自由。主要是去哪都可能被人认出来,传出去,比较麻烦。”

  钱放似懂非懂,“这样吗。”

  他还有别的事情,也不能过多缠着穆流风,两人就此告别。

  停车场里,穆流风走向自己的保姆车。

  今晚的风比往日要凉,他不想立即进入车子,不由得望向头顶无月的夜空。

  今天是朔月,还是阴天?

  城市里,工作日里,分不出来这些。

  半年前那个湖边静谧如水的夜晚,在他眼前浮现,又如水般消失。

  波澜不惊。

  穆流风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打算上车。

  阴影中有人影晃动。

  穆流风下意识看过去,不觉一怔。

  熟悉的高大身影,默然立在路灯后的暗处。

  那人的面容被帽子落下的阴影完全遮盖,手插着口袋,身形莫名透出一丝僵直。

  穆流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风声与虫鸣。

  他快走了几步过去,甚至差点跑起来,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一眼保镖。

  保镖默默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穆流风不再管他,径自大步走过去,只是最后几步,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艰难。

  他停了下来。

  两人隔着几米远,仿佛隔海相望,都不再走近,两座礁石般无声对立。

  头顶聒噪的蝉鸣让人太阳穴隐痛,心中焦躁。

  顾承佑见他不讲话,转身就要走,穆流风终于叫道:“承……”

  他只喊了一个字就没再出声。

  顾承佑听着背后追过来的急促脚步,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微微放缓了速度。

  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在身后很近的地方。

  顾承佑的背完全是僵硬的。

  他感觉到一只手极为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让他整个人不得不转过身去。

  穆流风轻轻喘着气,还带着妆发,眼中雪亮一片,漂亮得足以杀人。

  顾承佑几乎倒抽了一口气。

  昏黄的灯光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半隐在阴影中,情绪全藏在其中,唯独能看到垂下的眼睫。

  该如何反应?

  应该……

  但穆流风没给他动作的余地。

  穆流风什么话也没说,迅速拿了什么东西,把手伸向他的口袋,接着望着他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转身离去。

  顾承佑心脏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手伸进口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浑身一颤。

  黑色的薄片。

  一张卡。

  酒店房卡。

  带地址,带房号。

  顾承佑瞬间急火攻心!

  他一把攥紧卡片,感觉到手掌被割得生疼,朝着穆流风的背影吼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去吗?!”

  穆流风没停下脚步,只是转过身来,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情绪有些波动,眼神却很坚决。

  两个字。

  ——等你。

  现在,轮到我等你。

  …

  片刻后,保姆车上。

  保镖本来要坐前排,穆流风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后面。

  车厢内,保镖目不斜视,双手握拳,非常紧绷。

  穆流风撑着下颌,淡漠地往外看,手上拿自己的房卡转着玩。

  “啪”的一声,房卡落在地上。

  保镖浑身一激灵,更加努力地看向一边。

  “小王,”穆流风说,“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健壮的保镖小王一脸肃杀地摇头,墨镜下的脸都憋红了,“没看见,一切正常。”

  穆流风捡起房卡,“你弟弟的工作做得还好吗,不在外面交坏朋友了吧?”

  “不,那小子不鬼混了,都特别好,”小王一脸诚恳地看向穆流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多亏您帮忙,穆老师。”

  “嗯,上进了就好。”

  “所以穆老师,”小王神色坚毅而泫然欲泣,“我刚才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以后也什么都看不见,您看我夜里还带着墨镜,就是纯纯瞎子一个。”

  穆流风:“……”

  穆流风安抚地拍了拍他,“你弟弟的事解决了,你自己的工作也要做好,不能他那边好了,你这边又出了问题。”

  小王满脸机警地在墨镜下转了转眼珠,想明白后,心潮澎湃且温暖,“谢谢穆老师关照。”

  穆流风说:“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我不会为难你。”

  小王一连串地点头,透过墨镜都能看出满眼忠心。

  这几个月,穆流风暗地里做了不少这样的事。

  他望向窗外,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

  可是三个月,真的已经太久。

  多么混沌的夜晚。

  不知今夜,他能不能等到那个人。

  …

  酒店房间。

  穆流风洗了澡,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

  俯瞰了一会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的脸颊被映上薄薄一层尾灯的红。

  那些车里,会不会……

  他没有多看,严丝合缝地拉上客厅和卧室的窗帘。

  整个室内变得封闭而私密。

  他靠在小厅的沙发上,先是练声,练基础,凭空弹一弹琴,接着戴耳机,在本子上写歌词,最后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编辑音乐工程。

  音乐制作软件的界面极其复杂。

  他的歌本也已经很厚了。

  他就这样默默地干活,仿佛会一直这样默默地做下去。

  闹钟响起来。

  凌晨两点。

  穆流风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他按了按眼眶,眼角发红,拿起手机往下一翻,看到明天早晨起床的闹钟。

  六点一个,六点五分一个,六点十分一个。

  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能睡。

  今天有点累,最多还可以熬……一小时?

  他轻轻出了口气。

  但明天的工作还是有些重要,有些满,补觉的时间不多。

  他又给窗帘拉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然后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新信息。

  跟顾承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

  头发上的水汽还没干,在空调的冷风下,逐渐有一丝干枯的气息。

  心沉入死水。

  ……这样吗?

  好吧。

  穆流风尽量维持着心态,想要平静地去睡觉。

  但他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有两三小时。

  他不是那种睡四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的天选之子。

  人的精神再怎么强大,也很难扛过□□的极限。

  何况,他此时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一样平静。

  穆流风缩进沙发里,渐渐感觉眼前更加模糊,呼吸有些不稳。

  “滴”的一声。

  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门发出已经打开的声音,但没人进来,又自动关了。

  穆流风半跪在沙发上,怔怔地看过去。

  过了好一会,又是“滴”的一声。

  穆流风身子又紧绷起来,盯着门口。

  他打算这次再没有人进来,就把门链拴上,什么都不管了,谁都别想进来。

  没人推门,又关了。

  穆流风火气上头,拖鞋也没穿,“噔噔噔”往门口走。

  第三次“滴”的一声。

  门突然开了,门外人直接闯了进来。

  那人一顿,恰好跟光着脚,一身睡衣,头发垂顺,眼角和面颊都微微发红的穆流风打了个照面,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顾承佑一身夜色的气息,震惊地望着对方。

  穆流风眼中附着一层水光,紧紧抿着嘴唇,瞪着顾承佑,好像眨一下眼睛,水汽就要凝结落下。

  “哥,我……”顾承佑有些慌。

  穆流风一把推在他胸口,嗓音沙哑,“出去!”

  顾承佑差点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你让我来的,又赶我走?”

  “不想来就不用来!”穆流风嗓音听起来特别沉稳,但眼中的血丝红得快渗血,“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哥,我……”顾承佑想要搂住他,但穆流风力气很大,差点把他扔出门外。

  顾承佑连忙反手带上门,又一下被推得脊背撞在门上,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疼……”顾承佑蹙起眉头。

  穆流风发现人推不动,一把扣住顾承佑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逼视着他。

  顾承佑看了一会他的眼睛,有些败下阵来,目光滑向他的嘴唇,感觉到两人隔着薄薄的衣服贴在一起的身体,呼吸逐渐变得有些重。

  不对,不是这样,他不是要……

  “哥,”他垂着眼,“你叫我来干……”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穆流风猛然靠过来。

  顾承佑一时间以为他要打自己。

  直到穆流风隔着他的口罩,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