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快要开始。
钱放和穆流风做完了妆造,往演播大厅走。
钱放是个话痨,一张小嘴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喋喋不休。
“所以哥,我真的特别感谢你,”钱放说,“要不是你劝了我几次,我不可能来这个节目。”
“确实,我来了被好多人diss,但是老子把他们全pk下去了。我最喜欢比赛,但凡比赛,我就没有得过第二,都是冠军。”
穆流风扶着额头,“是是,你一定是第一,是最闪亮的星,宇宙的中心。”
钱放笑靥如花,随大金链子一起闪耀。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骚动,好像有人不断小声提到一个名字。
有人说:“Fun老师的房间在……”
同时,钱放和穆流风刚好走过一个转角。
听见自己的名字,钱放大摇大摆道:“谁啊,有人找我吗?”
他转过那个墙角后,一下子僵立,没声了。
穆流风本来在看手机上的工作信息,感觉到他站住不走,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格外瘦高的人影。
那人穿着衬衫、白T、牛仔裤,戴了黑色棒球帽和口罩,身上有几件银饰点缀,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清冷。
他本来刚问完路,要往这边走,握着手机的手指显得格外修长,手背和小臂骨节与青筋极其分明,透露着一种力量感,和莫名的吸引力。
被他问完的工作人员,都满脸梦幻地盯着他的背影,又看到穆流风和钱放,突然兴奋起来,很小声地狂热议论着什么。
帽子帅哥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一瞬间,穆流风像是胸口炸开了带着电流的水弹。
细微的酥麻迅速蔓延向四肢,弥漫开一种剧烈的窒息和酸软。
不用看脸,他也知道那是谁。哪怕是冬天的时候裹三五层厚衣服,他也能轻易认出对方。
长长的走廊尽头,顾承佑的帽檐下露出狭长的眼睛。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世界静止。
穆流风的指尖蜷缩起来。
他嗓音发哑地低声问:“放,承佑怎么在这?”
钱放刚才还“老子天下第一”,此时只剩慌得一批。
他眼神乱飘,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呵呵呵呵,是不是录别的节目?真巧啊哈哈哈哈哈。”
可惜,下一秒他就被戳穿了。
顾承佑低着头走了过来,在他们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了。
“哥,”他平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穆流风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钱放想原地自杀。
顾承佑又低下头,“我来看放放的比赛,他说他七进四。”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垂落着,半晌才抬眼,落在了穆流风脸上。
这一下,那目光就移不开了。
顾承佑反复地看着他,好像忘了该说什么。
穆流风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顾承佑唇角残存着笑意,像快干涸的水渍。
“算了,没什么事,我先走……”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握得他那么紧,掌心冰凉,指腹粗糙。顾承佑迅速攥住拳头,又松开。
熟悉而久违的感觉。
穆流风完全是一时冲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感觉到顾承佑手腕上空荡荡的,而且好像细了一圈。
“手环呢,”穆流风终于说了句话,“不……戴了吗?”
顾承佑迅速低下头,用帽檐遮住上半张脸。
他吸了一口气,微微发颤,回头看了穆流风一眼。
顾承佑的嗓音很平静,“我又不是随时都戴着,今天没戴,很奇怪吗?”
他想抱住穆流风。
想叫,想哭。
但最终只说出干巴巴的话语。
穆流风目光略显落寞。
钱放在这种氛围中装死,悄悄贴着墙根挪走。
沉默片刻,穆流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顾承佑的腕骨。
顾承佑脊背僵直,握成拳头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节目组的人捧着资料走过来,“Fun老师,穆老师?要开始了……”
他语速本来很利落,但走廊上诡异的氛围,让他的话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终于归于充满察言观色的消音。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穆流风?和……那是顾承佑吗?!
其他工作人员缩在墙根,装作正在离开的样子,其实撤离的速度仿佛在播放慢动作。
他们无声地疯狂点头:顾承佑!和穆流风!!穆流风和顾承佑!!啊啊啊啊啊!!
节目组的大哥瞬间也陷入了疯狂吃瓜的状态,默然站在一边,兴奋地近距离观看。
穆流风松开了顾承佑的手腕。
但他的手指离开时,指尖划过对方的手背。
又轻又缓,微微带了些潮湿。
顾承佑心中一颤,手握成拳头,好像在阻止自己反过来抓住对方。
“我们的节目要开始录了,”穆流风低声说,“你是来找放放的吗?”
顾承佑低低地“嗯”了一声。
穆流风说:“那你别走吧,留下看看,他准备得挺好的。”
而放放本人,正在沿着墙根溜走,一下被点了名,只好回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一笑,额头上,脊背上全都是汗。
“呵呵佑宝,哥说留下你就留下呗,老子这场贼牛逼。”
顾承佑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终于,他好像脾气一下上来,沉沉道:“要走要还是留下,我会自己决定。”
穆流风毫不掩饰地望着他,“留下。”
顾承佑咬牙忍了一会,迅速甩下一句“别管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流风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提高声音,“观众席走另一边!”
顾承佑的愤怒好像已经具象化,传来一句“你管我从哪走!”,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方退场,只剩另一方与吃瓜群众。
穆流风又望了那个方向一会,抬手看了看表,轻轻撞了一下钱放的肩膀,平淡道:“走吧,别耽误了。”
钱放抱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欲哭无泪地迈动脚步。
穆流风面无表情,“你告诉他我会来,还是他自己看的?”
钱放立马表忠心一样大叫:“他自己看的!有宣传,他自己会看!!跟我没有关系!!!”
穆流风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漠然继续往前走。
“先不说这个。”他拍了钱放一下,拍得格外重,好像纯纯是在打他,又好像有点感激。
“快开始了,好好表现。”
…
钱放上一场竞演排名第五。
七进四的话,他正好卡边,也算是节目的一个悬念安排。
根据排名,这场他第三个上。
昏暗的后台。
穆流风向外望,想要看清台下,却只见到黑漆漆的一片。
那里有人吗?
说不清,看不见。
许多念头划过穆流风心头。
但他的合约还有两年,这漫长的时间,也许会使一切都变得失去意义。
音乐响起。
深沉的,黑云压向战场一般的低音。
风吹过,万物萧索。
灯光亮起,竞演开始。
钱放的第一个音,就重重打在人心上。
他的嗓音像沙场上猎猎的帅旗,是少见的低音炮,吐字清晰,flow变换灵活,不刻意炫技,微微的lay back非常舒服,带有独特的力量。
A段最后一个音落下,音乐的鼓点忽然开始密集。
灯光随之越来越亮,直到最亮的一刻——
穆流风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光幕之中。
一瞬间,台下的尖叫声,像通天的喷泉一样爆发,几乎掀翻棚顶,比之前任何一个选手或嘉宾出现时的,都要高上好几倍。
随着最为激昂的鼓点,穆流风按着耳返微微仰起头。
他眉目平和,微微垂眼,仿佛上天垂怜。
在钱放沙哑的铺垫后,他的嗓音有如从九天落下的冰泉,如玉山里传来的,带着铮铮冷感的仙乐回音。
“那渺小的生命在我执掌棋中落下何种印记
不曾慈悲的神明又几时曾经向你望去”
“海誓山盟的过去随斗转星移飘散谷底
我该如何走向你向那牢笼禁地”
在他的吟唱中,钱放转进越来越推往高.潮的Bridge。
这首歌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主题,钱放代表着黎民,穆流风仿佛神明。
穆流风在灯光下闪耀,犹如最瑰丽的珍宝,让人目眩头晕,只能仰望,根本无法接近。
他慈悲又美丽,波澜不惊,仿佛宇宙最初的造像,是至高无上的永恒平静。
几个月来,他没上过任何音乐舞台,但技巧仍然娴熟,嗓音仍然摄人心魂,似乎还更加精进了,带着凤凰啼鸣般的绝然神性。
这是他除了魅力、疯狂、蛊惑、危险以外的,新一种舞台魅力。
舞台打下近乎神圣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演播大厅,随歌声一起,涌向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
钱放战鼓一般的节奏,清晰有力的吐字,准到恐怖的节奏感,让人心神颤抖的韵律,排山倒海的,属于“人”的气魄,在那束光芒下,不断上升,不断炸裂,终于成为万马千军,席卷天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疯狂起来。
有的人不知为何呐喊,有的人不知为何流泪。
他们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接击穿了他们的心灵。
说不清,道不明。
…
很快,所有竞演选手的表演都结束了。
统计投票,钱放以压倒性的第一名,提前晋级决赛。
公布完成绩后,他跑到后台来跟穆流风拥抱,又带着穆流风出来谢幕。
穆流风搂着钱放,对他笑,却似乎一直观众席中找着什么人的影子。
导师们照例要调侃穆流风几句。
有个导师在歌唱上也颇有造诣,说道:“其实我之前听过流风的歌,你最近很红,但好像有一阵子没在舞台上出现了。这次给我的感觉,是又上了一个level,情感充沛到快要爆炸出来,想问一下,是不是最近有什么新的感情体验呢?”
这话问得有些八卦,全场开始起哄,穆流风最近的cp,确实有亿点点多。
穆流风笑了笑,“感情之前有一阵子没有了,但就是今天,确实有很强很强的感情,也许……有帮助到我的舞台吧。”
“哦,”导师眼睛都亮了,往后看,“难道,有什么人来到了现场?”